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陈年往事

“是吗。”阮延弯腰挑了下菜头的下巴,尾音上扬。

“汪!”

阮延笑了下,单手拉开易拉罐,仰头便和沈洵对上眼。

沈洵瞥开视线,把电视打开,抬手指着沙发后边的柜子,“里面有零食,想吃什么自己拿,我去冲个澡,很快。”

阮延冲他摆摆手,注意力全在狗狗身上。

沈洵看了眼一人一狗,转身上楼了。

没过多久,上层某个房间门被打开,吹风机闷响被掐断,走廊传来走动的拖沓声,片刻后沈洵裹着暖气下楼。

上身松松垮垮套着灰蓝色毛衣,开领隐约显现一截白皙锁骨,设计分叉的衣摆一角塞入休闲长裤,宽厚笔直的肩背线条埋没在衣料中,妥妥行走的衣架子。

阮延捏着橙子味的棒棒糖,微眯起眼打量着。

沈洵拨了拨松散的头发,在沙发一旁落座,“怎么了?”

阮延将糖果咬碎,突然问:“你怎么会知道我初中在哪读?”

沈洵没有回答,手肘撑着沙发靠背支着脑袋看着他,眸色多了几分戏谑。

两人之间隔着一条狗,沈洵垂眼黑沉眸光落下,侵略性十足,视线一分一寸描绘着对方的轮廓,似要将他完全纳入记忆。

灼热的视线扰得阮延呼吸莫名一窒,饶还是面无表情瞪了回去,“看什么,问你话呢。”

沈洵一笑,“看你。”

阮延若无其事侧头避开视线,眼睫微颤着,耳尖却神经质发起了红,低声呢喃,“…有病。”

见挑逗成功,沈洵不禁失笑,也不再盯着他了,撸了把狗头,淡声道:“因为初中我跟你同一所学校。”

阮延眉梢一扬,“我怎么没见过你?”

“大概因为我高你一届吧。”

阮延将棒棒糖的根扔进垃圾篓,闻言转头一愣,“你留过级?”

沈洵嗯了一声,“初三一年没读。”

“为什么?”阮延下意识追问,但又后悔了。

因为他隐约觉得与他母亲有关,这揭人伤口多少不妥。

沈洵看了过来,阮延坐直了些,“我只是随口一问,你不想说就不——”

“因为车祸。”沈洵嗓音温淡,毫无起伏,“我妈当场就走了。”

阮延手指微蜷,“抱歉。”

沈洵抬手拂去他蓬乱黑发上的白毛,离开时顺带拢了一把,“没事儿,饿了没?”

菜头汪了一声。

“没问你。”

“嘤。”

阮延松了口气,下意识抓了几下被他触碰过的头发,摸摸菜头的屁股,“还好,叫个外卖?”

沈洵不太赞同摇了摇头,起身问他,“不健康,吃面吗?”

阮延:“亲自下厨啊?”

“班长赏个脸?”

菜头汪了一声,阮延歪头一笑,“行啊。”

许久未动的灶台轰然烧开热气,开放式的厨房忙碌着沈洵有条不紊的身影。

客厅电视播放着阮延随便找来的电影,他收回望向厨房的目光,盯着屏幕出了神。

“你这一生只能接受一种信息素,无论是临时标记和终生标记。”

“可能是你自身的信息素选定目标,一直等待某个人的出现。”

临时标记,终生标记?

生理课上怎么讲来的……?

阮延出神回想,下意识又转向厨房,映入眼帘的却是沈洵骤然放大的五官,刹那心跳重重一砸,他板着脸往后仰了几分,“干什么?”

