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魏有一件事说得没错。
靳迄云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个怪物。
因为他对她贪恋到几近上瘾。
他会毫不掩饰地夸赞她的身体,说她漂亮得像一尊完美无缺雕塑。白日里两个人相隔很远,但夜里,他一定要和她肌肤相亲到寸步不离。
她懂得他一切癖好和脾性,甚至会讨好式地迎合。
他喜欢的一切她也喜欢。
在余霁看来,她也未尝不是个怪物。
和靳迄云在一起的日夜,就像是两个怪物在抱团取暖。甚至她会病态地把这种关系当作一种情绪的发泄。
他总说,他们很合拍。
但是在余霁看来,他们这段关系就像是两个午夜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狂奔的劫匪。自由热烈,明明背负一身无法洗涤的罪恶,却可以在同样的夜晚短暂地将那种责任感抛却。她知道她不该这样,偶尔会在浓情至深觉得自己的那种讨好是一种难以启齿的卑贱,可是她并不是为了要他快乐。
平日里她沉默惯了、孤独惯了,被他抱在怀中亲吻的时候,好像有种虚无的安全感,她只想要自己快乐,所以染上了这样的习惯。
她知道,她在他面前不用伪装,袒露得一览无遗的不只是身体,还有她那埋藏至深的劣根性,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面目全非的那一面,所以对她而言,在他面前怎么样都是安全的、自由的,不需要伪装也不需要小心翼翼。
小时候,余霁的母亲教她介绍自己的时候,可以套用一个成语。
所以那时候,过着锦衣玉食生活的她,总能在一众赞许的目光中,洋洋得意地说:“我叫余霁,余温的余,光风霁月的霁。”
这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那个时候父母对她的期许。
只是时至今日,她很少再用这个成语介绍自己。因为她知道,她活得没那么坦荡。父母没有兑现他们当年的诺言,她也没有完成他们的期盼,成为一个光风霁月的人。
想到这里,余霁竟然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在靳迄云随导师南下之前,余霁一个礼拜会和他见三四次,时间并不固定,全凭两个人的心情。如果不是因为余霁平日里表现得和靳迄云完全像个陌生人,她都几乎要怀疑,他们是不是其实和别的情侣无异。
大多数时候,是靳迄云联系她。
今天也不例外。
余霁那时候坐在摇摇晃晃的后座,不知是不是因为远郊路况不好,道路修得不平整,回程的路上,她被颠簸得有些昏昏欲睡。
那个号码发来信息的时候,她正闭着眼养神。
还是中途突然一个急刹车,把余霁从车后座晃醒,听到前座楚祠一句骂声,才慢慢消退去了睡意。
庄文茜被惯性牵扯着往前一撞,脑门磕上后座的靠垫,疼得她哇哇直叫:“看不看路啊?”
楚祠口气有些委屈:“谁让那个人突然变道啊,我差点儿给他撞上了。”
进市区的车流排成长队,一路上进展缓慢,时不时会有旁道的车想着变道插个队。
两个人拌嘴了一会儿,余霁却只是默默掏出了手机来,习惯性地查看信息。
第一条就是靳迄云。
对话依然平实无华,房间号、时间和地点。
只是这一次,他多加了一句,问她为什么没有在学校。
余霁盯着这行字,心里有些发毛,像是走在路上,额间忽然落下一滴冰凉的水滴,震得她心头一颤。
他们宿舍只有庄文茜和她,他并没有在中途联系过庄文茜,那么他是怎么知道她没有在学校的?
然而他就这么两句话,没头没尾的。
余霁不打算回复他这个问题,只是眼眸一垂,像往常那样敲下一句:
【好。】
-
楚祠提出要不然晚上请她们俩吃顿饭。
余霁表示自己有点事要处理,于是拜托楚祠将她放在离京大不远的公交站。
“今天,实在不好意思,没想到碰上那么个人。”
余霁有些不好意思地捏了捏庄文茜的手。原本好好的打算去散散心,结果好巧不巧地碰上周南魏。虽然她也知道,那一带秋景很出名,但这未免也太巧。心没散成,倒是更添加了她一份烦扰,好似现在度过的每一份秒都是倒计时,在催促着她赶紧想办法离开靳家。
可是她想要找好的退路不该是这样。
“下次我请你们吃饭,就当作赔礼道歉。”
毕竟是因为她的事才扫的兴。但楚祠和庄文茜都是不记仇的性子,在这种事情上更是不拘小节,两个人不但没把这事往心里去,反倒还替余霁担心。
“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有点晕车?”
