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我来这里寻一个人。”薛珽道。

孟梁梁好奇地问道:“何人?”

“姜郁箬。”薛珽简短地答了三字。

孟梁梁只问他是谁,并没问那人是什么身份。她不问,他便不多说;她若问了,他也绝不遮掩。

孟梁梁探究的眼神端详薛珽,“姜郁箬是谁?”

薛珽直言不讳,“和我喜欢的女子有三世情缘的男子。”

“啊?”梁梁惊得下巴掉下来,“什么你喜欢的女子,什么三世情缘。你在锦珩山上当山神之后的经历如许丰富吗?”

薛珽只讲了一句话,一句话里包含的信息如恒河沙数。

什么叫他喜欢的女子,什么叫和他喜欢的女子有三世情缘的男子。孟梁梁的表情露出个似乎在瓜田里上蹿下跳,刨到了瓜藤的小表情。

薛珽呵斥她,语气却不严肃,“孟梁梁,你熬汤那么多年。只长岁数,不长心眼?”

“那请山神慢走,我这不长心眼的就不招呼您啦。”孟梁梁一撅嘴,给薛珽指指南面,两手叉腰,气势十足。

薛珽笑道:“调侃你一句就生气,我怎么之前没发现你脾气那么大?”

“你赶紧走——”孟梁梁狠狠瞪他。

“慢着,慢着。孟梁梁,你要是请我走,我就去十殿阎王那里告你的状。”

“你能告我什么啊。”听到告状她便心虚了,给自己壮胆嚷得大声,“我可什么坏事都没做。”

她不久之前把贺兰融哄下来的事小,意欲叫文曲星代替孟诚诚泡在忘川河水里的罪大。真要追究起来,免不了要挨顿责罚。

薛珽却提起了另一桩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告你尸位素餐,给骷髅山白骨洞石矶座下被哪吒射死的童儿喂了半碗不到的汤,致使她转生之后,仍然想起了前世之事。”

“你怎么知道的?”他提起来,她才有印象。

那日,碧云童儿合该来她这里喝下一整碗老汤。不想,碧云一边喝一边漏,一碗汤喝了半碗未到。

她那日也是忙糊涂了,看碧云身形才是个小女孩,鬼使神差地想她这体型喝半碗也无妨,足够忘记生前之事了。

哪里晓得,碧云是石矶座下弟子,修行两百余年。那半碗汤的剂量根本没有彻底洗去记忆,她转生之后势必会在某一日想起前生。

孟梁梁不敢将此事上报,所幸,碧云投生之后也未闯出祸患来。

她以为这事就算那么过去了的。

薛珽一见孟梁梁面如土色,便忍俊不禁,“你该不会忘了我当山神之前是天上做什么的了吧。”

薛珽被贬谪之前,是天上斩妖除魔的星君。

不过,她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在人间当山神了。是以,梁梁常常忘掉他的身份。

“那是商汤末年。天下动乱,民不聊生。我奉旨诛杀一只九头狻猊精,恰好到了一处叫昕潼关的地方。”

昕潼关。

春杪,柳树飘摇。

满城杨柳絮散漫空气里,阳光将絮粉照得透亮。

“大人,不是说好要去北芒山女娲庙祝祷的吗?”戚信信才迈进昕潼关将帅府邸,就瞧见了约定好要一同到女娲庙去的祁燕吟。

“你怎么还在这里喝茶?”

祁燕吟今天穿了身淡蓝色的衣裳,淡蓝色绸带系着长发垂落下来。

他一手支着下巴,倾斜的视角映入另一只手举起的青铜樽。

“嗯,我们是在昨日睡前定下要去北芒山。”祁燕吟放下青铜樽,正好身姿,转过来看她。

戚信信已走到他身畔,“不去了吗?”

她惊讶且怨愁地蹙眉,“大人,我可是盼了好久要去北芒山的。”

她盼了好久要去北芒山,犹犹豫豫着向祁燕吟开口,又是撒泼又是撒娇地,让祁燕吟应下。

他昨天明明都答应了的。

可她今早起来收拾梳洗了自己一遍,偶然想起来上一次从女娲庙里求来的如意囊落在昕潼关将帅府邸,迈进府中想带上它,却发现祁燕吟竟然坐在院中。

他怎么能这样呢?答应她的事情,便该要做到啊。

令戚信信惊讶的是,祁燕吟神情没有丝毫变化,还道:“戚信信,我们定的是什么时辰?”

她答:“辰时三刻”

祁燕吟伸出根手指往上指天,“你看看这天”

戚信信仰头,和煦春光洒落满面,她不禁微笑,“今天天气真好,阳光明媚,暖意融融。”

祁燕吟长身而起,走到了院中西侧一块大石盘旁,“可识数吗?你看看这日晷指针指向哪里?”

