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对饮

后视镜里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从四号楼西北角窜出来,她快速向汽车走来,一对丸子头如天线从后玻璃探出来。怔了一下,匆忙拉开左后门,“晚上好!”无比温柔的声音钻进汽车。

“晚上好。”我尽量用绅士的低音炮说话,胸口被活塞撞击得要爆裂,一脚油门驶出小区。小区向西三百米左转是一座石桥,桥面不是很宽,刚好两辆车并排驶过。桥上的路灯有些昏暗,向东望去河岸两侧夜钓的人在栏杆外站成一排排雕塑,夜光漂在河里起起伏伏像极了天上的星星。我从后视镜望去,她的眼睛在镜子里闪光,我是鱼还是诱饵。突然,她绷不住坏笑了一下,带着几份娇羞。

“不用喝酒了!”

“怎么了?”

“你让我平添几分醉意。”过了桥左转,我将车开进河岸上的甬路。

“我有那么大本事吗?是肝功能减退吧!”她撒一把糖再添几勺盐。

“一会儿喝酒你就知道了,”我驶过钓鱼发烧友的领地,“我觉得你的酒量和人一样深不见底。”

“是人和酒一样神经质吧!”她的话轻飘飘,泛着酒香。

“有那么一点点吧,也可能是神魂颠倒,我不太好形容,等我喝上酒再试试,酒精让我开窍。”

前面河道落差产生的瀑布传来哗哗的流水声,我把车停进两棵破败的山桃树中间。对面十一点钟方向的小区灯火闪亮,那里仿佛是一座座城堡,我们逃离出来。我熄灭车灯,将收音机调到FM90.0,从副驾驶拿出酒和下酒菜,打开车门来到后座,“欢迎参加老爷车派对。”

她往里面挪了一下,“谢谢裴老爷,不胜荣幸。”她穿着粉红色V领苎麻连衣裙,胸前绽放着一朵黄色野花。

我放下中央扶手,打开牛栏山酒瓶倒进两个玻璃酒杯,倒满前她一直没有喊停。这是要一醉方休的节奏,能喝酒的女人一般人招架不住。我不想灌她,不想她喝醉,第一次与她喝酒不知道底细,可我知道她多少呢?心甘情愿被女人牵着鼻子走,多半出于喜欢上她。

“举起酒杯,所有的事情不值一提。”我举起酒杯,“来,喝一口。”

“为了什么?”她端起酒杯。

“双丸子头。”

她笑起来,杯里的酒跟着荡漾,“不错的由头,不是谁都能看到。”

两个酒杯碰撞在一起,清脆的声音让两个相识不久来北京闯荡的异乡人夜晚坐在车里喝酒感觉不是做梦。我喝了一小口,所有的白酒第一口都是辛辣的,然后在情绪的感染下逐渐温顺起来。她被呛到了,咳嗽了两下,我看了一眼酒杯少了四分之一的酒,“女人都这么喝酒吗?自己灌自己。”

“明知故问吧,老江湖!”她神情诡秘地说。

“别把我想过了,我不是白纸,但也不是老江湖。你前两天可不太‘美丽’。”

“是吧,你看出来了?”

“老虎无需怒吼翘翘胡子也吓人。”

她用两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在嘴边抹了几下,同时抖动丸子头,俏皮地说,“不要惹我生气,要不死得很惨。”

她有些嚣张,我想用嘴堵住她的嘴,但显然还没有足够的酒精给我足够的勇气,我怯怯地说,“假如是我惹你生气就有办法补救,那天……那天的样子让人畏惧……畏惧又心疼……”

“是吗?我是母老虎吗?”她苦笑了一下,喝了一大口酒,我也跟着喝了一口,她接着说,“那天早上一个孤苦伶仃的老人走了,我心情不好,每逝去一个人我总是要难受几天,就像来事一样。”

几口酒下去,她说话开始随意起来,“无关紧要的多愁善感就像被吹起来的套套。”

“嘿,你这个家伙不要这么比喻——这么比喻也挺好。”她忽然扭过头看着我问“你一个人住这?”

