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书这里缺两页)
巨鹤飞行虽快,但身子十分平稳,坐在鹤背上,丝毫不觉颠簸之苦!
忽的一阵冷气拂面,眼前骤然一黑,如陷夜色之中,原来进入了一片浓云之中。xiaoxiaocom
大约有一顿饭工夫,阳光忽的重现,回首望那片浓云,色黑如墨,闪光划空,雷声盈耳,想是那片浓云笼罩之下,正在下着大雨。
俯瞰万峰千山,闪电般向后倒逝,那巨鹤飞行之快,直似流矢离弦。
这时,蓝海萍不但已无恐惧之心,反而觉得十分好玩,心中暗自喜道:这乘鹤邀游,实是天下第一等赏心乐事,怎生想个法儿,把这巨鹤永远收服伴着自己才好。
忽的巨鹤双翼敛收,由那万丈高空中急泻而下,蓝海萍心中一惊,右手一把抱紧鹤颈,暗道:要糟!莫不是这巨鹤飞得力尽了?由这等高空跌落下去,纵是铁打铜浇之人,也要跌个片片碎裂……
他心中转念未息,忽觉那急泻之势一缓,鹤翼平伸,轻飘飘落在一个绝峰之上。
蓝海萍跳下鹤背,仔细一看,原来这巨鹤降落之处,正是白云峡上的耸云岩顶,心头大喜,急把怀中藏真图取了出来,找到天机真人和三音神尼比武之处放好。再看那巨鹤之时,昂首挺立,红冠在阳光照射下,鲜艳耀目,不但毫无困倦之态,而且不时张翼转头,似欲振翼再飞。
蓝海萍看得心中喜爱之极,奔到巨鹤身侧,手拂鹤羽,那白鹤忽地伏地长唳,偎依在他怀中,但苦于他不懂驯鹤之法,一时间不知如何处理……
突然,他目光触到那巨鹤长颈之下,挂着一节竹筒,立时伸手取过,那竹筒不过两寸多长,拇指粗细,他这时功力何等深厚,双指微一用力,那竹筒已应手而碎。
只见那竹筒之内,藏着一片白绢,蓝海萍展开白绢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巨鹤玄玉,千年神物,性已通灵,力降龙虎,留赠新主,万望善顾。下面署名天机真人留赠与有缘获取《归元秘笈》新主,绢上并记有驯鹤之法。
蓝海萍收服了灵鹤之后,心中高兴至极,每日练武过后,总要骑在大鹤背上,飞游一阵。
一日,他忽然想起了往昔事,暗道:我离开京城,转眼间十几年了,不知昔年的旧友是否都还健在?这灵鹤玄玉飞行迅速,日行数千里,我何不乘鹤回到京中一游,一则探望锦衣卫队中几位旧友,二则也可顺便看看翠蝶怎么样了。
他本是胸无城府之人,想到了立刻就做,当天夜间就乘鹤北上。
要知灵鹤玄玉乃千年以上神物,不但飞行迅快,而且续飞之力异常强大,这遥遥万里的行程之中,只经过一次休息,在第二天初更过后,已然到了北京。
这时,他已懂驯鹤之法,降落之后,立时遣鹤游飞在高空之中,自己却迳往皇宫奔去。
深宫内苑,虽然深邃宏大,但他昔年出入记忆犹新,是以仍可辨认出道路。
他生性虽非愚蠢,但因一心狂爱武功,致养成了除武功之外,什么事都不喜用心去想的怪癖,他已十余年未履深宫之内,也不想这十年之内会有好多变化,仍然和昔日一般,明目张胆地向里面闯去。
突然间,暗影中响起了两声怒叱道:“什么人这样大的胆子,竟敢在黑夜之中擅闯深宫?”
随着那两声喝叱,一点寒星挟着划空尖风射到他身上。
蓝海萍随手一抄,接下急袭而来的一枚银梭,笑道:“你是什么人,敢对我施放暗器,当心我打烂你的屁股!”他骤然回到了十年前的旧地,往事泛涌心头,还以为自己仍是十年前的身份,皇帝的贴身侍卫,是以在接得施袭之人的银梭后,冲口反问了人家一句。
但闻一阵飒然风动,暗影中跃出来两个劲装握刀的锦衣卫士。
两个人四只眼睛,一齐盯在蓝海萍身上打量一阵,不禁皱起了眉头。
原来蓝海萍在白云峡一住十年,全神集中在练武之上,早已把整容穿衣之事忘去,弄得衣衫破损不堪,仅可勉强遮住身体,发长数尺,胡须满腮,除了一双眼睛中,可见炯炯神光之外,耳、鼻、口尽被乱须掩住。
但闻左首握刀一人,冷笑一声道:“哪来疯癫老儿,随口胡说什么?”挥刀直劈过去。
蓝海萍怒道:“好小子,你敢骂我是疯癫之人。”左手疾伸,抓住刀背,右手呼的一掌拍出,但闻一声闷哼,那人便仰身栽倒。
右面一人见同伴一交手间,就被人夺了兵刃,击倒在地,心中又惊又怒,大喝一声,抡刀拦腰直斩过去。
蓝海萍双肩一晃,不退反进,一举步,已欺到那人身侧,右掌一挥,劈脸打去。
在他心想,只不过打他一个耳光子玩玩,可是他忘了此刻他功力是何等深厚?但闻砰的一声,那人脑袋应手而碎,连哼也未哼一声,就横尸地上。
他似是想不到这轻轻一掌,就把人脑袋震碎,不觉呆了一呆,回首再看左面一人,早已气绝多时,满脸都是鲜血,原来那人吃他一掌,震得五脏病位,七窍涌血而死。
他望着两人尸体,心中突然袭上了一阵恐惧之感,暗道:我击毙锦衣卫士,何殊杀官造反,如果被查了出来,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要知他十余年前,被选为孝宗的贴身侍卫,曾数度奉旨抄斩犯人的家族,少者数十,多者数百,不分男女老幼,尽皆刀刀诛绝,内中又大都是封疆大吏、内阁要员、位居极品之人,那抄斩家族时的诸般惨象,一一在他眼前展现,儿哭女啼,惨不忍睹……
他正在想得入神,突觉双手一紧,回头望去,只见一柄寒光闪闪的刀锋,抵在他背心之上,三个大内锦衣卫士,分站在他两侧身后,双手亦被人左右拉住。
那用刀抵在他背心之人,年龄较大,望了望两具横卧尸体,冷笑一声,道:“这两个人,可是你杀的吗?”
蓝海萍道:“我只不过随手一挥,哪知竟把两人打死了。”
那人看他长发飘垂,乱须遮面,身上又无兵刃,分明是个疯癫之人,哪里肯信他之言,一皱眉头,怒道:“就凭你这样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样子,也敢大言不惭,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蓝海萍冷冷的笑道:“我怎么不知道,这是皇宫内苑……”
那人接道:“这皇宫内苑,也是你来的吗?”
蓝海萍道:“我要见皇帝,不到这里来,到哪里去找?”
那人冷嗤一声,道:“你胡说些什么?”手一加劲,刀尖直向他背心刺去。
这时,蓝海萍的玄门一元罡气,已练有基础,虽然无防备,但这至高的内家气功,自合着一种抵御袭击反弹之能,那大汉看蓝海萍疯疯癫癫,想一刀把他刺死算了,哪知双手微一用力,忽觉对方被刺之处一软,直似刺入一团棉花,刚觉不妙,一股反弹潜力已自击出,只感两手一麻,单刀脱手飞出一丈开外。
那两个分握蓝海萍双腕的锦衣卫士,亦觉得他被握手腕忽然一热,如触在火烧的红铁之上,不觉双双松手,退了两步。
蓝海萍哈哈一笑,双袖一拂,左右两个锦衣卫士立被他随袖拂出的内力震倒在地上,身后那年龄较大之人,看他举手间,就有这等威力,早已心寒胆裂,转身一跃,狂奔而去。
他奔了几步,不闻有人追赶,停住步回头一看,哪里还有蓝海萍的影儿。
原来蓝海萍在他奔逃之时,也同时向前跑去,因他心中记着杀人之事,感觉十分不安,只望早些逃出皇宫,召鹤南归,哪知心中一慌,未再留神辨认去路,翻越过几座屋宇,迷了方向。
这时,天上星辰,忽又被一片乌云遮去,仰脸望天,只见一片漆黑,亦无法从星斗位置上辨出方向,只得运足眼神,四周张望,想从昔年的记忆之中,看出停身之处,以觅出宫之路。
要知皇宫内苑,不但建筑宏伟,而且深邃辽阔,蓝海萍昔年虽被选为明孝宗贴身侍卫,出入深宫,但他足迹所及之处,只不过十之三四而已。
静夜中,突然响起了一声铜钟,钟声并不大,但余音悠长,历久不绝。
紧接着四外响起一种细微竹哨之声,屋面上,火光忽现忽隐……
他忽然想起这正是锦衣卫队在夜间对付强敌的布置工作,只要让他们布置就绪,再想闯出他们箭网拦截,势非要大开杀戒不可!
心念一转,暗道:前面茂林修竹,想必是受宠嫔妃的居住之所,我不如转向来路,趁他们尚未布置完成之时,冲出深宫,乘鹤一走了之……
他心念未息,突闻身后不远处,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再往前走,就到了皇上游乐的豹房禁地,要被怪罪下来,哪个能担当得起?”
