沙夫和马克同时向后看去,他们完全没当回事,依然油腔滑调:“你这小妞哪只眼睛看到了我们在开女王的玩笑?我们取笑的对象是罗萨丽!”
“别理她,”马克就道:“我看她木讷和愚蠢到完全无法领会我们的意思的地步。”
爱莉诺从嘴里发出了一声嘲讽的呵声——注意,嘲讽也是英国贵族的特点,就像《傲慢与偏见》里的达西先生一样,嘲讽和傲慢是一种地位的象征,上议院的议员们要熟练掌握这种技能,来攻击他们认为的敌人。
如果嘲讽的很妙——你甚至会受到意想不到的欢迎。
“我看到的是两只秃毛公鸭在喋喋不休,看上去仿佛试图吸引注意,”爱莉诺道:“也许《选秀大会》应该请你们去做嘉宾?听说这个节目的内幕被曝了出来,只要500英镑就能塞住嘉宾的嘴巴,1000英镑就能让嘉宾反口,尽情夸赞,让我看看你们要价多少,超过50英镑我就不打算支付了。”
马克看上去目瞪口呆,随即发出威胁的声音:“嘿,你这辣椒嘴女孩……”
“这似乎不是个好玩的玩笑,我在思考你们出于何种目的,居然敢亵渎尊贵的女王陛下,”爱莉诺面无表情道:“我也在思考你们的身份,看起来你们完全不怕女王的责怪,你敢把刚才那番话再对着女王说一遍吗?”
“这只是个玩笑,”沙夫不由自主露出心虚的神色,“和女王陛下无关,全世界都知道英国只有一个女王……”
“但有人认为还有一个叫罗萨丽的女王,”爱莉诺道:“他们甚至刚才对着她称呼万岁。”
这下这两个家伙神色一紧,显然‘女王万岁’这话当然不能轻易说,更不能当玩笑去开,这在英国是个很正式的口号,只有特定场合,比如荣军节、女王巡视军队的时候,才会被喊出来。
“你听错了,”马克立刻否认:“我们绝没有说这句话。”
“是的,我们只是说罗萨丽小姐风度翩翩,非常迷人。”沙夫补充道。
“你们在说什么?”安德烈一曲舞毕,看到了自己的两个玩伴都坐在这个角落,于是走了过来。
“我们在讨论一个词,是非精,”在他们两个回话之前,爱莉诺抢先道:“两位尊敬的先生告诉我这个词的意思是,搬弄是非,无事生事,挑拨离间,胡言乱语,像没头的绿豆蝇。”
“的确如此,”安德烈不明所以,但见爱莉诺说的很笃定,不由得道:“这几个词可真是……形容地妙。”
沙夫和马克的脸色看上去又红又白,跟被打了两拳似的。
安德烈一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一定嘴上有没有把门的,但这一次他们似乎得罪了一个惹不起的女孩,所以遭了报应。
看上去这个回击又干净又利落。
“你跟我跳舞吗?”安德烈王储又看了一眼这个女孩,他其实想问问这两个玩伴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如果是华尔兹,那可以,”爱莉诺道:“如果是伏尔塔,我不会跳。”
伏尔塔是从伊丽莎白一世时候传下来的宫廷舞蹈,其实比华尔兹还简单,但爱莉诺没学过,她看到刚才罗萨丽和他跳的就是这支舞蹈。
“不能保证,”安德烈瞥到了苏珊的身影,她正提这裙子飞快地朝这里跑来,他立刻伸出了手:“快!”
爱莉诺敏捷地抓住了他的手,从座椅上站起来,在苏珊冲过来的一瞬间步入了舞池。
“这不可能!”苏珊快要气哭了:“安德烈明明是向我伸的手!”
沙夫和马克看起来更不可置信,他们盯着爱莉诺:“……这女的到底是谁?!”
舞曲是华尔兹,华尔兹已经成为了世界通用舞,安德烈一只手轻轻揽住舞伴的腰肢,他感到手下的这具身体十分轻柔、灵敏,而且身高也非常契合他的高度,使他斜向下低头三十度,就能清楚地俯瞰她的全脸。
这一看之下他忍不住发笑:“你用了发胶,小姐。”
“呃,是的,”爱莉诺努力地向上看了看:“我的碎发太多了,发卡都没有用。”
“别担心,小姐,你可用剃须刀,”安德烈给出了自己的建议:“那个玩意意想不到的好用。”
“没错,只有一个担心,”爱莉诺居然点了点头:“就像使用草坪修剪机一样,很容易就上瘾,一不留神就剃出一片光秃秃的平地。”
安德烈哈哈大笑,他因为心上人今天的缺席而失望透顶的情绪终于好了一些,他完全没有顾忌和他们擦肩而过的其他跳舞的人是多么惊讶。
“感谢你今天的解围,王储殿下,”爱莉诺示意了一下自己胸前的胸针道:“这个奖章确实不应该戴在这个场合的,”
“听起来这是个好大的人情。”安德烈就道:“我帮你对付了女王陛下呢。”
“对付?”爱莉诺不赞同道:“这个词是用在敌人身上的。”
“那应该怎么说?”安德烈道。
“周旋。”爱莉诺道。
“有什么区别吗?”安德烈怀疑道。
“对付是明目张胆地对抗,”爱莉诺道:“周旋是不让她们发现的对抗,比如说我妈妈不让我读大学的时候,我答应了她,然后每天吃完了就睡……她让我浇花,我不小心把花泡透了,她让我学习烹饪,我把锅烧糊了。一个月后她将我从床上提起来,命令我去上大学。”
“你上的什么大学?”安德烈就问道。
“普林斯顿。”爱莉诺道。
“天呐,”安德烈惊讶道:“你上的普林斯顿?”
