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之不及,见好就收的道理,没有人比沈朝夕更懂。
赵晚宸为她准备的人,也恰到好处的找到了后山。
“沈公子,沈公子……”
听见呼唤,沈朝夕回应道:“这儿呢!”
说完,她又转头对皇帝道:“这位大哥,天色已晚,在下就先告辞了。”
皇帝抬头一看天色,果然已经夕阳西坠,漫天霞光。
不知不觉间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小半天,而他竟然全无察觉,只觉得心神放松,一整年的欢笑都没有今天一天来得多,忍不住感叹惠安大师所说的佛子果然非凡人。
“是我叨扰了小兄弟,”他客客气气地道,身上半点看不出一国之君的倨傲,道完歉,他又问道:“今日和小兄弟交谈甚欢,竟忘了问询小兄弟姓名,在下姓赵,名丰,字饶顺,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原来是赵大哥,”沈朝夕客气行礼,“免贵姓沈,上朝下夕,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朝夕,大哥唤我无晦就好。”
说着,寻她的人也找了过来,沈朝夕再度告辞,起身离去。
皇帝望着她的背影,念念有词:“朝闻道夕死可矣……朝夕朝夕……好名字,好名字。”
皇帝想要关注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很容易就能够拿到所有他想要的资料。
赵晚宸为沈朝夕准备的身世很快就送到了皇帝的面前。
商人出身,家中幼子,天真烂漫,遭逢大变后入公主府……
一切的一切,看上去都是如此的寻常而又普通。
哪怕皇帝再怎么多疑,在面对那个开怀大笑的少年的时候,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那小子,知道自己嘲笑的人是一国之君吗?
想着想着,皇帝就忍不住想到,要是那小子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还会不会笑的如此开怀。
虽然他曾经说过,让赵晚宸将自己带进府里的人给他看看,但真的见过之后,他反倒不敢轻易在沈朝夕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总觉得若是暴露了痕迹,就再难看到那小子畅快的笑容了。
活了将近五十年的皇帝,第一次在一个半大小子的身上,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快活。
而另一边,沈朝夕坐上马车,脸上天真烂漫的笑容就收敛了起来。
马车吱吱呀呀碾过车道,摇摇晃晃当中,她渐渐闭上了眼睛。
不论是结识惠安,还是通过惠安认识皇帝,都是一件极其耗费心力的事情。
这两个人,哪个不是人老成精,皇帝自不必说,惠安能够以一介凡人之身,活成普通人口中的真佛,自然有几分自己的本事。
若非沈朝夕是个实打实的神道修士,手段莫测,活的时间又比惠安长了不知道多少,恐怕还未必忽悠得了他。
马车一到公主府,赵晚宸就听到动静迎了上来,她小声地问道:“我听说父皇今日去了护国寺……”
沈朝夕在她耳边小声道:“成了。”
只要引起皇帝的注意力,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沈朝夕自己再做过多的安排了,皇帝只要对她感兴趣,自然会送上门来。
……
“那小子最近在做什么?”
哪怕是自己的子女,皇帝也从来不吝惜放在他们府中的探子,基本上稍有风吹草动,就能够吹到他的耳朵里面去。
福海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对他的心思不说了如指掌,至少也摸清了十之**,因此一听询问,很自然地就把沈朝夕最近的动向报了上来。
要说沈朝夕做了什么事情呢,也没有,不过就是教训了几个纨绔子弟,靠着一手算命的本事,把对方吓得够呛。
“您是不知道,那刘双全当街纵犬行凶,将百姓们吓得够呛,沈公子跳出去大骂恶犬一番,又同刘双全讲理……”
福海深谙皇帝的心理,几件本来普普通通的事情,被他讲的是妙趣横生,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皇帝摇头笑道:“那小子,也不怕恶犬咬他。”
“沈公子智勇无双,又能同天下生灵沟通,自然不惧恶犬冒犯。”福海适时拍马屁道。
皇帝点头,“说的也是,刘家人也该整顿整顿了,当我大兴百姓是什么,是他家子弟的游园吗?竟然敢放狗行凶,若是没有那小子,还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要遭祸。”
福海附和皇帝几句,垂下眼眸,敛下眼中精光。
他刻意提到刘家人,自然不单单是为了吹捧沈朝夕。
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有争斗。
当今膝下,皇子们已经接二连三的长成。
除了皇后出的太子,皇贵妃出的二皇子,良妃出的四皇子,淑妃的五皇子以及德妃的九皇子,都是皇位的有力竞争人选。
其中又以出身刘家,生母为皇贵妃的二皇子竞争力最强。
虽然现在皇帝尚且年盛,还不到站队的时候,但哪边都不沾就意味着哪边都得罪,林家人的下场就是对那些投机取巧的人最好的警告,哪怕是身为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福海也怕了。
刘家人是皇帝抬来同皇后娘家打擂台的人,被捧得不知高低,不论是宫里的皇贵妃和二皇子,还是宫外的刘家人,早已经飘飘然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哪怕是对皇帝身边的红人福海,也没有半分的尊敬,早就惹得福海不满,有机会踩一脚的时候,他自然不会放过,还能借着这个机会,朝其他皇子卖个好。
随意提了几句刘家,话题便被一笔带过,皇帝的主要兴趣还在沈朝夕的身上。
连带着她现在的饲主赵晚宸,也得到了几分关注。
“你说初光在命人大肆收购粮食?”