只听另一个阴冷的声音,接过:“刘公公已传下令谕,无论如何得把那入宫之人擒获,咱们西厂中人,只听刘公公的意旨,管他什么豹房禁地不禁地,捉贼要紧……”
蓝海萍隐在暗处,听几人的脚步声音直对自己停身之处而来,忖道:我如此刻现身,必难免一场拼搏,如果宫中高手相继闻警赶来,我一人决难抵挡,还是先把行踪隐起为好。
他做事素来不喜深思,想到要隐起行踪,立时一展身,直向茂林中窜去。
哪知,几个搜寻来的西厂禁卫,都是奸阉刘瑾重金聘来的武林高手,蓝海萍如能伏身暗处不动,藉浓云夜色掩护,或能逃过几人搜查,他这一心急奔逃,带起的衣袂飘风之声,立时引起搜寻之人的注意,但闻一声阴恻恻的冷笑,三道破空寒光,并向他身后打去。蓝海萍回手一拂,两把飞刀,吃他内功震落,另一把却从他身侧疾飞而过,寒锋闪处,击在一株手臂粗的花树上,但闻“喳”的一声,花树立时两断。
也就在回手拂刀的一瞬间,来人已追到身侧,一左一右地把他挟在中间。
蓝海萍细看两人,一个年约四旬,身躯魁伟,双手分握一对虎齿钢轮。
那枯瘦老叟打量了蓝海萍两眼,一语未发,右手突然一伸,疾抓而下,出手就是鹰爪功重手法,捷愈电奔。
手握双**汉一见那枯瘦老叟出手,一分虎齿钢轮,平推横击,一齐袭去。
蓝海萍自学得《归元秘笈》上武功之后,一直就没和人动过手,刚才不过随手一击,不想就把两个锦衣卫士击死,现下忽遇强敌,心头大喜,早把那杀人大罪忘置脑后,呵呵大笑道:“好啊!咱们就打一架玩玩。”右掌一招“龙腾九天”,直逼双轮,左手却疾伸而出,擒拿那枯瘦老叟右腕。
这两招虽是一齐出手,但却用力互异,右掌力打那大汉,左手巧拿,心分两用,双手各成一路搏击之势。那枯瘦老叟口中咦了一声,猛一收丹田之气,倏然收住下击之势,疾跃而退。
但听蓝海萍一声大笑,击出右掌忽的向后一收,身子转了半周,左右双手易势而攻,这一招不但变得迅快无比,而且其间少了收发之势,抢尽先机,左掌易击为打,正击在右手握双**汉背上,右手拿住那枯瘦老叟脉门,用力向前一带后,又陡然松开他被拿脉门。
这几招都是《归元秘笈》上记载的绝学,这两人就是武功再强上几倍,也难以闪开。那手握双**汉被他一掌打个嘴啃泥,栽倒地上,那枯瘦老叟被他扣紧脉门,全身劲力顿失,如何还能抗拒他那一带之势,不自主向前一栽,正好摔在那手握双轮的大汉身上,他刚刚挣扎欲起的身子,又被那枯瘦老叟全身重量一撞,砰的一声,再度摔在地上。
凡是学武之人,都有一种防御的本能,他在被撞之后,反臂一轮,向上击去。
那枯瘦老叟血道刚活,轮风已到,这等生死之间,也无法用口解释,右肘一推,击在那大汉握轮曲池穴上,挺身跃起,反手一把拉起同伴,替他解了穴道。
再看蓝海萍时,早已不知去向,两人相对愕然,思索良久,仍是想不出对方用的什么手法,竟能在举手之间,就把两人制住。
手握双**汉用衣袖擦去满脸泥土,道:“活见他奶奶的鬼,老子跑了几十年江湖,就没有遇上过这等怪事,怎么搞的?糊糊涂就被他击在背上一掌。”
那枯瘦老叟生性阴险,也较持重,淡淡一笑,道:“反正这皇宫四周,都已重重封锁,除非他先找处隐蔽地方藏起来,料他也逃不了……”说着话,反向来路奔去。
蓝海萍在击倒了两人之后,并未走远,隐身在一丛花树后面,窥视两人举动。
他昔年随侍孝宗,知道守卫皇宫的锦衣卫队,用一种连珠匣弩,能够连续放射弩箭,箭经剧毒淬炼,最利夜间防御,听那枯瘦老叟说出锦衣卫已分守各处之言,心中不禁一动,暗道:“眼下阴云密布,夜暗如漆,分辨不出方向,如果硬闯出宫,只怕不易,不如暂在这花树丛中坐息一阵,待云散星现,辨出方向再走……”
他本是不善心机之人,想到就做,当下闭目盘膝而坐,行起玄门吐纳之术,片刻间,杂念尽消,灵台空明,由丹田缓缓升起一股热流,分行四肢百骸。
他行功未完,突闻一阵步履交错之声,急奔而来,刹那间,已到花树林外。
蓝海萍心头一惊,赶忙收敛心神,逆转真气,想把缓行四肢的热流,重聚于丹田之中,以备迎敌之用。
这正是修为上乘内功的大忌,一个不好,气滞内体经脉,凝聚不散,轻则受伤,重则残废。
他在心急之下,顿忘大险,只觉逆返真气,带动全身血液,回攻内腑,鼻息忽然转重,遍体热汗涌出。
那花树丛外之人,均是武林中杰出高手,耳目灵敏至极,蓝海萍鼻息之声早已惊动那几人,但见那花树枝摇叶动,一道强烈的灯光,照射过来,略一移动,停射在蓝海萍的身上。
这时,他逆转真气,尚未完全纳归丹田,只要一动,真气必将凝滞经脉之中,只好静坐不动。
忽的寒光一闪,一把飞刀,划空袭来,蓝海萍双手难动,只好一张嘴,用牙齿把袭来飞刀咬住,灯光照射之下,看那刀身,一片蓝光闪动,知是淬毒之物,不觉心头一震。
他这一分心神,正在逆转的真气骤然滞留不进,右腿左臂随着同时一麻,他还未来得及转动心念,忽闻两声轻叱,僧袍飘动,一柄禅杖挟着疾风劈下,两只虎齿钢轮,也在同时平推袭到。
幸得他一部分真气已归纳丹田,人虽受伤,武功未失,大喝一声,挺身而起,左脚点地一跃,避开一杖双轮,右掌呼的一招“直叩天门”,疾劲的掌风正好击在手握双**汉前胸,只听一声惨叫,那大汉魁梧的身躯登时震飞出七八尺远,双轮脱手,七窍流血而死。
那挥杖施袭的和尚,看他举手一击,威势如此之大,不禁微微一呆。
蓝海萍右腿左臂,已失作用,单余左腿右掌克敌,看一掌得手,立时左腿用力点地,一挫腰,腾空而起,右手一探,抓住了和尚禅杖一端,用力一拉,左腿疾踢而出。
那和尚被他一拉,不由自主向前一栽,正好迎上蓝海萍踢出的左脚,登时被踢得头骨碎裂,脑浆横飞。
他受伤之后,激起了满腔怒火,出手尽是杀手绝学,不但精奥难测,而且快速绝伦,那和尚尸体还未栽倒,禅杖已被他夺到手中,振腕一投,直向那灯光发射之处投去。
禅杖出手,疾若奔雷,但闻一声惨叫,那照射在花树丛中的灯光一闪而熄。
可是他这奋勇几击,使滞留在体内的真气剧转恶化,左臂右腿的麻木已开始迅快延展扩大,气喘血涌,再难支撑,他心中明白,如不趁仅存的一口元气支持着退走,再有敌人袭来,只有束手就缚,当下转身一跃,直向那茂林修竹丛中奔去……
要知他此刻神志已经不很清楚,哪里还能分辨方向去路,只知向背敌方向逃奔。
蓝海萍糊糊涂涂地向前跃奔了一阵,忽觉左腿一软,栽倒地上。
他右腿左臂早已麻木无用,单余右手左腿,现下左腿上几处要穴也逐渐开始麻木,再难向前跃奔,心知想逃出宫苑禁地,已是万难如愿,不禁黯然一声长叹。
抬头望去,只见数丈外一片翠竹盆花,环抱一座楼阁,一盏垂苏宫灯高挂楼阁顶上,目睹那高挑宫灯,忽然触动了灵机,暗道:巨鹤玄玉十分通灵,何不拼尽最一口元气,召来灵鹤,驮我离宫南归。
他勉强把一口气提聚丹田,仰脸一声长啸,那知啸声刚发出口,忽感内腑一阵血涌,真气立时中断,啸声倏然而止……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缓缓从怀中取出《归元秘笈》,忖道:看来今宵已难逃出禁宫,这部盖世奇书,如不毁去,万一所遇非人,必将造成武林中空前浩动,如果就此毁去,实又可惜得很,想那天机真人和三音神尼,在合录这部奇书之时,不知消耗了多少心血,我今宵死在宫中再毁去这部奇书,当今之世,再无人能得这《归元秘笈》上记载的绝世武学……
他心中千-百转,一时间难作决定,既怕奇书所得非人,又惋惜绝学失传,手拿奇书,不禁眼泪纷落……
蓦地里,由他来路之上,传来了一阵急促步履之声,他明白是刚才那声轻啸,暴露了行踪,召来了搜追的锦衣卫士。
这匆忙的一刹,使他无暇再多作考虑,本能地把《归元秘笈》再揣入怀,右掌左腿并用,向那片翠竹盆花环抱的阁楼中奔去。
他原意是奔到那翠竹中暂避搜追,但当他到了那座阁楼前面时,忽然又改变心意,右掌一加力,忽地跃入阁楼,隐入一张桌子下面。
但闻急促的步履声,向那翠竹林搜去。
他躲在桌下暗影之处,心中仍在盘算着如何处理《归元秘笈》,不自禁又把怀中奇书取出,随手一翻,正翻在疗伤篇上。
他目力本异常人,再籍室中高照红烛之助,看得更是真切,只见上面写道:学武之道,必先习自救之法……正待再往下看,忽闻阁楼外面响起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道:“万岁驾到!”蓝海萍心头一惊,赶忙收好《归元秘笈》,向阁楼一角书架后面移去,他身子不过刚刚藏好,两个执灯太监已引着一个身着贴金绣蟒黄袍、头带便帽、年约二十一二的青年,那黄袍青年身后,紧随着一个白脸无须、三旬左右的青衣太监。
只听那黄袍青年笑道:“所有豹房中的几个新选美女,生得姿色虽然不恶,但全都不解事,无味得很。”
那青袍太监躬身笑道:“奴才已派人四出搜求美女,不日即可送置豹房了。”
那黄袍青年笑道:“翠蝶这贱婢,倒是强横得很,但不知道这几个月把她折磨成什么样儿了……”
一语未毕,忽闻一声细碎步履之声,两个穿蓝衣强壮的宫女,搀着一个绿裳美人,扶梯而下。
蓝海萍凝神望去,不禁心头一震,原来那两个宫女搀扶的绿裳美人,正是孝宗赐给他的宫女翠蝶,十几年前的往事,陡然回集心头,想到翠蝶相待自己情意,忽生愧咎之感……
但见那绿裳美人拜伏地上,说道:“臣妾翠蝶叩见万岁。”
黄袍少年笑道:“朕乃天子至尊,难道还不如一个锦衣侍卫,你如再不相从,可莫怪朕要惩治你了!”