“嗯,一个人,儿子读初中,老婆带着他回老家了。你呢?”我反问。

“家里三个人,常年两个人,实际一个半人。”

我有点懵没听懂她的话,她没做解释,我也没刨根问底。“我们算露底吧,杯中酒也该见底了。”我举起酒杯说。

“没有肛检难堪,”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我们见面又不是登记档案,稻谷去皮不会发芽。”她的脸变成一盏浅粉红灯笼。我跟着她把酒干了,她拿起酒瓶把我们的酒杯倒满。

“我们不是稻谷。”

“是什么?”她晃了晃酒杯问道。

“枯木。”我喝了一口酒。

“嗯,不错的比喻,不知道能不能发芽。”她喝了一口酒,眼睛开始放蓝光。

“我觉得你应该吃点东西,干喝对身体不好,背你上楼不是好差事。”我剥了一个手剥笋递给她。

“放心吧,晚上睡不着的时候,经常起来喝一点,很少吃东西,趁着酒劲很快入睡。”她说话还算正常,但眼神有些迷离了,“背我上楼,别想占我便宜,不过很久没被人背过了。”后面她语气舒缓,拉长语调。

“我也是很久没背过女人了,希望今晚别破例。抱女人大都出自需求,背女人来源于喜欢。”我觉得她长大后没有被男人背过。小区楼房的灯光渐渐黯淡下来,一栋栋楼宇如山在河对面矗立着,夜钓的人已散去,河水淹没了星星,欢快的歌声从未停歇。

“哼,那我今晚喝多了让你背上楼。”她顽皮地说,脸变成桃红色,“你不是说喜欢我吗?”

“强行上阵的感觉,喜欢的人是一座山也不会觉得沉。”我有点飘飘然。

“看来委屈你了。”她戏谑说,“我长大后还没被人背过。”

“我们继续喝酒朝着这个目标前进,喝醉的人山一样重,喝醉的人有使不完的力气。”酒杯碰响,我们都喝了一大口。“你儿子不会半夜醒了找你吧?”我试探着问。

“不会,他总是一觉到天明。”

“那……”我想牵出另外一个人,但及时刹住车,“那就好,喝酒时无论谁喊回家都不尽兴。”

“不要畏手畏脚,能半夜出来和不知根知底的男人喝酒还在乎这个吗?”她熟练地把丸子头上的皮筋和夹子取出,黑发流淌下来。

“酒喝到一定程度手脚自然放开,你要有心里准备,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坏笑着看着她喝了一口酒,“虽然不知根知底,但不是不三不四。”

月亮像一盏灯笼从浓重的乌云里升起来,远处林地一列银色火车飞快驶过,我将玻璃摇下一段缝隙,清新的空气涌进来,酒气妖娆舞动出去。我有些上头,把手搭在苎麻连衣裙上,光滑白皙的腿将温度传导在掌心上。她没有躲闪也没有顺从,只是轻轻呷了一口酒,把酒杯放在我手背上,歪着脑袋看着我,脸色粉红。我左手握住酒杯,探过头与她对视,我们的唇还有些冰冷,脸颊燃烧起来。她的眼睛因变小变得迷离,里面有一团魔幻的云朵。我想再贴近她一些,突然一阵风窜进来将云朵吹散,她拿回酒杯靠在座椅上,痴痴地说,“清醒时不要做傻事,我们的酒还没喝完呢。”她端起酒杯一口喝掉杯中酒,拿起几乎空荡荡的酒瓶要把剩下的酒倒进杯子,瓶子太沉了她翻过来时没拿住掉在脚垫上。她心里还装着其他事,她要用酒麻醉那些碎石,然而顽固的石头没有屈服,她的身体已经绵软无力。

“这个酒酒劲有点大,我如同坐在船上。”她含糊不清地说。

“喝得太快又不怎么吃东西,就是老虎也晕倒了!”我猫腰捡起瓶子,把剩下的酒倒进酒杯,一饮而尽,“可是熊不会浪费掉一滴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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