戚信信颠颠地走了过去,不知道祁燕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识数她当然是识得的。

戚信信一读数便开口,“是未……未时一刻了。”

竟然是未时一刻了。

她和祁燕吟约定在辰时三刻见面,中间可足足差了数个时辰。

她昨天兴奋了大半夜,何时睡得忘了。本来以为自己今天起了个大早,原来又睡过了时辰。

戚信信忽然觉得羞愧,低头垂下视线,脸颊火燎过似的烧得通红。

祁燕吟又问道:“还要去吗?”

戚信信半个字也说不出口,只羞愧难当地摇摇头。

她自己睡懒觉起得晚了,哪里还能有脸面说话呢?

祁燕吟不数落她,都算好的。

祁燕吟的确有数落她的意思,侧目望她,道:“戚信信,我今早起来辰时二刻便到了北芒山脚。我在山脚下站了一会儿,左右等你不来,又到山腰女娲庙上等了半个时辰。”

“等到不耐烦了,我便自己回来。”

他道:“我回到城中先去了衙邸,问过侍女,小连说你还在睡觉。”

天知道小连说戚信信还在睡觉时,他是怎样的心情。天知道他那时候多想冲进去,把睡得天昏地暗的戚信信提出来,一甩手扔到街上。

虽然已经是春杪,然昕潼关地处无定河畔。早上暮晚,天气寒凉,人在外面白白地身受冷风吹。

但是他最后咬咬牙齿,不但没把戚信信拎出来,还嘱咐小连,不必告诉戚信信他来过。

祁燕吟语声忽然重了,“戚信信,你刚刚还敢问我怎么不去?你以为我失约,可你在哪里呢?”

戚信信的耳朵也火燎那样烧得通红,祁燕吟沉声道:“我要是你,我会羞愧得无地自容。”

“……”

戚信信头埋得愈低,过了半晌,迅速道:“我知错了。”

声音却是不轻的。

祁燕吟叹了口气,摇头似是苦笑,“罢了,罢了。吃一堑,长一智。下次若还和你戚信信约好时间,我得推延至少两个时辰。”

他今天在北芒山上等了她半刻多时辰,是做了半刻多时辰呆大了。

戚信信接口便道:“若还有下次,我一定卷好铺盖,前一晚就在那地上睡下。”

“……”

她接话的本事倒不错。提前卷铺盖等他,主意憨得不行,人也一样。

“呆大!”祁燕吟甚觉无语,恨恨地骂了声。

“嗯?”戚信信没有立即明白祁燕吟所言,反应过来以后,竟然手挠了挠自己后脑勺,笑得憨憨的,“我是,我是。”

祁燕吟目瞪口呆,是半个字也骂不出来了。

“大人,我们还去北芒山女娲庙吗?”虽然基本上是告吹了,戚信信不死心,仍然问上一问。

祁燕吟不答,只如有深意地将她上下打量了遍,问“我们是要去那里吃晚饭吗?还是你想夜宿在北芒山上。”

她起床在晌午之后,现下动身到北芒山去,实在太晚太晚。

这么一反问,戚信信更觉得面红耳赤,“不是。”

祁燕吟忽然叹气,戚信信闻声抬头,脑门猝不及防被祁燕吟弹了一记,“戚信信,你动一动你的脑袋,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错误,长长记性好吗?”

“哎呦”戚信信短促地叫唤了声,双手立即捂住自己额头。

他原来不想弹她的,戚信信这懵懵然的样子却让他没忍住。

“我知错了”她边揉额头,边道,“我知错了”

她手盖在额头上,提议般说道:“那我今天在这里学写字好了。”

“仓氏大夫今天不在。”祁燕吟回道。

仓氏大夫就是上古与颛顼、神农、黄帝同时代的造字官仓颉的后代,殷商时期,仓氏后人一支在朝为官,分派到各地帮助各地属官教化黎民。

当今天下局势动荡,以防不备,昕潼关所有官吏都住在昕潼关将帅府邸。

祁燕吟正是昕潼关守将兼主帅兼议事大夫。

戚信信望着祁燕吟,道:“您不是在这里吗?”

她不识字,学写字也只为个好玩。平常都是仓氏大夫教她写字,祁燕吟在旁边批阅公文,有什么认不出来的字叫仓氏过去认一认。

祁燕吟是认字的,不过没有仓氏那样博古通今罢了。

“我现在要去看公文了。”祁燕吟转身,提步就走。

“唉——”戚信信眼望着祁燕吟背影越来越远,她不能不明事理地喊住他,让祁燕吟别走。

此时天下动荡,来自西岐的军队正势如破竹的,打向朝歌。

昕潼关是西岐到朝歌行军路上的必经之路,祁燕吟是昕潼关守关之人。

昕潼关以西的殷商守将无一生还。

守不住昕潼关,祁燕吟不肯投降,那城破以后挂在昕潼关城楼的就是祁燕吟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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