翠蝶叩头泣道:“先皇把贱妾赐赏于蓝侍卫后,贱妾已身侍其人,君臣之伦,岂能乱得?”
那黄衣少年听她抬出先皇,一时间倒不好再发脾气,略一怔神,笑道:“后宫佳丽,豹房美女,无不争朕宠幸,你意敢忤逆朕意,看来你胆子很大。”
翠蝶还未及答话,那站在黄衣少年身侧蓝衣太监,已抢先接道:“万岁何苦和她斗嘴,这件事交给奴才办吧,不出三日,包她甘心顺从吾皇宠召就是。”
黄衣少年点点头道:“朕尚未遇过这等刚毅的女子,你切不可太难为她。”说罢,转身出了阁楼。
那蓝衣太监躬送黄衣少年去后,回头望着翠蝶冷笑一声,道:“你很大胆,我倒有些不信你真能抗拒圣意……”话至此处,回头望了一旁掌灯的小太监一眼,接过;“快去取咱家的蛟皮鞭来,我倒看看她是不是铁打铜铸的人?”那小太监一躬身急出阁楼,片刻工夫,果然手提蛟皮鞭急奔而来。
蓝衣太监接过皮鞭,又吩咐两个健壮宫女,用一块锦帕,塞了翠蝶樱口,挥动手中皮鞭抽去,但闻皮鞭带起的风啸之声不绝,片刻间,翠蝶已皮绽肉裂,全身鲜血,衣裙片片散飞,满地翻滚,发散钗落,惨不忍睹。
蓝海萍隐身在书架之后,目睹昔年倾心相爱之人,身受这般苦难,顿生惜怜之情,只觉那划空风啸的蛟皮鞭子有如击在自己身上一般,不禁大怒,正待跃出相救,忽觉胸间一阵血气上行,晕了过去……
青袍老人说至此处,忽听那身披蓝纱的白衣少女,啊的一声惊叫,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哭道:“你说的是我娘吧?那时她不会一点武功,怎么受得了啊……”
李青鸾早已听得粉颊上泪痕纵横,听那蓝衣少女一嚷,不觉接道:“那蓝衣太监坏死啦!日后我要遇上他,定要好好打他一顿。”
白云飞也听得秀目中满盈泪光,皓齿轻咬着下面樱唇,眼光投注在那青袍老人身上,黛眉轻颦,似在回忆往事……
只听那青袍老人长叹一声,接道:“因我身受重伤,大部真气凝滞于全身脉穴之中,眼看着翠蝶惨遭鞭挞之苦,一时情急,忘了本身伤势正重,不自觉一提真气,致气血上行,晕在当地,待我醒来之时,那奸阉已停下了手,我当时心中十分骇异,担心翠蝶被那一顿乱鞭抽死,探头一个头梳双辫、身着黄绫的女孩,伏在翠蝶身上,奸阉高举手中皮鞭,却不敢落下,想是怕伤了黄衣女孩。我昔年久居深宫,一见那黄衣女孩的穿着,心中已知她身份尊贵,是以,那奸阉才不敢再下手抽打翠蝶。”
身披蓝纱少女轻轻叹息一声,接道:“那位姊姊真好,日后我要见到她时,定要拜谢她护救我娘的恩德。”
蓝海萍道:“蝶儿!那女孩子并不是别人,就是先皇武宗的亲生骨肉兰黛公主,她现下就坐在你的身旁。”
身披蓝纱白衣少女忽然转过头来,望着白云飞,道:“我刚才初见姊姊之时,就好像在哪里见过,直待打开我娘遗赠白绢,才想到原来是在那白绢的绘图之上。我娘生前,每日要对白绢上图像,默默祈祷,并且常常告诉我说,要是遇上了那图上身披轻绢之人,不管什么大事,都得依她吩咐,唉!只是那图上姊姊画像,年龄还小,可是现在姊姊……”她忽然改口接道:“……现在公主已经长大了,我一时想不起来……”
这时,白云飞已回忆起不少儿时情景,对自己身世又明了许多,当下摇摇头道:“兰黛公主早已不在人间了!你就叫我黛姊姊吧……”
一语未完,突为蓝海萍一阵急促的咳嗽之声打断。
他一面潜运功力,抗拒内伤,一面抢先说道:“我看了这幕惨剧之后,心中突生强烈的求生之念,只有我活着,才能把翠蝶救出来深宫,当下凝神运功,依照《归元秘笈》之法,运气自疗,行功一周,伤势大好,睁眼一看,只见满窗阳光,原来这一阵疗伤行功,竟耗去三四个时辰……”
白云飞接道:“师父运功把凝滞在脉穴中真气引入丹田之后,就登楼去看翠姨的伤势,对吗?”
蓝海萍道:“不错,我暗中试行伸臂舒腿,觉出左臂右腿麻木已消,全身经脉虽然还未能畅通,但已好了大半,因心中惦念翠蝶伤势,忘却身置禁宫,迳上楼去看她,那时公主和皇上都在房中,我只得先隐藏在她房中的横梁之上……”
白云飞道:“是啦!父皇走后,你就由那横梁上跃落下来,几乎把我吓晕过去。”
蓝海萍道:“不是吓晕,是我由横梁上跃落之时,点了你的晕穴,因为我那时鬓发掩面,衣着破损,别说公主看了会害怕叫喊,就是翠蝶也是被吓得叫出了声!我心头一急,只得也点她的麻穴,然后才给她解说我是何人。”
白云飞轻声叹道:“师父以后还是叫我黛儿吧!那公主两字,实在有些刺耳。”
蓝海萍微微一笑道:“翠蝶对我,旧情仍炽,顾不得本身伤势,要我立刻带你们离宫,老奴虽然狂妄,但也不敢把公主一起带出皇宫,但翠蝶却要我把公主一起带走,她说你身份虽然尊贵,但生母早已死去,很小就由她带养,你父皇武宗宠信奸阉刘瑾,只知游乐,不理朝政,更无暇管及后宫之事,留下你,不但无人看顾,而且在嫔妃争宠之下,你还有被害可能……”
白云飞道:“翠姨所言不错,住在深宫之中有什么好……”
蓝海萍淡淡一笑,接道:“我在那深宫之中住了三天,把自己伤势养好,又把翠蝶的鞭伤疗治得大部分复元,到第四夜,我带她离了深宫,连夜乘鹤南归,回到这白云峡中,公主也在那夜和我们一起离宫南下……”话至此处,突然一顿,仰脸望天上一轮皓月,泪水缓缓而出,脸上神情,若悲若喜!
白云飞心知他浸沉在往事的回忆之中,也不去惊扰他,但那身披蓝纱的白衣少女追着问道:“以后的事呢?”
青袍老人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接道:“翠蝶到了这地方后,生活得十分快乐,她每天忙着浇花剪草,烧饭洗衣,我怕她生活寂寞,便替她捉了很多小鸟、小鹿、小白兔,给她解闷玩乐……”
突听李青鸾长长叹息一声,接道:“这样的生活当真是好玩极了,如果武哥哥伤势能好,我想他一定也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蓝海萍不待李青鸾再往下说,接道:“我在一个月明之夜和翠蝶带着兰黛公主在耸云岩顶赏月,记得那晚上的月光,和今夜月色一般的美丽,可是前尘如梦,已不堪回首往事,二十年山河依旧,但人事沧桑,一样的月夜,心情却是大不相同。”
那身披蓝纱的少女,忽然一颦秀眉,问道:“爹和娘既然这等好,那我娘为什么又会离你而去呢?”
蓝海萍黯然接道:“这要怪爹爹太笨,不解你娘的心事……唉!都是《归元秘笈》害人,致使你娘一怒,绝我而去。”
白云飞道:“我似乎还记得翠姨离开白云峡时,满脸泪痕而去,我只道她想到了什么伤心往事,出洞散心,哪知她竟一去不返了!”
蓝海萍接道:“那夜赏月绝峰之上,她本来玩得非常快乐,可是回到石洞之后,忽然颦眉不乐起来,经我相问之下,她才告诉我说,她想起了留在禁宫的一只玉琵琶没有随身带来,那是她心爱之物,说过之后,忽又展后笑道,她虽爱那琵琶,但却不及爱我的千分之一,能够和我住在这等风景幽美之处,过这一辈子,不论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了。”
“我听过之后,当夜悄然就离山北上,重入禁宫,找着那玉琵琶,顺手牵羊,又把一架精致的玉琴,也带了回来,我想把玉琵琶带回白云峡后,定能使翠蝶大大的高兴一下,哪知她见我归去,不但毫无欢乐之情,反而把我责斥一番,说我不应重到禁宫冒险,害她四五昼夜都未能合眼。当时我心中十分懊悔,心想:女人心事,当真是难以捉摸,我辛辛苦苦地去把她心爱之物取来,反使她大不欢愉……现在想来,这等真诚的挚爱,是何等的高洁,只是我体会不出罢了。”
身披蓝纱少女见他又停下来不说,忍不住又追问道:“以后呢?难道我娘就为这件事,离开了白云峡不成?”
蓝海萍迟疑半晌,才接道:“以后,她对我更是体贴入微,闲暇之时,常常弹着琵琶给我唱歌。在一个大风雨夜里,她忽然跑到了我住的石室,说她心中害怕雷雨,要和我住在一起,那晚上……我们就成了亲。事后,我发觉《归元秘笈》上几种深奥的武功,都因失了童身,而无法再练,心中忽对翠蝶生了厌恶之感,任凭她百般温柔体贴,都无法使我心回意转,反而更加重我厌恶之心。唉!那时我完全陷入于练武的狂热之中,一气之下,就从洞外搬了一块大石头,把我住的石室入口挡了起来,翠蝶几次在外面苦求,我都置之不理,她又无力推开挡在入口处的巨石,只有在外面哭求我,就这样一连数月,我一直未和她讲一句话,看她一眼。最后一次求我之时,她告诉我她已经怀了身孕,但我仍然执迷不悟,不肯推开挡在入口处的巨石,现在想来,无怪她恨我入骨了。”
白云飞、李青鸾都听得满脸泪痕,那身披蓝纱少女,更是哭得泪人一般!