皇帝的手指一顿,当皇帝的人思维转的总比旁人要快一些,他转而问道:“钦天监的人最近可有说些什么?”
沈朝夕再见到皇帝的时候,已经是半月后。
她让赵晚宸收集粮食,当然不是无的放矢。
来京城没多久,她便做了一场梦,一场大雪覆盖天地的梦。
梦中白雪飘飘摇摇,场景梦幻,而又瑰丽。
醒来的沈朝夕却吓出了满身的大汗。
神道修士是不会做梦的。
准确来说,修士都是不会做梦的。
神道修士只要做梦,不是顿悟的契机,就是天地的警示。
她梦到的不是雪,而是即将到来的雪灾。
她当即将这件事情告诉了赵晚宸,让她开始为即将到来的雪灾做储备工作。
哪怕从钦天监的口中,得知来年必将风调雨顺的消息,皇帝心中仍是十分不安。
若是他的儿子,开始大肆收购粮食,他必然联想的是对方是否有反叛之心,是否在招兵养马,但收集粮食的是女儿,女儿家还住了个很有可能是神佛转世的佛子,皇帝就半点都没有往谋逆的方向去想。
在他看来,女儿怎么可能反叛呢,难不成她还想当女帝不成?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种想法压根就没有出现在皇帝的脑海里,在宫中犹豫了几天之后,挑着一个休沐的日子,他还是决定出宫去见上一回沈朝夕。
皇帝找到沈朝夕的时候,她正坐在茶馆二楼的窗边,目光落在窗外,里面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有如同神佛一般的悲悯,又好像藏着别的什么东西。
听调查的人说,这三日,沈朝夕每日都会在傍晚到此处坐上小半个时辰,喝一盏茶,然后一言不发的离去。
“无晦!”
听到旁人喊自己的名字,少年诧异地回头,好似没想到这个地方也会有人认识他一般。
见到皇帝,他的眼眸渐渐亮了起来,像是一盏逐渐明亮的灯火,他站起身,对着皇帝挥手,“赵大哥!”
皇帝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你怎么一个人出来喝茶,是在等谁吗?”
少年脸上的笑容一僵,仿佛掩饰一般说道:“没,没有,时间不早了,我还是先走了,赵大哥再见。”
“等等!”皇帝一开口,威严无比,年龄不大的少年立刻顿住了脚步,“难道为兄这么吓人,以至于无晦见到大哥就往外跑。”
少年苦着脸坐下,委屈巴巴地道:“没有……”
皇帝一摸少年的茶盏,里面的水都凉了,使了个眼神,立刻有人换来热茶,他为少年倒了一杯,问道:“我闲着没事,上来坐坐,就见你一个人临窗而坐,看上去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可是有什么心事?赵大哥虽然没有什么别的本事,还是愿意倾听一二,说不定能为你分担一些。”
他又试探着问道:“可是同家人吵架了?”
少年握住茶盏,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听见问话,笑容僵在了脸上,成了落寞。
皇帝听见他道:“若是还能够吵架就好了……”
“我明明说过,不能走那条山道,可是父亲还是不听我的话,非要着急赶路……”
说着说着,一滴泪水就从他脸上滑了下来。
皇帝递过去一张帕子,少年没有看,而是抬起袖子,粗鲁地擦拭起来,“抱歉,让大哥看笑话了。”
对于赵晚宸为沈朝夕编造的身份,皇帝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内幕。
他想到佛子的身份,又觉得提前预知到灾祸,也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少年眼睛红彤彤的,他突然抬头问道:“赵大哥,你说这世间的事情,是否当真是天命注定好了的,人力无可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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