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濛开车出了停车场,雨砸向车顶,视线很不好,所有车都小心翼翼地往前蹭,本来半小时地路程,杜濛开了将近一小时。
车停到了一个胡同的门口,里面黑压压的,看起来开不进去了。杜濛索性找了个墙根停下车,摸进了胡同。
这个纹身店是老班介绍给杜濛的,据说特别火。老班是杜濛高中时期的班长,因为姓班,所以被大家检举成了班长。老班刚毕业的时候当了两年游戏码农,这两年不干了,靠着杜濛他们几个给凑的启动资金开了个酒吧。白天在酒吧里敲代码自创小游戏,晚上就挺着宽宽的大肚子往收银台后面一横,看着这一厅的环肥燕瘦,日子过得快活。
杜濛看过老班推的这家纹身店的介绍,成品确实都很好看,尤其是给一个小明星纹的一只鸟。明星一般不往身上纹东西,那只鸟纹在了小明星的左肩胛骨上,有一种已经挣脱牢笼的自由态势。“现在的纹身早就不是左青龙右白虎,要么黑的要么绿的。”老班在电话里这么跟杜濛说。
确实,这家店的纹身就很像是画。
雨里的胡同根本找不到门牌号,奈何这一排房子的外墙又几乎一个颜色,杜濛走来走去,也没找到那个“门口有大黑条”的门帘。杜濛有些焦躁,于是掏出手机给一直微信联系的工作室打了语音。
“喂,你来了?”工作室里的声音显得有些意外。
“啊对,但是我看不出来这哪间是你啊。”杜濛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也不是多生气,就是雨声太大怕对方听不见。
“你在胡同里?等一下,马上来。”工作室挂断了。杜濛左右望,刚才的声音让杜濛隐隐有些期待,也不知道为什么。
有人从背后扯了扯杜濛的衬衫,杜濛突然转身,看见一个小伙子撑着门,另一只手还拿着一条干毛巾。
敢情杜濛就背站在人家店门口。
杜濛有些不好意思,接过毛巾,跟着小伙子进了门。
门里有个小院,里面几乎摆满了植物,全都是大叶子的,有高有矮,但都绿油油的。杜濛用手扶开一个弯过来的枝杈,就看见一个小姑娘蹲在一个大鱼缸前,伸着一个白细的胳膊,在点鱼缸里的鱼。
“师傅,真来了。”小伙子面冲小姑娘说。
“师傅?”杜濛问。
小伙子朝蹲在地上的小姑娘努努嘴。
小姑娘偏头看了一眼杜濛,站起了身,扭了一下脖子,朝杜濛点了下头。
杜濛有一瞬间恍惚,好像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小师傅长得好像从水里冒出来的,水灵灵湿漉漉。乌黑的锻发随不长,披在肩上,衬得她的皮肤极白。
小师傅示意杜濛跟自己上楼。
楼上先是个开间,都是原木的装饰,正面有扇大窗户,可是现在拉着窗帘看不见外面。纹身机靠墙摆着,有个大电视放着什么艺术的宣传片,像是个正经的工作室。开间往里走还有一排小房间,掩着门,其中有个敞开的,里面放了一些健身器材。
小师傅拉过来个绿沙发,招呼杜濛过去。又按了一下打印机,打出了之前跟杜濛商量好的矿山的图。
杜濛不留意就看到了小师傅拄着工作台的手,骨节分明,白嫩纤细,青绿色的血管纵横在皮肤之下,轻易可见。
杜濛突然很不好意思起来。
“那个,”杜濛趁着小师傅转过去的功夫说,“我还想改一下这个图。”
“还改?”小师傅有些惊讶,“这个你不是很早就看好了吗?
因为这个纹身工作室太火,定图都至少要三个月以上,所以这图确实是很早前定的了。定图的时候,小师傅还跟杜濛确认了两遍,是要画个“矿山”,对吧?
