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茶几上的零碎物品被全部掀翻在地，漂亮的白瓷茶杯磕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原本珍贵的孤品碎成一堆毫无价值的瓷片，成了和纸屑果皮同等的垃圾。
但做了这些的女人显然并没有发泄完，她的呼吸因愤怒而急促，姣好的五官也因此有些扭曲。
她看着面前一言不发的男人，平心而论，男人有一张令人难以拒绝的脸，眉若远山，目似寒星，清俊得像是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人，遇到这张脸，本该是怎么也不忍心生气的。
本该是这样的。
但女人只觉得烦躁，“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不是你的所有物，我有权利追求我自己的爱情和梦想！”
男人终于抬头，脸上还是一片淡然，“……你是我的未婚妻。”
被这句话当中所蕴含的占有意味惊住，还未升起几分羞涩，就看到了男人平静无波的双眸，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就好像她所有的崩溃愤怒甚至是无理取闹都无法在她眼中留下任何痕迹，他看着你，但也仅仅只是看着你。
一瞬间女人残余的妄念被愤怒吞没，于是她拿起手边的花瓶用力掷向男人，瓷质的花瓶砸中男人的肩膀发出沉重的声响，摔落在地碎成几瓣步了茶杯的后尘。这一下足够让人吃点苦头，但男人的神色依旧毫无波澜。
倒是动手的人被花瓶摔碎的声响拉回理智，眼里升起几分愧疚和悔意，她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只是抿唇，提起手提包离开了别墅。
男人没有开口阻拦，垂眸看着一地狼藉，抬手揉了揉被花瓶砸到的右肩。
【嚯，这不是能感觉到疼吗？我还以为您是从小练金钟罩铁布衫免疫物伤。】
陌生的声音突然从脑海中响起，很年轻的声线，这个年纪特有的清亮，带着点电流声却不显突兀怪异。
或许这样的声音很适合唱歌，男人无端的想，没有丝毫因为有人在自己脑子里说话的恐慌惧怕。
【发现自己脑子里有不属于只觉得声音难道不会害怕吗兄弟。】
不知名的声音再次响起，停顿片刻，又带上点笑意。
【还是说已经害怕的说不出来话了。】
听不到我的心音啊。
快速从对方的话里提取到自己需要的信息，男人不紧不慢的开口，“你好，我是......”
【季择翊是吧，不用介绍了，从我开始和你对话的那一刻起，你的这些基本信息对我来说就不再是秘密。】
“......”
【怎么？觉得我冒犯你了？侵犯了你的**？需要我谢罪吗，季大总裁？】
季择翊并没有被对方莫名针对的语气惹怒，他的表情自始至终没有变化，“既然你知道我至今为止的人生，就应该清楚我从来没练过什么金钟罩铁布衫。”
【......哈哈哈哈哈！】脑海里的声音沉寂一秒，随即爆发出剧烈的笑声。
【你和你的名字一样奇怪。】
不知名的声音止了笑意，收起了语气里的尖锐,
【我有预感我们会相处得很不错，那么......】
季择翊听见对方清了清嗓子，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季择翊先生您好，我是系统A0010427，根据《智能系统绑定服务管理事项条例及规定》，很荣幸，我将成为您的系统为您提供最贴心最迅速的高质量服务，您可以选择[同意]或者[非常同意]。】
“听起来我并没有拒绝的权利。”季择翊弯腰，将地上的陶瓷碎片拾起放在餐桌上。
【怎么会，我们是合法的正规组织，从来不做把人按在地上强迫同意的事。】
“你听上去很跃跃欲试。”
【那一定是您的错觉，言归正传，我不觉得拒绝这份契约对您有什么好处。】自称系统的声音这样说着，直接在脑海里展示了一系列的“签约福利”，【如您所见，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季择翊收拾残局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止，似乎条约上承诺的“永生”、“复仇”、“变强”对他而言没有丝毫的吸引力，“我比较好奇如果我拒绝会怎么样。”
【啊，倒也不会怎么样，不过是跌落谷底家破人亡最后......死亡。】
“这是威胁吗？”
【不，只是实话实说。】季择翊听到了细微的声响，大概是布料互相摩擦的声音，对方似乎正在调整自己的姿势，【实际上，您所在的世界出了一点问题，保护世界稳定的“屏障”出现了破损，于是有一些本来不属于这里的“小东西”漏进来了，[规则]并不能约束这些来自世界之外的人，很显然这些人并不打算按着既定的规则行事，平衡会被打破，多数人的命运都会被打乱，最终，连世界原本的法则都会紊乱。】