庄文茜伸手捏了捏余霁的脸。她原本皮肤就白皙无暇,这一趟颠簸下来,脸色白得像一张纸,连带唇色都褪去了些。然而让她脸色难看的,并非只是因为晕车。
余霁笑了笑,用着近乎安慰的语调说:“没事。我吹吹风就行。”
从这一站台走到酒店大概有十分钟的路程,距离靳迄云约定的时间大概还有半个小时。于是余霁在微凉的夜风里一面走一面看看要不要随便买点东西填填肚子。
夜色渐沉,她走着走着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没拿的快递。
A大的学生快递站有两个,一个在校内,一个在校外的驿站。
因为校内面积有限,所以很多时候,快递会放在校外的驿站。
昨晚她突然收到一个快递取件码。但是当时她没太在意,以为是发错了号码,因为她最近并没有网购什么东西。然而路过驿站的时候,她忽然想起那个短信,于是掏出手机,打算告诉快递站的工作人员,快递的取件码发错了。
然而当她找到工作人员,念出取件码的时候,那工作人员翻看了一眼包裹上的信息,却问她是不是姓余。
余霁愣了愣,她这个姓氏不算非常常见,于是她又报出自己的手机尾号。工作人员核对了三遍,还是将那个盒子塞到了她手上:“是你的快递没错呀。是不是之前买的东西给忘了,或者别人给你送的礼物?”
余霁看了看上面的信息,再次确认真的是她。
然而此刻,她要去找靳迄云,拿不走这个包裹,索性找工作人员暂时替她存放一会儿,打算后面再打开看看究竟是什么。
余霁到酒店的电梯里时,望着电梯门看了一会儿自己的脸。自己今天这一路心情都不太好。但她不想再让靳迄云知道自己见过周南魏的事,更不想告诉他周南魏到底和她说了什么,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反正她还要和他在一起相处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余霁努力调整好情绪,见到靳迄云的时候,他已经洗完澡坐在沙发前,像是等候她已久。
见余霁来了,靳迄云上前递给她一套新的浴袍,目光下意识下滑,落到她空着的双手时,忽然顿了顿:“穿着来的?”
余霁不解,低头看了看自己。
一件无比正常的风衣外套,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她自然地接下浴袍,用皮筋将自己的头发束了起来,淡声问道:“穿什么?”
靳迄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看着她扎好头发,又慢慢脱去外套,露出内里那件米白色羊毛衫,才终于动了动唇:“快递,没拆?”
余霁手上的动作一滞,这才想起那个不知来源的包裹,于是对上靳迄云的视线:“那个包裹是你寄给我的?”
靳迄云点点头:“适合你。”
余霁低头一看,已经能猜到他买的是什么了。
靳迄云过去就爱买的东西。
对他们而言再贵也是一次性的物品,撑不过一个小时就会被撕碎成散落一地的烂布条,但他依然对此乐此不疲,好似看她穿过也算是一种情趣。
“那很遗憾,我没有穿来。”
靳迄云唇角一勾,听闻这话也并没有不高兴。
只是大手揽过她的腰肢,耳鬓厮磨那般温柔:“不穿也好看。”
这种话他在她的面前说过无数次,然而余霁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顺从地抬手,迎合着他的动作,一件件衣物被丢在旁侧的沙发上,一到这种时刻,靳迄云就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好似分离一秒,她就会被弄丢。
花洒将两个人淋了个透湿,温热的水汽一股股地往上冒着,直冲脑门。余霁始终背对着他,热水在她的肩背上划出一条条细流,不知是不是因为水汽的作用,靳迄云的存在感似乎在被放大。
瓷砖上模糊倒映出他们的身形,看不明晰。她努力配合了他每一个动作,却还是无可避免的走神。望见那不断晃动着的模糊人影时,她的耳边忽然想起周南魏的那句话。
她真的要一辈子这样不清不楚地和他拉扯下去吗?
就像那瓷砖上倒映出的、并不真切的人影。
就在她恍惚走神的刹那,靳迄云的手忽然绕过她的脖颈,将她的脸硬生生地往后一扳,余霁被突如其来的拉扯感重新带回了思绪。
晃动的幅度小了许多,他侧过脸来,目光忽然冷了几分,他用手指拨开她被水黏得乱七八糟的湿发,手指摩挲过她的耳垂,连语气都一改之前。
“小霁,怎么整晚都是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余霁眨了眨眼,身子微不可察地战栗了几分。
在来之前已经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却没想到在这种时刻还是被他捕捉到了异样。
“是不想做?”
她觉察出刚刚替她拂去湿发的手正在蜿蜒而下。
他的语气又重了几分:“还是说——脑子里此刻在想着的,是别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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