沈洵将他脸色细微的变化收入眼中,眉梢一扬,冲着餐桌方向偏了下头,“想什么呢?可以吃了。”

两碗卖相极好的番茄鸡蛋面被整齐地放在大理石餐桌上,冉冉白烟漂浮。

阮延着热尝了一口,鲜嫩劲道的面条在口腔化开,他微眯起眼称赞,“没想到还有这手艺。”

未待沈洵回应,先前被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叫了起来,窝在沙发上的菜头耳朵竖起,叼起手机跑了过来。

阮延摸摸狗头,接起电话不到几秒脸色骤变,与抬起头的沈洵对视了一眼,后者波涛不惊将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篓,起身走向玄关拿下阮延挂在一旁的外套。

“好,我知道了,我现在过去,谢谢您。”阮延挂断电话接过,与沈洵先后出门。

关门巨响震得菜头一歪头,空气粉尘重新沉入寂静,餐桌白碗还缓缓冉着雾气。

“好久不见,淮初。”

单人病房内,花瓶里的水源似乎刚换没多久,娇嫩附着水珠的郁金香散发着淡香。

陆淮初端坐在病床上,笑意不达眼底,额角渗出细微密汗,身前交叠的双手微发着抖。

对于男人的到来,陆淮初似乎不觉得意外,“程先生,有何贵干?”

程拙坦然一笑,“许久未见,你更瘦了,他没有好好待你——”

“我现在这样是因为谁你不清楚?”陆淮初提起嘴角,城市上空浓云席卷,遮去日照,他往后靠着,淡色瞳孔冷光闪烁,“这次是打算自投罗网了?”

程拙自然不会听他的话,他缓步走到病床旁,若无其事将花瓶里的郁金香抽出扔在垃圾桶,理所当然将手上的向日葵插在其中,动作很轻地理了理。

陆淮初望向窗外,说不出是自嘲还是冷笑,“你真是天塌下来了都能逃。”

“真没礼貌呢,淮初,你说当时我要是——”

哐当!

身后房门猛地被推开,因惯性又弹回来撞上墙板发出巨响,程拙皱眉转头,厉风贴面呼啸,瞳孔骤然扩大。

一瞬之间,拳头贴着鼻端停下了。

程拙往后退了几步,抵着桌沿碰倒了花瓶,水源晕染桌布不断下渗,新插的花束散了一地。

“谁给你的脸,来见他了?”阮延收回手,语调染上隐约怒意,尾音沉冷。

“延儿。”陆淮初一愣,生怕他再动手,掀开被子欲下床。

“你别下来。”阮延视线在他身上扫过,似乎在确认他是否受伤,见他无恙便收回目光,将身后房门拉上,隔绝了源源不断的视线。

门板却攸地被撑住,面前埋下阴影,程拙要比阮延高一截,瞬间将他禁锢在困顿的空间里。

“程拙!你干什么!放开他!”陆淮初见状便有些慌了神,疾步朝这边走来。

“别动,如果你不想你儿子有什么事的话。”

陆淮初闻言脚步猛地一顿,面容微动。

浓烈的Alpha信息素当头砸下,阮延攸地一颤,刚有动作便被身后的人轻易锢住,动弹不得。

程拙撵了撵他发尾的碎发,指腹不轻不重在腺体处摁了下,“两年不见,越长越漂亮了。”

脊背顿时一阵发凉,强烈的反感与恶心在胸腔翻腾,阮延强行压下疼痛带来的颤栗,偏开脸躲避身后人粘腻的触感,冷笑一声,“怎么,你当初也是这么强迫他的?”

陆淮初攥着床单的手一紧,神情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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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A城,严冬。

窗外白雪簌簌而落,遮去远处山峦,灯火城市笼罩朦胧银雾。

“你想亲自试险让那小子落网?!”远景推进灯火通明的里屋,传来阮临舟咬牙切齿的低喝。

“不行。”他一掌拍在桌上,不容置喙吐出两字,大理石上水缸里聚集的鱼儿惊诧四处游窜。

陆淮初心平气和坐在靠椅上,捧着冒着热气的牛奶小口喝着。

他将玻璃杯轻搁在桌上,叹出口气,讨好哄道:“舟舟。”

阮临舟一顿,脸瞥得更偏,抱臂背对着他,“叫老公也没用,不行就是不行。”

暖黄炽灯挤进一片阴影,陆淮初绕过办公桌来到他身边,阮临舟余光一瞥,板脸故作生气,“你别过来,撒娇也没用,这事我坚决不——!”