【您也是其中一员，您本该是C国赫赫有名的年轻总裁，未来也将会带着天之骄子的名号成为一个时代的领导者，一生荣光加身。但从世界之外的人降临的那一刻开始，您的命运就被打乱，按照以往经验来看，十有**，您会成为外来者的垫脚石。】
“如果没有证据，那么你的话并没有什么可信度。”将最后一片瓷片拾起，季择翊垂眸轻轻摩挲着瓷片的截面，“世界不会是那么脆弱的东西，”
【......我以为您会更在乎您自己的下场？】
“我不常做输家，”他声音不咸不淡:“但倘若有人比我更强，那么我也不会吝啬承认我的失败。”
【哇哦，您很有自信。】虽是夸赞的话，系统的语气里却没带上几分情真意切的尊敬，【那么想必您也有从众多乱七八糟的外来者手里保护好世界线和规则的自信了。】
指尖不自觉的微微用力，锋利的瓷片割破指尖，血液渗入瓷片的截面，像是被吸收了一般。
善于说谎的人，不会把明显的谎言重复第二遍。
“......我以为那是你要挟我的借口？”
【冤枉，】系统笑着回答【我怎么会欺骗您？】
季择翊没有说话，沉默着把瓷片上的血拭去，但截面处的艳色却怎么也擦不干净了，于是他轻轻叹气，将所有的瓷片都扔进了垃圾桶。
“我同意，但在此之前我还有几个问题。”
【......三个不能再多了。】
季择翊从善如流的答应了。
“我要为你做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您只要最终能让外来者不再试图抵抗世界线就好，我不会对您实施强制措施，相反，我会根据您的选择，为您提供最优质的服务。】
季择翊有些意外，
“那你能从中得到什么？”
【为您服务就是我最大的荣幸。以及，这是第二个问题。】
季择翊没有对这一听就知道是胡诌的借口发表评论，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我想问你......"
“系统A0010427，你是外来者吗？”
【......】
片刻的沉默与寂静，
【我是。】
【实际上从您与我契约的那一刻起您也是了，但不同的是，我们是世界认可有编制的外派人员，而不是屁事不懂专惹麻烦的偷渡客。】
【这么说，您满意了吗？】
季择翊假装自己没有听到系统声音里的不耐烦和微微的怒意，淡定的在脑海中那份《智能系统绑定服务管理事项条例及规定》后附的协议书上选择了同意。
几乎是在完成的那一刻，系统就迫切的收起了那份协议书，声音里都是完成任务后的轻松。
【总算是弄完了，】我算是明白为什么那位未婚妻小姐对你是这个态度了。0427看着协议书上的名字，无声地咋舌。
【好好相处吧，事多心脏的季先生。】
****
“哟婉婉，今天姓季的没拦着你？”
刚从别墅和季择翊吵了一架的林婉莹刚走进包间，就被笑嘻嘻的好友打趣。
“他凭什么管我，我去哪见谁想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将手里的包随手扔到一边，林婉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笑的张扬肆意。
“但他是你的未婚夫不是吗，”一边的江二少端着酒杯向林婉莹示意，“不顾未婚夫的意见出来和我们喝酒不好吧。”
林婉莹轻笑一声，将手边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拉着江二少的领带猛地凑近将口中的酒液全部渡了过去，剩下的人都跟着起哄。
“实际上，你也可以是我的未婚夫。”轻轻抚摸着男人的脸颊，像是情人间包含爱意的抚慰，脸上的神情却是漫不经心。
“呵......”江二少轻笑，“我是你亲亲未婚夫的对家也没关系吗？”
“谁在乎？”林婉莹松开对方的领带，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她当然知道季江两家积怨已久，特别是在季家如今的当家人季择翊出现后，原本你追我赶两方相持已久的情况演变为季家突飞猛进，占尽优势，自然矛盾更深。
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想着季择翊永远平静无波的双眸，林婉莹不自觉的收紧捏着酒杯的手。
反正，那个男人也从没在乎过她的感受不是吗？
思绪被递到自己面前的礼物盒打断，林婉莹抬头，江二少笑着示意，“给你的礼物。”
并没有什么顾忌的当场打开，发现是前段时间炒的正热的红宝石“暮光”，此刻被做成项链放在盒子里，而送礼的人也丝毫不提及它的珍贵。
林婉莹挑眉，随手将盒子关上放在一侧，江二少干脆直接坐在了林婉莹身侧，语气不由自主的带上些急切。
“是不喜欢吗？和它同系列的‘辰星’被人提前定走了，我......”