只听蓝海萍继续说:“有一天我出洞习练掌法,临行之际,忘记把那巨石放好,翠蝶就趁机会进了我住的石室,把三册《归元秘笈》一齐带走,待我返洞之时,她已不在,单留下公主一人在洞中啼哭。我以为她去散心,过一会自然回来,哪知等了一夜,仍不见她归来,我才开始感到焦虑起来,担心她出了什么事情,兰黛公主又每天哭闹着要找翠姨,更是使我心情不安!”
蓝海萍黯然接道:“我因传授兰黛公主武功,不能专心一志去找你娘,待公主武功学成,已是八易寒暑。这时,我决心离开公主,去找翠蝶,行前我在耸云岩顶,对天立誓:把今后岁月,尽用在寻找翠蝶之上,如不见翠蝶,宁可埋骨白山黑水,也不再回白云峡。可是当我乘鹤离开白云峡时,忽然又想兰黛公主不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丢下她一个在荒山绝壑之中,不但愧对先皇,而且也对不起翠蝶,不禁心中又为难起来。”
“经过一天思忖,才被我想出一个法子,立时又赶回京都,在禁宫之中,活捉了武功高强的锦衣卫士陈葆,又选了一个年龄较大的宫女,我把他们带回白云峡,说出兰黛公主身世,让他们立下重誓,留在白云峡中侍候公主,我暗中查看,见他们都能赤心忠胆保护公主,才放心去寻翠蝶。我初意乘鹤寻找,但想到翠蝶为我所受的苦难,随把灵鹤玄玉,留在白云峡中,征步踏上旅程,费时五年,足迹遍及大江南北,云贵边区,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被我寻找到岷山深处的百花谷中……”他望了身披蓝纱少女一眼,接道:“那时,你大概有十三四岁吧!正和四个小女孩在那幽谷花丛中追逐鸟蝶玩耍,你长得和你母亲一模一样,当时就启动了我的疑心,但我知道你娘恨我入骨,如果我正面求见她,她决不会见我,只得暗中隐起身子,直待你们玩倦回家之时,我才暗中跟踪你们,找到了翠蝶的住处,在我想法之中,准备突然冲进去,使你娘无法躲避,如是翠蝶,我自然要泣涕苦求,要她原谅,万一不是,我回头就走,也免去一番口舌解释,哪知我这一念之差,却害她走火入魔而死。”
白云飞一颦黛眉,接道:“不知翠姨练的是什么内功,难道以师父精深的内功,和《归元秘笈》上记述的疗伤之法,都不能救她过来的吗?”
蓝海萍叹道:“唉!那《归元秘笈》疗伤篇上的记载虽然广博,但翠蝶所习内功,乃是天机真人的玄门一元罡气和三音神尼的般若禅功合辅而成的大般若玄功,也是《归元秘笈》上最为深奥的一种内功,此种绝世之学,一旦练成,其效能非常人能够猜想,翠蝶知我已尽得《归元秘笈》上中两册武学,如不练成大般若玄功,恐怕不能制服住我。”
“唉!可怜她以一个毫无武功基础的纤纤弱质,竟凭一点聪明,硬把那修习乘内功的法门记熟,苦心练习,这期间不知经历了多少的危险,我入洞中之时,她正行功在紧要关头,可恨我当时太过冲动,没有留心到她正在行功,十几年渴思之情,四五年跋涉之苦,一旦找到她,心中惊喜至极,急扑过去,抓住她大叫她的名字。”
“哪知我这一闹却害她走火,只见她忽地睁开眼睛,喷出几口鲜血,人便晕倒过去,我被那意外的变故惊得呆在那里,半晌之后,神志才恢复清醒,才看出她是在修练内功,被我这一扰,走火入魔,我自禁宫受伤之后,已把那疗伤篇中各种疗伤之法,熟记胸中,当下动手替她疗伤,哪知耗去了顿饭工夫,仍无法把她救醒,似是那疗伤之法,全都没有了效用,正在空自发急之时,翠蝶忽然清醒过来,左右开弓,打了我两个耳括子,骂道:‘哼!你怕我练成了大般若玄功之后,就不能再被尊称为天下武功第一是不是?不惜到处找我……’她说过这句话后,人又晕了过去。”
“这时,我才晓得她练的是大般若玄功,那《归元秘笈》就放在她的身侧,我立时翻遍全书,看看有无疗治走火入魔之法,直待找到下册最后一页,才见寥寥数语,写道:如练此功走火入魔,一年内经脉硬化而死,唯一的救助之法,需服万年火龟内丹,此物在峨嵋山……到了‘山’字之时,忽然中断,想是天机真和三音神尼写到此处,人已不支。”
“我当时心中悲痛至极,恨不得把那《归元秘笈》毁去,但转念又想到秘笈中记载武学之博大精奥,天机真人和三音神尼在重伤之后,合录这本秘笈的苦心,毁去奇书之心,又告消失,我本想留在那里,想再待她清醒之时,给她解释一番,然后再去找那万年火龟,但想到她心中恨我之深,只怕留在那里对她有害无益,只得把《归元秘笈》放好,悄然离开石洞,转奔峨嵋山中,寻求万年火龟,可是峨嵋山万岭千峰,一时间哪里去找,我在那深山峻岭之中,往返苦寻,一下耗去半年时间,仍然没找出一点头绪……
“有一天,我忽想想起翠蝶伤势,不知在这半年之中,成了什么样子,怀念之心一动,再难遏止,立时暂停寻万年火龟,又到岷山百花谷中,我不敢再去惊扰翠蝶,只是想隐在暗处,偷看她几眼。哪知我藏在翠蝶居住的石室对面,一昼夜之久,始终不见人影,第二天我实在忍不住了,才潜踪到石室入口之处一看,但见室空四壁,哪里还有翠蝶的影子,当时,只急得我如中疯魔一般不知她是伤重而死,或是他迁而去……”
那身披蓝纱少女忽然接道:“我们迁到谷后一座树林中去了,那次迁居之时,娘曾对我说,她心中最恨的人,找到了我们安居之处,怕那人以后还来纠缠,连我也不准出林一步,唉!想不到娘心中最恨的人,竟是我生身之父。”
蓝海萍轻声一叹,继续说道:“我当时虽然急痛欲绝,但经仔细勘查石室,凡是需用之物,均已搬得一件不遗,如果翠蝶是伤重而死,自然不会有这等心情,经我这一推断,才料定翠蝶是他迁而去,虽然我没有见她之面,但只要知道她还活在世上,心中就安静很多。我在石室中住了两天,又折回峨嵋山去,继续搜寻那万年火龟下落,哪知又是半年过去,仍然找不出一点眉目,这一来,真使我万念俱灰,因为据那《归元秘笈》上记载,翠蝶伤势只能拖过一年、一年时间,虽然不算很长,但也不算太短,我原想尽一年之时间,总可以把那万年火龟寻得,那知一年劳碌奔走,不但未能寻得那万年火龟,而且连一点线索也没有找到……”
只听那身披蓝纱少女哭道:“娘在迁居树林之后,只有九个月就不幸死去,临终之前把我叫到身边,告诉我说,待我长大后,心里要是喜欢哪个男人之时,就赶快把他杀掉,并要我依她传授之法,苦练那大般若玄功,待那任、督两脉一通,大般若玄功初步基本功夫就算完成了,只要日后不断修练,自然日益精深,而且还要我把《归元秘笈》读熟,字字记心中,然后就把《归元秘笈》用火烧去,再到括苍山白云峡找你,替她报仇!
唉,娘啊,娘!你真叫女儿为难死了,我怎能害死亲生父亲,可是我又不能不遵你的遗训……”她突然站起身子,缓缓面西而跪,双手合掌当胸,玉颊上泪痕纵横,口中哺哺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白云飞仔细看去,只见她脸上肌肉不停地颤动,显然她内心正有着无比的激动,不禁心头微微一震,霍然起身,慢慢走到她的身边。
这时,蓝海萍正闭目静坐,默运内功,抗拒本身伤势,只看他脸上滚滚而下的汗水,已知在强忍着很大的痛苦,是以他对自己爱女一切行动,均未见到。
李青鸾更是从未听到这等凄凉哀怨的故事,看到这等悲惨动人的情景,早已是泪若泉涌,哭得哀哀欲绝,双目红肿,泪眼难抬。
只听那身披蓝纱少女幽幽长叹一声,接着哭道:“娘呀!娘呀!我怎能忍心害死爹爹,可是我不能背弃妈妈遗训,这实使蝶儿为难死了。”说完,忽然从身上拔出一把匕首,翻腕向自己胸口刺去。
白云飞早已看出她神情有异,暗中戒备,来到她身侧相护,见她拔出匕首,立时一伸右手,去夺她手中匕首。
那知她右手将搭住身披蓝纱少女的手腕之际,忽觉她右臂轻轻地斜移半尺,刚好把白云飞一抓之势避过。
白云飞吃了一惊,不知她用的什么武功,竟能在极度悲苦之中,出其不意之下,行若无事般让避开她这一招奇快的擒拿,情急之下,动口喝道:“快把你手中匕首丢下!”
那少女被她一叱,不禁微微一怔,忽然依言丢下手中匕首,道:“唉!我娘告诉过我,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得听你的话。”
白云飞伏身捡起地上的匕首,缓缓握着她一只手,柔声说道:“翠姨从小把我带大,恩情也和母女一般,师父虽然有很多对不起翠姨之处,但他这十几年忏悔之苦,也实在够受的了,要是翠姨不死,知道师父这十几年中的痛苦,只怕早已回到白云峡谷与师父相聚了!”
身披蓝纱少女忽然想起了蓝海萍身受重伤,回头一看,不觉失声叫道:“我爹爹哪里去了?”