小师傅大概觉得矿山在她这个老纹身师里眼里也还算挺个性的,没几天就给杜濛画出来了。图是很震撼,可是不是杜濛想象中的感觉。
第一稿的图有些日式,“怎么说呢,”当时杜濛在电话里跟小师傅说,“这个有些寂寥了,我想让它更有些生机。”
这得亏是在电话里说,杜濛当时想,当面说估计会被白眼翻死。
可也真是神奇,二稿的图传过来的时候,杜濛当时在公司午休,激动得从工位上跳起来,从三楼走到二楼。还没平静下来,又去丽博办公室门口溜了一圈,才勉强坐会自己的工位。
太牛逼了。这真是画出了杜濛当时所有的念想。
“你那图多酷啊,再改没意义。”刚才给杜濛开门的小伙子也跟着上了二楼,跨着一个椭圆机,听起来有些着急。
“我不多改,就是把矿山那里面的纹路去了,然后上面加个太阳。”杜濛把毛巾折起来,转脸看着小师傅,露出个憨憨表情。
小师傅短暂的没吭声,杜濛有些紧张。
“你怎么不早点说?”小师傅突然开口,没啥表情得坐了回去,“你今天纹不成,这么大雨不是白跑一趟?”
“没事。”杜濛想着变卦也要当面说,要不然给人感觉多不好。
“那她现在就回去吗?”刚才的小伙子突然问小师傅。
杜濛觉得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觉得这小孩还挺暖心,估计是觉得外面雨太大了,怕自己不好走。
“那就等我画完再微信联系你吧。”小师傅没理小伙子,但这话的意思很明确了,没事就请回吧。
杜蒙开车来的,没有很大顾虑,把刚才小伙子递过来的毛巾还给他后,准备道谢离开。小伙子突然说:“师傅你看人家今天都来了,今晚你也没别的客户,要不你就给她把图画了吧,她还能今天就把图定下来。”小伙子看看窗外又说,“现在出去不好走。”
哦,是觉得我改图改多了,杜濛想。
但是今晚自己也没事,她不想这么早回自己的出租屋,况且也不介意看一会小师傅画图。
小师傅像是犹豫了一下,慢吞吞的说,那好吧。
杜濛于是又坐下了。
“估计需要2个小时。”
杜濛点点头。
小伙子冲下楼,端了两杯热咖啡和几块点心上来,跟小师傅说:“那我先回家看我奶去了,晚上我过来锁门。”
“嗯,不用赶。”小师傅没有抬头。
杜濛听见大门落锁的声音。这个小四合院里,就剩下杜濛和小师傅两个人了。
杜濛莫名的有点点紧张。
小师傅拿了张画纸,开始画之前的矿山。她穿了件条纹衬衫,从衬衫肩部的凹凸能看出来人是真的瘦,衬衫的袖子挽到肘间,一条肌肉凹陷的纹路随着小师傅握笔时隐时现。皮肤很白净,上面一点图案都没有。
杜濛都没发现自己正在盯着人家看,一时间,屋里只能听见雨打在房子上的声音。
过了一会,小师傅像是被看得不好意思了,突然问“你怎么来的?”
“开车来的。”杜濛把自己不知道飘到哪去的思绪拉回来。
小师傅侧了下脸,“这天不好走吧。”
“没事,还行。”
天上突然打了个大闪,杜濛瞬间转移了视线,盯着窗帘。不一会,“嘎啦”一声雷响。“这个雷离咱们五万米,”杜濛说。
“嗯?”小师傅还在画,没反应过来杜濛在说什么。
杜濛接着问了句:“那你待会怎么回去?”
小师傅这下听明白了,“旁边的房间里有能睡觉的地方,不回去也行。”小师傅在心里叹了口气:原来她害怕,小师傅想,不该留她的。
杜濛回了几条工作信息,又刷了会新闻,再抬头,发现小师傅已经把之前定好的山体画完了,正在画上面的太阳。笔触很是流畅,杜濛不由得凑过去细看。
突然,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穿透雨声, “你们干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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