“不，我很喜欢。”林婉莹安抚性的吻了吻对方的脸颊，在他耳边轻笑，“谢谢，你真贴心。”
被夸奖的江二少还想俯身亲吻女人的唇，像个急于讨要奖励的毛头小子，却被她一根食指抵住，“我不太喜欢不听话的。”
“乖一点，嗯？”
“好......”
林婉莹看着面前这个原本花名在外放荡不羁现在却会考虑她的感受乖乖听话的小少爷，脸上还是温柔笑着，心里却百般聊赖，她忽然想起从前的自己，想起她还不是“林婉莹”的时候的事情。
她原本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曾是整个京城圈子最红的交际花，交往的情人无数。同时暗地里也负责为各界大佬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或许是天道好轮回，她手里有几条人命，所以最后她也死于他人之手。她原本以为自己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没想到一睁开眼就变成了十八岁的林婉莹。
她花了点时间，才弄清楚她穿越了，成了A市豪门林家的大小姐，但她没能享受这种无忧无虑的大小姐生活，她穿越过来的时候，林家已经破产，而父母准备用着老早与季家结下的一点善缘，让她和季家的大少爷结婚。
她讨厌被人束缚，让她被一个陌生男人管束倒不如让她去死。所以她在成年以后就搬出了季家，开始像前世一样纵情声色，而大她两岁的季择翊就像是前世那些前男友一样，拘着她不让她参加朋友的酒局聚会，可偏偏他和那些男朋友不一样，顶着她未婚夫的名头，勉强算得上是名正言顺。但她讨厌被迫向他人低头，讨厌什么都要按照他人的标准来，讨厌别人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约束她，像刚刚的争吵时有发生，每次都以她率先离去为结束。
真怪，她想，其实她并不是多易怒的人，干脏活的不可能真的情绪那么外露，她的愤怒崩溃大多都是为了符合一个骄纵大小姐的形象，只有在几个信得过的朋友间才能露出点前世的作风出来。
可刚才看到季择翊的眼神时，她是的的确确感到了几分愤怒。
明明，没必要的......
林婉莹自嘲地笑笑，垂眸掩下一切思索疑惑，伸手与乖巧的江二少碰杯后一饮而尽。
****
【哟，玩儿挺花啊。】
系统一边为自己新上任的宿主直播林婉莹现状，一边感慨。
【看不出您这么个面瘫性冷淡的样，喜欢野的。】
没理会系统的恶意调侃，季择翊叫来保姆收拾残局。
【啧啧啧，这么值钱的东西说扔就扔？我刚刚扫描过了，这可是孤品，修修还能用，您刚刚收起瓷片不也是准备修修吗？】
“脏了，就扔了。”
系统没说话，扫描了一遍垃圾桶里的瓷片没再开口劝解。
季择翊看了眼时间，开口询问“A0010427，你只能和我进行对话语言交流？”
【叫我0427就行，理论上来说我可以直接接收到你的想法，我嫌烦给关了，一个个心眼子多得很，要是发现自己的想法没有**了你们这种黑心企业家还会愿意合作？恐怕要想办法弄死我了吧。你要是觉得开口和空气讲话会被别人当神经病可以调整系统相关功能的阈值，让我可以知道你想让我知道的事。按钮在功能菜单里找就行。】
季择翊挑眉，摸索片刻调出了“菜单”，将阈值调上了一个等级，
[你很讨厌我。]季择翊自然发觉了这位系统无理由的针对和怒气，未等系统回答，他又自顾自的反驳，
[不对，这份怨气和针对不是面向我。]
季择翊沉吟片刻，得出了结论，
[你对你的上级很不满。]
【……你是从哪得出这个结论的……虽然我不否认这点，但你是不是跳得太快了，思考过程都没有靠直觉也太过了吧。】
并不着急反驳0427的质疑，季择翊一边示意匆匆赶来的保姆收拾客厅残局，一边和0427交流。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我可没说。】
季择翊只当它是同意了，
[你有正规编制，按编号初步分析你所在的组织部门众多，证明你们面对的问题绝不会少，语气用词并不符合你这种性格的语言习惯......有专门的话术，但行为并不成熟规范，更像是临时学习，交流沟通技巧几乎没有。大概率你签约过的宿主并不多......但你的智能化程度很高，各项技能运用熟练，证明不是新人或工作能力缺陷......你上班积极性低，严格的序号划分，你有一个严格的上司......]