原来蓝海萍自知本身所受之伤异常严重,仗着自己数十年修为的精深内功,勉强把伤势克制住,不使发作。但他很明白,越是克制,待伤势发作之时,也越是厉害,他刚才已觉出体内有了变化,只怕很快就要发作,这一发作,定然是十分痛苦,只怕女儿看了伤心,借众人分心旁顾之时,悄然起身而去。他武功已达出神入化之境,走得无声无息,几人虽都距他不远,但却没有一发觉,直待那少女一叫,白云飞才警觉到,抬头看去,已不见蓝海萍的踪迹。
一向沉着的白云飞,此刻也有些心慌意乱了,看看静躺在地上的马君武,忍不住珠泪夺眶而出。
她放腿奔到一座崖壁之下,飞身抢上峰顶,提聚丹田真气,大声叫道:“师父,师父……”
但闻四面山谷回响不绝,满山尽都是呼喊师父之声。
突然间一声鹤唳,玄玉由空中急泻而下,落在她的面前,原来她这几声呼喊,未能叫回师父,却把灵鹤玄玉召回。
一声鹤唳,把她由极端痛苦之中唤醒,举袖拭去脸上泪痕,暗自忖道:李青鸾纯洁无邪,难当大任,师父爱女久居在百花谷中,只怕也毫无理事之能,三手罗刹彭秀苇虽然有很丰富的江湖阅历,但其野性未驯,不能太过信任,我如再不能克制心中伤痛,任令眼下凄凉错综的纷扰局面扩大、演变下去,不知是一个何等悲惨的结局,马君武伤重奄奄,只等咽绝那一缕弱息,师父爱女又正值旧痛新创,交集心头之时,既悲亡母之仇难报,又痛生父身受重伤,心中早已动了死念,李青鸾寄情马君武,爱重生死,马君武如果气绝,她决难独生人世……
她本是智慧绝伦之人,略一沉忖,立时压制下满腔悲苦,跃下山峰,先奔到那身披蓝纱少女身边,拉着她一双手说道:“师父内功精深,纵然身受重伤,也绝不会有什么意外,他定是养伤去了,以他老人家神功而论,就是伤势再重一点,也能自疗内伤。翠姨只有你一个女儿,你得要好好活下去,妹妹,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披蓝纱少女,举袖拭去满腮泪痕答道:“我叫小蝶,公主身份尊贵,我哪里敢当妹妹之称。”
白云飞轻轻叹道:“不要这样说,别说翠姨对我有养育之恩,就是师父待我,也和他自己女儿无异,兰黛公主早已成为过去,我现在叫白云飞,你以后还是叫我大姊姊吧。”
蓝小蝶还要推辞,白云飞已拉着她起身走到马君武身侧,缓伸玉掌,在他胸前按一阵,颦起黛眉,黯然一叹,两颗莹晶的泪珠,滴在马君武脸上。
蓝小蝶目光凝注在马君武脸上,望了一阵,忽然说道:“大姊姊,我认识这个人,他可叫马君武吗?”
白云飞听得微微一怔,道:“你在何处与他相识,怎么知道他的姓名呢?”
蓝小蝶道:“我离开百花谷东来之时,在船上见过他,他的本领很好,我四个使女都打不过他,后来我弹那《归元秘笈》上的《迷真离魂曲》给他听,他就听得受了内伤……”她详尽地把岷江遇上马君武经过,说了一遍。
白云飞心中一动,问道:“你既把那《归元秘笈》读得烂熟于胸,不知会不会替人疗伤?”
蓝小蝶略一思索,道:“那疗伤篇确实记载了很多疗伤之法,不过,我却一点不会,因那上面记述的都是身有武功之人,才能替人疗伤的,我不会武功,不能推活他经穴脉道。”
白云飞奇诧道:“什么?你当真没有学过武功吗?”
蓝小蝶道:“我哪里敢骗大姊姊,我自晓事时候起,娘就教我打坐调息和学弹琵琶,此外,连一招武功也没有学过。”
白云飞道:“你练习的是什么内功?”
蓝小蝶道:“我当时只知依照娘所授之法去练,直待以后我看熟了《归元秘笈》,才知我练习的是大般若玄功。”
白云飞虽已得师父大部真传,但她始终未看到过《归元秘笈》,是以不知那大般若玄功乃《归元秘笈》所载武功中,最为精深的一种内功,听得蓝小蝶说她不会武功,心中自是不信,微微一笑,道:“妹妹自小就追随翠姨身侧,熟读《归元秘笈》,如说不会武功,怎能使人相信,就凭刚才闪避我那一招擒拿,姊姊就得甘拜下风。”
蓝小蝶叹口气道:“我哪里敢骗姊姊,我实在是真的不会武功,我娘未死之前,传授我四个使女武功时,我也哭闹着要学,我娘却不肯教我,她说:就是学会那些武功,也不能替她报仇,每天限制我静坐四个时辰以上,到我九岁那年,每日静坐的时间,又逐渐加长,同时开始传授我调息之法,唉!十几年的时间,就一直在静坐中度过,我眼看四个使女的武功一天一天地增高,能在那山壁悬崖间奔走如飞,追蝶扑蛾,心中十分羡慕,又再次苦求我娘教我武功,哪知不但遭到严厉的拒绝,而且还惹起了我娘的伤心,气得她哭了一场又一场,从那之后,我再也不敢强求我娘教我武功了,每天都静静地枯坐在石洞之中,后来,我娘让我阅读《归元秘笈》,又教我弹琵琶玩,但却限制我,不准偷学那《归元秘笈》上面武功,可是又要我把全书熟记胸中……”
白云飞接道:“既要你熟记各种武功要诀,又不准你去学,那实在是一件很难之事。”
蓝小蝶道:“嗯!我只得依言去做,把三本《归元秘笈》读得字字记入心中,却尽力克制住好奇之心,不去学它。不过我娘对我说过,待我任、督两脉通达之后,就可以开始学习武功,谁想到竟被爹爹惊坏内功,走火入魔,身受重伤,不到一年,就弃我而去,在她受伤的那段时间里,对我用功之事,不但没有放松,而且督促更严,她本想能亲眼看到我任、督两脉贯通。可是我却使她大失所望,直到她咽绝最后一口气时,我任、督两脉仍然未贯通。
不过,这时我已从《归元秘笈》之上,看得了本身修炼的功夫,是玄门一元罡气和佛门般若样功合壁的大般若玄功,只是《归元秘笈》上并无记载大般若玄功的克敌手法,我的任、督两脉又初通不久,还未顾得到会学习武功,因想到母亲临终遗言,要我替她报仇,就离开百花谷,到白云峡来找爹爹。不想在路上,遇上了几个坏人,要抢我的《归元秘笈》,我那四个使女就和他们动手打了起来,我因不会武功,只好站在旁边观战,这时,爹爹刚好路过,助我们打退强盗,问我到哪里,我虽有母亲绘制图像,但那时他带着面具,我自然认不出来,就对他讲了实话……”
白云飞长叹一声,接道:“是啦!定是师父在卧虎岭夺得万年火龟之后,又去百花谷中找你,他虽知事延多时,翠姨可能已伤发而死,但仍然存着千万分之一的希望,期望翠姨能从《归元秘笈》上,悟得自救之法,拖延不死,企图尽最后一点心意,可是,当他到了百花谷中,不但翠姨已死,你也离谷而去,伤心之余,只能带着万年火龟,退回白云峡来,在路上遇到了你们。”
蓝小蝶道:“唉,姊姊真是聪明,猜得一点不错,爹爹击退敌人之后,告诉我说,他就住括苍山中,和白云峡相距不远,要和我们结伴而行,沿途之上,更对我爱护备至,我从小在百花谷中长大,除了我娘和四个使女之外,从未和外人相处过,爹爹对我那样爱护,我仍丝毫不觉奇怪,只想他是个好人罢了。
直待到了白云峡,他仍然不脱掉脸上面具,反而哄我说,白云峡就在附近,到明天他再带我去找害死我娘的仇人,并把那万年火龟用陈醋煮熟,剖取出内丹,哄我服下,哪知我吃过之后,忽然全身发起高烧,痛苦至极。我四个使女误认爹爹下手害我,当时就和爹爹动手,她们自然不是爹爹对手,不过片刻工夫,都被爹爹点了穴道,我心里一急,就迷迷糊糊地晕了过去,那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时间。爹爹却坐在我的身侧,劝我不要害怕,并告诉我服用的是万年火龟内丹,乃天下千载难求神物,说完就离我而去,到入夜,他又来告诉我说,害死我娘的仇人,已得知我来替娘报仇的消息,而且他刚从百花谷中回来,沿途还和我们走在一起,约我今夜二更时分,在附近一座高峰下面相会,二更时分,我和四个使女相约前往,果然看见草地上坐着一个长袍老人,我本有娘绘的图样,看他面貌和图上无异,就用玉琵琶弹出‘弦音耗心’之曲,害他受了内伤,如果姊姊不及时赶到,我就成为亲手杀害父亲的凶手了。”
白云飞道:“刚才我也听到你的琵琶音,当真是音韵勾人魂魄,声声慑人心神,不知那些曲调,是否是《归元秘笈》上所记?”
蓝小蝶道:“《弦音耗心》和《**离真》两曲都是《归元秘笈》下册所载,融在那大般若玄功之中……”
白云飞似是忽然想起了一件紧要大事似的,霍然一跃而起,急忙截住蓝小蝶的话,道:
“妹妹!师父替你剖取了万年火龟内丹之后,不知那龟肉放置何处?”
蓝小蝶微一怔神,摇摇头道:“我自服过万年火龟内丹不久,人就晕过去,不知何时才醒转来,那龟肉如何处理,我就不知道了!”
白云飞回顾了马君武一眼,黯然一声叹息道:“妹妹,姊姊想求你一件事,不知道你会不会答应?”
蓝小蝶道:“姊姊有指使之处,但请吩咐,我怎么敢不听呢?”
白云飞道:“我想借阅那部《归元秘笈》,看看那疗伤篇上,有没有救他之法?”
蓝小蝶微微一笑,转身走到四婢停身之处,自一个年龄较大的婢女手上,要过一个小巧玉盒,交给白云飞,说道:“《归元秘笈》就在这玉盒之内,姊姊自己开吧。”
白云飞打开玉盒,果见放着三本册子,上面写着《归元秘笈》四字,笔迹娟秀,似非男子手笔。
她无暇仔细翻阅这一部引得武林人物如痴如狂的奇书,迅捷翻到疗伤篇上,细心地看了一遍。
她仔细看完疗伤篇各种记载,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愁,只觉上面记载,有很多方法,都可适用于马君武,但细细一想,又都有些差异。
她合上《归元秘笈》,交还给蓝小蝶,叹道:“这《归元秘笈》勿怪能引得武林中人如痴如狂,实是一部千载难遇的奇书,只看那疗伤篇中记载,已使人惊服投地了。”
她口中虽然在和蓝小蝶说话,心中却在推想那疗伤篇中畅经顺气手法。
忽然她啊了一声!盘膝而坐,闭目运气,双掌互搓。李青鸾、蓝小蝶、彭秀苇,都静静地站在一侧看着她……
只见白云飞双掌互搓,速度越来越快,粉脸上热气冉冉上升。
篮小蝶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道:“姊姊用本身真气,要是再不能恢复他五脏机能,那就没有救了!”