手臂攸地被人一扯,侧颊传来温热的触感,陆淮初又亲了下他的耳廓,炙热的呼吸喷在耳后肌肤。

“阿舟。”

阮临舟面容熔上一抹滚烫:“……。”

良久,他叹了口气,轻握住陆淮初微凉的手,“你想怎么做?”

陆淮初提起嘴角,下一瞬笑容便淡了下来,拍拍他的手,“两天后的晚上,以程拙为首的组织将会有一场地下联谊,说白了就是组织卖/淫。”他走到落地窗前,极具蛊惑而又漂亮的容貌埋没在阴影中,淡色瞳仁倒映着窗外暴雪。

阮临舟用力摁着眉角,“程拙这个人心思极其缜密狡诈,控制欲非常人可比,看中的东西无论如何都想得到,又冷静地令人恐惧。”

陆淮初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局内关于组织的调查,每次就快要指向幕后之人就是他时,线索便自然而然断开,可想而知背后势力到底有多庞大,脏水都渗到自己人里去了。可就是这样一个邪恶的组织,残害了多少男女老少,又有多少家庭支离破碎。”

暴雪席卷肆虐,狂风悲哀啸叫,灯火通明的城市,隐隐藏匿着阴霾毒蛇,吐杏蠕动爬行。

阮临舟走近将风衣拢在陆淮初肩上,把他往怀里带了带,温和道:“我知你为这个案子注入很多心血,可你与程拙本就相识,要想混入联谊又不被他发现,未免有点勉强了。”

陆淮初往后仰头,微闭着眼靠在他肩上,“可靠线人已经安排好了,容貌上需要做点改变,这次目的不求于测掉剿灭,为的是所困的人。”

肩上的力道忽而一紧,半晌阮临舟重重吐出一口气,“我能不能也——”

“阿舟,这次市局也会参与,信我。”陆淮初放轻声音,尾音带着倦意。

是了,如果阮临舟现身,程拙必起疑心。

“好。”

行动当晚,酒店大门外。

无数豪车罗列整齐,统一黑鸦的暗色隐隐泛滥着压沉气氛。

其中角落一辆不显眼的车内,阮临舟英俊的脸绷得极紧,抓着方向盘的手指泛白,几乎是咬牙切齿说:“这就是你说的改变面容?”

这是这一路以来阮临舟开口的第一句话。

副驾驶的陆淮初一袭黑发被青簪挽起零散落在肩颈的一侧,妆容消融了利落的骨像,凛冽的眉目极其巧妙地易容成女子所具的柔和,本就惊艳的五官即使淡妆点缀也只是锦上添花,全然另一副陌生面孔。

极其简素的长裙掩盖成年男子壮实的肩背,由于身高高出普通女子些许,陆淮初将高跟换成平底鞋也有177。

陆淮初讪讪一笑,自知理亏,“我也没想到需要女装啊。”

后座配合行动的男子淡声道:“抱歉,陆顾问,但这样更方便接近目标人物。”

阮临舟啧了一声,陆淮初已经准备好如何安慰,却没想到他说:“就算是搭档,也不用找这么帅的吧?”