【喂......等等，你......】
季择翊无视了0427的反抗，继续分析，
[行事追求效率，但并不会被简单的语言陷阱欺骗，思维敏捷，行为不可控居多，大概率喜欢以武力解决问题......外向性高，你经常忤逆你的上司，但你的上司并没有强制要求你改变……]
【够了！】
0427提高了音量，于是季择翊从善如流的停下，
[是我分析得不对吗？]
【不，很·对。】0427的声音听上去并不平静，仿佛是齿缝挤出来的。
[我只是想表达善意，]季择翊很平静，[试图了解你是我对合作伙伴的诚意。]
谁家合作特么一上来就先开始暗戳戳分析人家性格掀人家老底啊？！
0427只觉得脑瓜子都在一抽一抽的疼。
季择翊没说错，他们确实有编制，他也的确是整个系统内最会摸鱼罢工的咸鱼，咸鱼员工和黑心老板这么想都不是能和平相处的，虽然主系统意外的没对他处以扣工资以外的惩罚，但这并不妨碍他对总是喜欢在自己耳边逼逼的老板报以阶级性敌视。
今天被主系统强制早起工作的0427勉强按下起床气向同事借了提前准备好的台词打算速战速决早点完工回家睡觉，没想到遇见这么个心眼子多的事儿精，弯弯道道不留一丝破绽，让人无端想到黑心主系统。
要是平时他还有心情陪着人家耗，但起床气上头的0427只恨不得把人打晕直接带走。
等到好不容易完事，0427刚准备嘴上讨回几句权当利息，谁知道自己倒是先被对方挑衅，老底都让人给抖出来了。
造孽啊！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季择翊解锁点开，是一条陌生短信，号码是“0427666”，
【您真是太细心了（哽咽.jpg）】
视线在最后一张流泪狗头上停留片刻，季择翊回复，
【只是回报你的诚意。】
0427怎么会听不出来这是对于他们擅自涉及他人**的警告，虽然之前气头上还用这点嘲讽过对方，但他自己其实也知道这事并不算多礼貌，就算是规定也一样。
自知理亏，0427也只能长叹一口气，继续打字。
【抱歉，这条规定的确有不稳妥的地方，我会上诉反应的。】想了想，0427转头又从同事那薅了几个猫猫表情包。
【（可爱猫猫头.jpg）】
季择翊盯着系统发来的表情包，微微抿唇，神色微动。
没得到回复的0427不由得“嘶”了一声，
不会吧，我看人家系统经常用这种表情包都说效果不错啊。难道姓季的不喜欢猫？
常用载体是猫的0427有些头疼。
这任务还能顺利往下吗……
许久未曾开口的季择翊总算有了回复，没有用手机信息，也没有用心音，而是切切实实开口道，“嗯。”
0427等了又等，直到保姆收拾完都没等到下文。
就这？
看不出季择翊满意还是不满意，摸鱼心理作祟的0427也懒得深究。只当他是同意了。
总算是结束了，0427松了口气，
这下不用再回去看主系统的老脸了，虽然这次的世界应该什么可玩的，但总比听领导唠叨好。
这样一想，0427顿觉开朗，也不去挑衅自己新上任的宿主，颇有闲心的扫描起别墅来。
视线触及被扔进垃圾桶的瓷片，思索片刻，悄悄把东西收进了自己的空间里。
就当是日行一善。
【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
【刚刚已经向你证实过你的“小娇妻”也是“外来者”了，你不打算计划点什么吗？】
季择翊没回答，坐在沙发不紧不慢的上接过保姆用新茶杯泡来的茶一言不发。
收拾好东西的保姆站在一边，已经擦干水的双手下意识的揉捏腰间的围裙，神色惴惴不安，并不敢抬头看自己过于年轻的雇主
活像是随时要有东西蹦出来咬她一样。
0427想。
他并没有错过保姆的异常。
远远优于人类的机械生命体所搭载的模块甚至能让他清楚的检测到对方加快的心跳和血液流动速度。
即使他并不喜欢也不情愿使用这个功能。
虽然这么说很荒唐，但0427是个少见的讨厌自己身上拥有的先进程序模块的系统。
这对于身为机械生命体的他们来说简直就像是否定了自己本质一样。
无人理解，他自己也是，但不妨碍他继续讨厌自己身上的机械特质，他向来不在乎这些，就像他也并不关心这个保姆身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他的注意力全部留在了自己的宿主身上。
0427没有催促，看着季择翊抿了一口茶，等待着他的回答。
[就从这里开始吧。]
放下手中只喝了一口的茶，季择翊抬眼看向紧张到微微发抖的保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