猛见白云飞睁开星目,右手轻轻一掌击在马君武背心的命门穴上,一股热流循背而出,缓缓透入马君武穴道。
大约有一刻工夫之久,马君武仍僵挺不动。
白云飞一颦黛眉,口中咦了一声,左手疾伸而出,一触马君武鼻息,登时面如死灰,目瞪口呆,半晌工夫,才叫出一声:“鸾妹妹。”
李青鸾慢慢蹲下身子,目光中爱怜横溢,深注着白云飞,答道:“姊姊有话对我说吗?”
白云飞缓缓移开马君武命门穴上的右掌,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武哥哥死了!”
李青鸾突然一呆,目光移在僵挺而卧的马君武身上,右手缓缓伸出,握住了马君武左手,只觉一阵冰凉,如握铁石,随着微一颤动娇躯,上半身慢慢伏在马君武身上,答道:
“姊姊已经尽了心力,救不了他,也是没有法子的事!”说完,轻合双目,脸上浮现出凄凉的笑意,虽然流露无限幽怨,但却毫不激动。
山风飘吹起她的衣袂,西斜的月光,照射在她的脸上,她脸上看不到一点泪水……
她慢慢地握住了马君武的另一只手,俯首贴在马君武胸前,鼻息逐渐转重,竟自沉睡过去。
原来她在这段时间之中,日夜都在想着马君武的生死,耗费她无限的心神,早已疲倦不堪,但因马君武一直不咽绝最后一缕弱息,是以她也一直未能静下心神,此刻见他死去,支持她不眠不休的希望骤然断绝了,精神一散,人再无法承受,伏在马君武身上,不觉间沉睡过去。
白云飞轻轻叹息一声,随手拂拭下脸上汗水,也慢慢闭上眼睛,原地静坐,行功调息。
她刚才因替马君武疗伤,消耗去了不少真气,也已困倦难支。
蓝小蝶呆呆地望着几人,心中却不停地想着《归元秘笈》疗伤篇上记载的各种疗伤之法,她已把那秘笈背得滚瓜烂熟,上面的每句每字,都已深印脑中,想来自是毫不费力。
要知篮小蝶生性异常颖慧,只因一直静居深山幽谷,与人无争,对事不求索解,虽有绝伦才智,但却甚少用过,何况她已有大般若玄功基础,此刻略一用心,立时对那各种疗伤记载,豁然贯通,应用之法亦随即了然。
她过去一直认为自己不会武功,是以对那《归元秘笈》上所载的各种武功要诀,从未用心想过,其实她修练的大般若玄功,乃内家功夫中极高的一种气功,在修习过程之中,已兼摄了各种精深武学要诀,克敌制机已成为她一种自然本能,只要心念一动,即可于不知不觉中施展出攻、守绝招,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她由极难入易,只要稍一用心思索,自然通达,可惜她平时从未用心想过,现下目睹白云飞忧苦神色,不自禁用心思索那《归元秘笈》疗伤篇,各种疗伤之方法的秘奥窍诀一一在脑际掠过,直似江河溃堤一般汹涌而出,而且顺理成章,无不了然,一时间竟难遏止。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白云飞首先在极度的痛苦中清醒过来,缓缓伸出右手,抚着李青鸾秀发,道:“鸾妹妹,起来吧!咱们先把他移放到我住的石室中去,让我再想想看,有没有办法救他?”
但闻李青鸾轻微鼻息之声不绝,睡得竟是十分香甜。
白云飞轻轻叹息一声,收回抚在李青鸾秀发上的右手,抬头望天,明月早落,东方天际泛起一片鱼肚白色,原来天色已亮,再看几人身上,都已被晨露浸湿,四个白衣美婢,并排静坐一侧,彭秀苇却垂手站在自己身后,蓝小蝶圆睁着一双星目,呆呆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这情景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凄凉,虽然听不到一点哭声,看不到一滴泪水,但那整个山谷中却都被一种悲枪的气氛笼罩!
突然间,一声鹤唳,玄玉忽展双翼冲霄而起,两翅扇起一阵狂风,只吹得几人衣袂飘飞。
白云飞一颦黛眉,还未来得及转动心念,忽见蓝小蝶微一侧身,原坐姿势未动,亦未见她如何作势,人已腾空而起,随手一抓,竟把那飞了**尺高的灵鹤玄玉的右腿抓住,倏忽间随鹤上升了两丈多高。
蓝小蝶这随手一抓,只是一种潜在的本能,势在意先,待她看清楚已离地两丈多高时,只吓得一声惊叫,松了紧抓鹤腿的右手。
只听那四个白衣美婢同是啊呀一声,纷纷由地上跃起,一齐伸手去接蓝小蝶的娇躯。
四婢从小就和蓝小蝶在一起长大,知她不会武功,怕她掉摔地上受伤,个个惊急得玉容变色。
突然间,一阵急风,由四婢头上掠过,白云飞已飞身而起,她轻功造诣十分精深,飞来之势快逾电射,那穿空一掠,已到了蓝小蝶身旁,双臂一伸,向她抓去。
就在她双手将触及蓝小蝶时,忽觉她身子随着双手去势,向后飘退了半尺,刚刚把好双手让开。
白云飞看得一呆,忘记了身悬半空,失声叫道:“这是什么……”猛觉丹田真气一散,全身向下疾沉,正好对着四婢停身所在落去。
但她毕竟是武功绝高之人,警觉失神,忽的一收双腿,悬空一个筋斗,落到一丈开外,再看蓝小蝶时,身若飘空飞絮般,缓缓地降落在地上。
蓝小蝶似对自己由两丈以上的高空跌下,而又毫无损伤之事甚感惊奇,怔了一怔,才缓步走近白云飞,道:“姊姊,我想起了一个救他办法,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用?”
这时,白云飞已知她身具内家上乘功夫,只是自己还不知道罢了,闻言喜道:“什么办法,快说给妹姊听听!”
蓝小蝶道:“我刚才想到那大般若玄功之中有一段记载,说:满则溢,不足胜有余,但如打通任、督两派,则有余可补不足,无满溢,无穷止……”说到此,玉颊上忽泛起两片红晕,倏然住口。
白云飞虽然不知大般若玄功修练之法,但听她背述口诀,却是修练上乘内功时,无法克服之难关。
白云飞忖思一阵,道:“妹妹口中所述的,似是大般若玄功中修习要诀,和疗伤之事似无关连。”
她虽已听出那几句真诀之中,念意精奥博大,正是克服修为上乘内功走火入魔的办法,只是一时不能完全思解透彻。
蓝小蝶秀靥更红,叹了一声道:“重伤不亏,大损无余,他在身受重伤之后,而能拖延这样长时间不死,想那内腑五脏,定然伤而无损,只是把一口真元之气消耗尽绝,使内腑功能消失,百脉硬化了,气血不畅,如能助他几口真元之气,使他五脏效能复常,再以真气,助他畅通百脉,或可救得他活。”
白云飞摇摇头道:“我已尽本身之能,不惜消耗真气,打通他奇经八脉,但仍无法使他清醒过来……”
蓝小蝶接道:“姊姊所用手法,只是助他畅通脉穴,以本身真气,催动他全身气血,逼使他重伤的五脏恢复功能,如果他受伤不重,或是他伤的外穴内脉,不难很快复元,但如他是被内力重击,震伤了内腑,姊姊这救他之法,反使他护伤元气加快耗尽,待他元气耗尽,人就无法可救了!”
白立飞听得呆了一呆,道:“不瞒妹妹,我已数度用本身元气助他恢复五脏功能,但是……”
蓝小蝶微笑接道:“是啦!姊姊定是把本身真元之气,用口传入他的内腑,是不是?”
白云飞突感脸上热,轻轻一叹道:“为救他性命,我也顾不得了。”
蓝小蝶忽然瞪大了两双圆亮的明目,脸上神情十分奇异的问道:“姊姊心里很喜欢他,是吗?”
白云飞被问得一张脸红到了耳根后面,她心里虽感羞涩,但又不得不当面承认,点点头道:“唉!他是很好的人……”她本想替自己解说一番,但一时间,却想不起适当的措词,只答得一句“他是个很好的人”,就无法再接下去。
蓝小蝶忽然闭上眼睛,缓缓跪下双膝,两手合十,口中喃喃祈祷一阵,起身睁眼,笑道:“好啦!我已经对娘说了!我肯替他疗伤,完全是为姊姊,我心里半点也不欢喜他。”
白云飞想到翠蝶一生所受师父折磨之苦,也难怪她在临死之际,会留下这等偏激遗训,淡淡一笑道:“难道那《归元秘笈》下册之中,另载有疗伤的办法吗?”
蓝小蝶道:“那疗伤要诀,包罗在大般若玄功之中,纵然知得疗救之法,但如无大般若玄功基础,也是无法下手。”
白云飞看她在片刻之间,对《归元秘笈》上各种武功要诀,似是陡然全都悟解一般,言来头头是道,却不知她刚才用心在思索那疗伤法门之时,已把烂熟于胸中的《归元秘笈》,从头到尾地想了一遍,上面记载的各种法门窍诀,她早已深印脑际,暗与神会,此刻再用心一想,自然能融会贯通。白云飞一身武功,虽然也是《归元秘笈》所载,但都是经师父传授而得。蓝海萍只精熟上中两卷内记载武学,至于那下册所载的佛、道两家合璧双修的大般若玄功,因为行文博大深奥,字字蕴含玄机,非亲身修为,极难了然。
两人面对面呆站了一阵,蓝小蝶忽然拉起披肩蓝纱一角,蒙在脸上,笑道:“黛姊姊,你站在那里想什么心事?”