英国的贵族选择本国的私立学校已经足够,根本不需要去外地求学,就算上不了伊顿公学这样的顶级学校,一个牛津大学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爱莉诺却放弃了女子学校的入学资格,而是选择远渡重洋,去了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攻读了教育学。
“是的,殿下,普林斯顿有一句名言,是华盛顿总统留下的,”爱莉诺努努嘴巴:“‘没有一所学校能比它产生更好的学者和给人以更值得尊重的教养’,在人文学科上,没有一所大学比它更强,今年毕业后,我还应聘了一份工作呢。”
这下王储似乎更惊讶了,一双淡蓝色的瞳孔露出很是不解的神色。
英国的贵族是不需要工作的,尤其是女人,普遍认为她们找工作单纯是兴趣,是一种‘令人敬佩的爱好’,而不是必须,没有一个贵族需要朝九晚五地工作,因为他们生下来就有数不清的财富供养。
对于安德烈王储来说,连每周例行的和内阁大臣碰面这种‘工作’,他都觉得拖累和抹杀了自己的天性。
安德烈不由自主愣了好一会儿,以至于音乐已经换了一曲,他仍然按照刚才的步伐走着,他想起了自己的心上人夏洛特,没错,他的心上人也叫夏洛特,她说好了也会出现在这个舞会上,作为一位已婚的海军上校夫人。
很少有人知道王储钦慕米尼斯上校夫人,这位上校夫人曾带给他无与伦比的体验,尽管她长得并不好看,出身虽然是贵族,但遭人诟病,而且作风前卫大胆——但他仍然克制不住自己的爱慕之心,这也是一件令人无奈的事情。
他想起来夏洛特也曾找了一份报社的工作,但后来,因为有一天他和夏洛特在派对上玩得太疯,导致夏洛特上班迟到了,于是在老板的恼怒的斥责中,这份工作仅仅维持了三个礼拜——但是夏洛特根本不在乎,这份工作不过是个兴趣而已,仅此而已。
“我很想当个老师,”爱莉诺道:“我想过,我和孩子们一起玩耍,给他们充沛的爱,而且如果能得到他们爱的回报,就更好了。这就是意义所在。”
不可思议,安德烈这么想到,“孩子很……不好带,他们淘气,是尖叫的小恶魔。”
他也参观过小学校园,在他看来7、8岁的孩子无法自理,总是脏兮兮、无法控制地激动叫喊,初中部的学生也许更差,他们脾气阴郁,甚至还有校园霸凌,以前他在这种班上就得到过孤立。
但他看着爱莉诺,又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想象她和孩子们在一起的场景,仿佛爱莉诺身上就有一种特殊的气质。
“跟孩子一起玩也是一种……乐趣吗?”安德烈就道。
“不,这是工作,可以维持到五十岁正式退休的工作,”谁知爱莉诺反而惊奇地看着他:“工作难道不是一旦投入就倾注全力,且为之热爱的东西吗?”
安德烈更加难以想象了,按道理他也有工作,每年出访、慰问、做国家的象征,这就是他这个王储的工作,但他只觉得自己像个逢人就笑的大猩猩或者说是握手怪。
“嘿,找点活干,”爱莉诺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轻轻拍了拍,充满同情:“你不能天天无所事事,浪费生命,王储殿下。”
“我可没有浪费生命!”安德烈吓了一跳:“这怎么叫浪费生命?”
“你对别人一点帮助都没有……的时候,你就在浪费生命。”爱莉诺发现他仿佛陷入了恍惚,连脚步都迈错了方向:“注意,向左拐!”
安德烈下意识提脚向左拐,和对面的一对couple完美避开了。
“哦对了,”见他反应这么大,爱莉诺就换了个话题:“刚才那两个小伙子,是你的近臣?”
每个王室人员身边当然都会有玩伴,不管是他们自己结识的,还是官方挑选的,不可否认的是这些人良莠不齐,有的人可靠忠实,但有的人就品质低劣了。
“是的,”安德烈回过神来:“他们一个叫沙夫,一个叫马克,是贵族,也是我的高中同学。”
“他们非常具有贵族气质,他们有考虑过尽快加入议会吗?”爱莉诺道:“那样就可以充分发挥他们的聪明才智了。”
安德烈不由得一笑:“他们嘲笑你了?”
“不,他们嘲笑的对象是你,”爱莉诺一本正经道:“他们说罗萨丽是女王,你像为了趋从女王而不得不束手束脚陪舞的弄臣,他们认为你的舞步僵硬地如同木偶人,蹩手蹩脚。”
安德烈心里很生气,“他们如此放肆地在背后议论我的事情,我早已经知道了,不止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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