陆淮初:“……。”

后排男子:“……。”

良久阮临舟肩背一松,转头撵了撵陆淮初的耳垂,一枚外观为耳钉的小型窃听器反射着银光,即使进场被查出金属也怀疑不了什么。

“万事小心,我等你出来。”

后排名叫傅彦的男人摁着耳廓,似乎收到了行动指示,低声说了一句收到。

“陆顾问。”

陆淮初点点头,侧头在阮临舟侧腕留下一吻,“等我回来。”

后来的阮临舟每每回忆起来无时不刻都在后悔,后悔当初没有拦着他参加这次行动。

过行动程完全可以用顺利来形容,陆淮初成功潜入内部为接应人传递了可靠消息,做到了里应外合,成功解救了147位受害人,捕获了相关组织的23名嫌疑人。

顺利到陆淮初都不免产生了怀疑,因为程拙在警方围剿进来的时候就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还在楼里还是早已逃之夭夭。

陆淮初假发已经摘掉了,穿过狼藉的酒店走廊准备下楼,在经过一扇紧闭的房间时,里面传来很轻的动静。

像是被蒙住嘴发出的支吾声。

他脚步一顿,往耳边探去,“傅队长。”

整栋酒店人员早已被疏散,警车陆续押送着最后一批嫌疑人,傅彦将温水递给受惊的受害人,摁住通讯耳机:“陆顾问?”

“所有受害人都已解救了吗?”

傅彦:“是。您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仿佛那声动静是高度紧张过后带来的幻听,陆淮初紧紧盯着那扇门,确认没有任何响动后才松了口气,他摁住眉角用了揉了下,转身准备离开。

“没事,听错了——”

耳廓传来兹拉一声,是电子机械故障的声音。

傅彦一顿,“陆顾问?”他心下一沉,又唤了一声还是无回应,脚步一转冲部门队员招手,“陆顾问很大可能已经陷入危险,加大人手守住酒店任何出口,其余人跟我上去挨个搜,”部下难得听到自家队长爆粗,“姓程的那孙子还没走,一切以陆顾问安全为前提,行动!”

“是!”

傅彦将配枪卡在后腰,面色阴沉。

明明整栋楼都已经挖了个底朝天,程拙能躲哪去?

车内坐立不安的阮临舟目光死死盯着酒店进进出出的警方人员,眉头始终拧着,胸腔涌动着浓烈的不安,让他莫名感到烦躁。

哐当。

浓烈的Alpha信息素劈头盖脸砸下来,陆淮初被反抵在门板上,身后人强势的力道一寸不让地压制着,全然动弹不得。

陆淮初耳垂挂着血痕,是方才程拙暴力卸掉的痕迹。

“淮初啊……你真令我失望。”程拙悚然嘶哑的嗓音落下,带着压抑许久的愤怒。

陆淮初微喘着气,冷笑出声,手肘用力往后一拐。

程拙稳稳抓住袭来的手肘,弯腰俯在他耳边,“别动,如果你不想这个小女孩有什么事的话。”

陆淮初猛地一怔,吃力扭头向后一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双手双脚被绑倒在床上,哭声因为嘴里塞着的布料变得断断续续。

方才听到的便是小女孩求救的声音。

陆淮初低骂一声,偏开脸想尽力躲开身后人落下的气息,挣扎着先前在行动中受伤的腰侧被猛地一捏,他顿时浑身一颤,微倒吸着气。

“陪我/睡/一次。”程拙在他腺体处不断摩挲着,“用你自己换这姑娘的命,怎么样?”

小女孩的支吾声更大了。

程拙心情似乎非常差,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松开对陆淮初的禁锢,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匕首,缓步朝着女孩走去。

他猛地抓起女孩的衣领,双目充血变得异常森冷,猝然扬起手。

“呜呜呜呜!”

被信息素刺激出的疼痛灌满骸骨,陆淮初眼前发昏,下一瞬已经疾步走去颤抖着抓住程拙握刀的手腕。

力道大得使骨节碰撞挤压发出轻响。

陆淮初挡在小女孩面前,泄力般垂下头,落下的语调沙哑疲惫却异常强硬,匿着无奈的哀伤。

“…别伤害她,别伤害她,我都听你的……”

写一点爸爸和爹爹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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