白云飞啊了一声,目光移在蓝小蝶脸上,她虽用蓝纱蒙面,但那薄如蝉翼的蓝纱,如何能挡得白云飞的视线,只见她一张粉白的嫩脸,忽然间红晕如霞,眉目间似笑非笑,鼻尖上汗水直滴,神情极是特异,不觉一怔,道:“你怎么啦?”
蓝小蝶轻轻娇喘了两声,勉强一笑道:“我……我心里有些害怕!”
白云飞奇道:“你怕什么?”
蓝小蝶道:“我想起了要救那姓马的男人,心里就怕。”
白云飞笑道:“救人乃大善之事,有什么好怕的?”
蓝小蝶道:“姊姊你不知道,他的护伤元气早已耗消而尽,要想救他,必得要用大般若玄功,把本身真气传入他体内脉穴……那……那要三日夜以上时间……”
白云飞忽有所悟,回头望了马君武一眼,忍不住星目热泪夺眶而出,深深对蓝小蝶福了一福,道:“妹妹,请看在姊姊份上,你就委屈一下,救救他吧!”
蓝小蝶举手撤下蒙面蓝纱,道:“唉!我娘早已对我说,不管姊姊要我做什么为难之事,我都得依你。”
白云飞轻声一叹,转身走到马君武身边,轻轻在李青鸾命门穴上,拍了一掌。
只见李青鸾娇躯一颤动,睁开了眼睛,望着白云飞,道:“黛姊姊,咱们要走啦?唉!
早把他安置好,你也可以早些去给他报仇了……”
白云飞微微一笑,接道:“不要傻想啦!他已经有救了。”
李青鸾眼睛一亮,霍然跳起,偎入白云飞怀中,道:“啊!姊姊的本领真大,人死了,你还能有救活的办法!”
白云飞缓缓推开李青鸾,伏身背起马君武,道:“我哪里有这样大的本领,还是这位蓝妹妹想的办法。”
李青鸾听得微微一呆,缓步走到蓝小蝶身边,她本想说几句感谢之言,但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叫得一声:“姊姊,你真好……”就无法再接下去。
白云飞背着马君武,当先带路,蓝小蝶、李青鸾手牵手随在身后,四个白衣美婢依序紧跟在蓝小蝶后面,彭秀苇却和几人相距了三四丈远,而且还不时回头张望。
要知彭秀苇昔年乃是横行江湖女盗,见闻极为广博,她对灵鹤玄玉陡然间冲霄飞去一事,觉得十分可疑,只是一时间想不出原因何在,心中虽动了疑虑,但却不便妄作测论,只好闷在心中。
白云飞居住的石室就在耸云岩下,穿过一片草坪,已可见敞开的石门。
蓝小蝶看那石洞在百丈以上山壁之间,很担心自己无能攀登,那知微一用力提步,身子已腾空而起,走来全不费力。
白云飞把马君武放在自己住的小间石室之内,笑对蓝小蝶道:“妹妹,他已经气绝多时,如果再拖延时间,只怕救治不易,你如有需我相助之处,尽管出言吩咐。”
蓝小蝶微现羞怯之态,答道:“倒不烦姊姊相助,只是有一件事,得求姊姊答应。”
白云飞笑道。“你说吧,不管什么为难之事,姊姊也会答应。”
蓝小蝶叹道:“我要在这石室之内,伴他三昼夜之久,而且疗伤之事,还有很多疑难之事,不过为了姊姊,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所以我想请姊姊留在静室之内,陪我三天,以作见证,如果他伤势将好之时,心中动了邪念,那我就一刀把他刺死,姊姊不能怨我,也不得阻拦于我。你若是答应,我就替他疗伤,要不是答应,我……我就只好不管了。”
白云飞沉忖了一阵,道:“心动邪念之说,漫无限制,再说他大伤将愈之际,理性或较脆弱,只要他没侵犯妹妹的举动,那就不必深究,姊姊所知,他确实是一个拘谨守礼之人。”
蓝小蝶双目神凝,神色十分庄重地说道:“如果他有了侵犯我的举动呢?”
白云飞叹道:“那你就杀了他吧,我也怨不了你。”
蓝小蝶探手入怀,摸出一把寒光耀眼的匕首,道:“姊姊,如果我杀他之时,你千万不要出手相救,因为那时我恐难自制。”
白云飞沉忖良久,答道:“如果他真有欺侮妹妹之处,任凭你处置于他,姊姊绝不插手。”
蓝小蝶绽唇一笑,缓步走到洞口,吩咐那四个白衣小婢,道:“我和姊姊在这石室内,替那姓马的男子疗伤,在三昼夜内不能分心,不管有甚重大之事,都不许惊动我!”说完,正待回身闭门,忽见白云飞一晃肩,抢到门口笑道:“妹妹且慢闭门,姊姊去备些食用之物来。”说着话,人已向后面奔去。
这石洞本是昔年天机真人的修真之处,深达数丈,共分五室,被翠蝶改作厨房之用。
她刚奔到厨下,瞥见神鹰陈葆和侍候自己的老宫女松芸,双双躺在地上,仔细一查,原来两人都被点了晕穴。想是怕两人被小蝶弦音耗心的神功所伤,故而点了两人穴道。
她伸手解了两人被点的晕穴,等了一盏茶之久,两人才清醒过来,忽的一下挺身坐起,呆望了白云飞一阵,一齐跪拜下去。
原来两人被点穴道过久,全身血脉不活,骤然醒来,只觉眼花缭乱,半晌工夫,才认出公主回山。
陈葆一面叩见主人,一面说道:“前两日,蓝老爷子不知由哪里带了一个身披蓝纱的美貌女子回来,老奴……”
白云飞摇摇手,接道:“我知道了,你们快点准备些食用之物,送到前面,款待几位远道来客。”说完,又奔回前洞。
她又嘱咐了彭秀苇和李青鸾几句,才退回自己卧室。
不大工夫,陈葆和松芸手捧菜饭而来,两人骤然看到了这么多人,不禁微感一怔,但瞬即恢复了镇静,摆好莱饭,恭请几人入席。
这时,彭秀苇和李青鸾都已感到饥饿,也不客气,立时就坐下吃喝起来。
白云飞拿了很多面饼菜果,放在自己卧室,闭上石门,笑对蓝小蝶道:“妹妹,你要不要先食用一点东西,再替他疗伤?”
蓝小蝶道:“我心里不安得很,吃不下东西,姊姊自己吃吧!”
白云飞也不相强,其实,她一心想着马君武生死之事,哪里还能吃得下东西,勉强吃下一块油饼,就不再吃。
转脸望去,只见蓝小蝶席地而坐,轻颦着两道黛眉,脸上神情无限忧郁,右手放在膝上,呆呆地坐着一语不发,似乎已把马君武疗伤之事忘去。
她忍了又忍,到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蓝妹妹,他已经气绝多时,拖久了,只怕难以救治,你答应替他疗伤,也该动手了吧?”
蓝小蝶缓缓站起身子,似自言自语,又似答白云飞问话,道:“唉!既然答应了给他疗伤,迟早总是难以避免。”
篮小蝶伏身拖起马君武,接道:“唉!我本来是不应该答应替他疗伤,但我已经答应了姊姊,自然是不能反悔!”嘴里答着话,人也同时缓步向卧榻旁走去。
蓝小蝶把马君武放在榻上,整个人不住轻微颤抖、惊慑和紧张,使她呆呆地旁榻而立,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才一闭眼,决定治疗马君武之伤。
白云飞暗暗叹息一声,缓步走到榻边,低声说道:“蝶妹妹,你为姊姊忍受这种辛苦,真叫我于心难安。”
蓝小蝶忽然睁开星目,两颗莹晶泪珠夺眶而出,展开双臂,把马君武扶坐榻上,说道:
“等下我行功之时,全身真气都将凝聚一起,姊姊千万不可动我。”说完话,盘膝坐好,左手按在马君武天灵穴上,右手紧扶马君武腰间,双目圆睁,默运真气,片刻后,气运任、督两脉,一股热流涌集左手,由马君武天灵穴循脉而下,遍行四肢百骸,不到一顿饭工夫,马君武内腑五脏已被蓝小蝶真气催动,恢复功能,凝滞的血气逐渐向全身各脉行去。
白云飞仔细看去,只见马君武本已经僵硬的四肢忽然活动起来,毛孔中亦向外浸出汗水,不禁心中大喜。
石室逐渐的阴暗下来,已经过去了一天时间,木榻上的马君武仍未清醒,蓝小蝶经过这一段长时间之后,惊慑和激动的心情,似乎已平复不少。
白云飞晃燃了火种,点起松油火烛,石室中骤然明亮起来。
忽听蓝小蝶啊了一声,她似乎很困倦,睁开星目,轻轻地喘息一阵,伸手按在马君武胸前,大约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脸上露出欢愉之色,笑道:一姊姊,他内腑已恢复了功效。
今晚上如果能清醒过来,明天打通他奇经八脉,那么人就可以活啦。”
白云飞微微一叹道:“这都是妹妹赐助之力,我想他知道了,心中一定很感激你。”
蓝小蝶淡然一笑,摇摇头道:“我是衷心相助姊姊,只要你心里快乐就行了,倒不需要他感激我!”
白云飞道:“姊姊和那位李家妹妹都和他一样地感激你。”
蓝小蝶绽唇一笑,不再答话,盘膝坐她,行功调息,片刻后,突见她顶门上冒起冉冉热气。
白云飞看她在片刻之间,就能把真气运聚,心头甚感惊异,暗道:她小小年纪,能有这般的深湛内功,实是不易,看样子,师父也要逊她一筹。
只见蓝小蝶顶门上热气愈来愈浓,不过一个时辰,她全身都被一层薄雾笼罩,越来越浓,看上去竟如若有若无一般。
忽见她合在胸前的双掌倏然一分,迅疾绝伦地拍在马君武两处要穴之上,但她双手并不即时拿开,反而紧紧按在马君武被拍中穴道之上,环绕在她身上的热气,却逐渐减少,大约有一盏热茶之久,她才把双手拿开,如此连番六次,拍遍了马君武全身十二处死穴。
她每次用手按在马君武穴道上时,那全身环绕的热气就逐渐消减,一经盘坐调息,热气又复冉冉上升,不过她调息时间愈来愈长,六次过后,天色已经大亮。
这一夜白云飞连眼皮也没有合过,她一直瞪着眼睛看着小蝶替马君武疗伤,这一天一夜的时间里,马君武仍然是静静地躺着,没有清醒,也没有挣动过一下,她几次想走近木榻看看马君武,但她每次站起身后,就想起蓝小蝶相诫之言,只得强忍着满腹焦急,重又坐了下来。
蓝小蝶在连按马君武十二处死穴之后,忽然向后移开两步,闭目休息一阵后,睁开眼睛,笑道:“姊姊,我已用本身真气,帮助他恢复五脏效能,活开他十二处死穴中凝滞的气血,让他稍休息一阵,再打通他奇经八脉,他就可以清醒了。”
白云飞缓步走近木榻,笑道:“蝶妹妹,我现在可以不可以查看一下他心脏跳动情形?”
蓝小蝶微微一笑道:“可是可以,不过他气血初行,尚未复常,不要移动他的身子。”
白云飞慢慢伸出右手,轻轻触在马君武前胸,果然觉出他心脏已经恢复跳动,不禁心中一喜,笑道:“多谢妹妹啦!你把他从死亡中拯救回来……”
蓝小蝶突然闭上眼睛,两行泪水缓缓由眼角流下,道:“我娘死之前,再三对我说,不许我喜爱男人,就是很好很好的人,我也不能喜欢他,我这样救他,心中已愧对我娘在天之灵,但我又不忍看着姊姊痛苦,所以,才不惜背逆娘的遗言救他,待他伤好之后,我就要离开姊姊,回到百花谷中,在娘墓前好好地哭上一场。”
白云飞叹道:“翠姨这偏激遗言,只不过是伤悲之际的气忿之言,哪里能够当真,妹妹乃聪明之人,想想姊姊的话,是否有错?”
蓝小蝶还未能答话,突闻石室外传来一阵喝叱之声,因那石门紧闭,不易传音,喝叱之声听来并不很大,但两人耳目均极灵敏,不但听得甚是清晰,而且可辨出那是三手罗刹彭秀苇的声音。
白云飞一场黛眉,霍然跃起,正待拉门而出,忽闻蓝小蝶叫道:“姊姊,开不得门。”
蓝小蝶轻声一叹,目光投注在马君武身上,说道:“他五脏恢复功能不久,血气又在散行之时,如果被人闯进石室一扰,只怕气血复滞,白费一昼夜疗救之功。”
白云飞道:“如果白云峡来了强敌,我如不出去,只怕她们抵挡不住。”
话还未完,石室门外,已响起李青鸾清脆声音叫道:“黛姊姊,有敌人来到白云峡了!”
白云飞被蓝小蝶几句话吓住,果然不敢开门,答道:“你武哥哥疗伤正在紧要关头,我无暇出来,你们可协力守住洞口,只要不让敌人冲入石洞就行!”
李青鸾应了一声,转身急步奔去。
白云飞回头再看蓝小蝶时,她已开始替马君武打通奇经八脉,她所用手法,异常特别,和自己大不相同。
足足耗去两个时辰,蓝小蝶才停下了手,一对星目睁得又圆又大,盯在马君武脸上,两手低垂,脸上微带笑容。
白云飞初看一阵,还不觉有什么特异之处,哪知和她目光接触时间一久,忽觉她一片天真可爱。
忽见蓝小蝶脸色一变,取过置放在枕边匕首,目光凝注在马君武脸上,娇脸上泛现杀机,看样子只要马君武稍有失常举动,她即将挥刀刺杀。
白云飞吃了一惊,纵身跃到木榻旁边,低声叫道:“蝶妹妹!他是否已清醒过来?”
蓝小蝶道:“他全身脉穴都已畅通,再过几个时辰,我再帮助他回聚本身真气,他就可自行运功调息了。”
白云飞听她讲话声音仍甚柔和,并无丝毫怒意,这抓刀戒备,似乎是一种本能的预防,心中暗道:看来她心中已深印翠姨偏激遗训,潜在她的意识之中有对男人的深痛恶绝,马君武重伤初愈,只怕理性尚未全复,如果言语和行动之间,对她有冒犯之处,恐难逃一刀之危,现下他体内经脉既已恢复功用,助他回聚真气,已无什么大难,我何不接替她工作,以免她伤害马君武……
白云飞道:“眼下他体内经脉已通,五脏效能又复,那助他回聚本身真气之事,不敢再劳妹妹,就由姊姊代替你吧!”
蓝小蝶低头望望右手握的匕首,笑道:“我知姊姊的心啦!是怕我杀伤他。”
白云飞听她一言说穿,也不再隐瞒,点点头道:“唉!妹妹猜得不错,他在重伤初愈之时,只怕很难有自制之力,妹妹又深怀戒心,时时以翠姨的遗言为念,在这等情势之下,很容易造成惨剧,万一他无意间碰到妹妹,但你却认为有心相犯,这一来就很难分出真正是非,不如让姊姊代你,免得闹出什么凄惨之事。”
蓝小蝶不再答话,缓缓把娇躯移到木榻一角。
白云飞跃上木榻,盘膝坐好,暗中用功,行聚真气。
蓝小蝶忽然向前一倾娇躯,低声笑道:“姊姊,待会你助他真气回聚之后,立时得把他扶起。”
白云飞听得心头一跳,道:“我用手按着他的穴道不也是一样吗?”
蓝小蝶道:“那怎么行?他真气复聚的瞬间,是这疗伤过程中最紧要的关头,姊姊必须扶起他身体,再以本身真气助他,使他能把那一口散去元气,重回聚丹田之中。这中间道理,一时间很难说得清楚,要知现在推动他五脏跳动,血脉运行的完全是我本身相助他的真气,必须要使他引为己用,他才能够真的重生。”
白云飞不再多问,举手理理云鬓,闭眼运集功力,然后,缓缓伸出右手,向马君武璇玑穴上按去。
她手还未触到马君武身体,忽听一声微弱的叹息之声,吓得她急忙把伸出的右手缩回,定神望去,只见马君武微一睁动双目,又很快地闭上。
虽然只是那么轻迅的一瞥,但已使白云飞心头泛上了无比的羞意,那收回的右手,再也不敢伸出。
忽听蓝小蝶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道:“姊姊,快些动手,他已经清醒过来了,我帮助你。”
只觉一只手掌,轻轻地按着她背心命门穴上,一股热流很快地流行全身,和她本身真气,汇合在一起。
处此情势之下,白云飞只得疾伸右掌,按在马君武璇玑穴上。
只感蓝小蝶触在自己后背的手掌,热流滚滚而下,有如怒海波涛,无尽无止,不禁暗暗惊心,忖道:她这精湛内功,别说我难及她万一,就是师父,只怕也难及她百分之一。
要知蓝小蝶的任、督两脉已通,全身真气循环相生,无尽无穷,耗消虽大,但却不伤身体。
但见马君武惨白的脸色逐渐地泛现出微红,鼻息转重,前胸起伏加速,忽然长长吁一口气,陡然睁开了眼睛,目光烁烁地注在白云飞身上。
她忽然心头一阵跳动,有如鹿撞一般,按在马君武璇玑穴上的右手,本能地缩了回来。
蓝小蝶急促地声音又在她耳边响道:“姊姊,快些按住他,他初畅经脉,受不住过速的气血运行,要是他不能把一口真气纳回丹田,只怕要……”
她话还未完,忽见马君武双手虚空乱抓,呼吸转急,脸色涨红,似乎胸中涌塞着什么东西,要吐又吐不出来一般。
一种少女的矜持羞涩,使白云飞一时间犹豫难决。忽觉一阵微风飘然,蓝小蝶像一条跃水人鱼一般,由她身侧掠过,双掌一合,紧按着马君武。白云飞呆了一呆,轻轻移开娇躯,退到木榻一角。
只见蓝小蝶幽幽一叹,睁开星目,望着白云飞凄苦一笑道:“姊姊,我已用本身真元之气,助他把一口真气纳回丹田,片刻之后,他就可清醒过来,但他体内脉穴,尚未能恢复正常,以适应气血运行,必须要借他人内力之助,使那已经硬化的经脉逐渐复元,这一段时间,大约需两个时辰以上,请姊姊坐在我身侧,静观其变……”话至此处,倏然而止,缓缓松开按着马君武的右臂,取过身后匕首,放在枕边,然后,又把右臂放回原处。
蓝小蝶脸上神情却是一片冷漠,她经过两天一夜时间,心中的惊惧之念,已消减不少,虽然和马君武接触,却已毫无激动情绪。
静坐在木榻一角的白云飞心中反而大感紧张起来,她目光不停地由马君武身上移注到枕边那寒光耀目的匕首之上,心中情绪十分矛盾,既希望马君武早些清醒,但又怕他清醒之后……
白云飞一直集中着全神,注意着蓝小蝶的一举一动,怕她在急怒之下,真的伤了马君武。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忽听石室外传来了李青鸾清脆的声音道:“你虽然是武哥哥的朋友,但也不能进这石室。”
负听一个尖锐的声音,问道:“为什么?”
李青鸾道:“因为我黛姊姊正在那石室中替武哥哥疗治伤势,连我都不能进去,你自然是更不能进去了。”白云飞听得那尖锐声音之后,忽的心头一震。
忽听彭秀苇的声音,冷冷接道:“那石室之内,是我主人闺阁重地,岂是你能去得的?”
白云飞听得三手罗刹声音之后心中略觉一宽,知她见多识广,深悉江湖险诈,曹雄诡计虽多,却不易逃过她的眼睛。
曹雄格格一阵大笑道:“你武哥哥被什么人打伤了,不知他伤势如何?”
白云飞听得暗暗骂道:“哼!好个阴险狡猾之徒……”
心念初动,忽觉眼前寒光一闪,蓝小蝶右手已经抓起枕边匕首,对准马君武前胸,眼神湛湛,注视在马君武脸上,但她左掌仍然贴着马君武的穴道。
这陡然的变故,使白云飞无暇再分心旁顾,急声问道:“妹妹,是不是他有了侵犯你的举动?”
蓝小蝶笑道:“没有,不过他人已快清醒了,待他清醒之时,看到我举着匕首,相触在他的胸前,我想他一定要大吃一惊,他心里害怕,就不会侵犯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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