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袅袅,正是杏花的时节,一场缠缠绵绵的雨,青石路上落了一地的粉白,很难想象,刑部这样的地方,也有一番泥泞且热烈的春色。
燕迟走来的时候已经十分小心,衣摆上仍然沾了些许,他皱了皱眉,待看到院子里古树下剥松子的姑娘,神色缓了缓:“云姑娘——”
身侧一阵风过。
“我的溶溶,姐姐回来了,有没有想我。”孟兮一把抱起了云溶溶转了一圈,很是不避讳地和她贴贴:“怎么好似重了一些。”
她嗅了一嗅:“你是不是做了花生糖?”
“锅里。”云溶溶告诉她:“不过要等一等。”
孟兮不管,先吸了一口云溶溶:“等不了。”
“柜子里第二层有今日做的绿豆糯圆子,旁边罐子里桃花菓子是前日剩下的。”
“我的溶溶真好。”
孟兮一走,燕迟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郎君回来了,用膳估计要等一个时辰,清淡一些就好。”
“郎君回来了?”云溶溶眉眼一弯,她本来就是那种嫩生生的模样,如此瞧着,让燕迟面上有些不自在:“嗯——”
云溶溶跟燕迟其实也就见过一两回,她刚刚穿越过来,好巧不巧地牵扯到了一个案子,当时主审的就是燕迟,而且,因为一个意外她非礼了燕迟的上司,那位本朝最年轻的刑部侍郎。
虽然洗脱了嫌疑,那位侍郎也不计前嫌地收留了她,但是云溶溶喜欢陆侍郎这件事也被刑部上下心照不宣了。
孟兮出来燕迟已经不在了,云溶溶站在院子里,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嚼着花生糖,打量眼前的小姑娘,云溶溶长得很乖,眼睛圆圆,眼尾微微向下,肌肤瓷一样剔透的白,干干净净,一点点朱唇倒是红得刚刚好,像是早早开了的山樱,娇娇嫩嫩。
她似乎很喜欢青绿色的裙子,浓的淡的,那种一般的女子略显素的颜色在她身上,像是春山堆雪,沾不得一点半点的尘。
唔——
想象不出这么软了吧唧的小姑娘和刑部最不讲情面的陆侍郎在一起是什么样子。
“怎么不去见见你的陆侍郎?”孟兮抓了一把松子,混不吝地躺在了树下的青石上。
云溶溶面上一红:“孟姐姐说什么,哪里是我的陆侍郎。”
“姐姐错了。”孟兮一本正经:“你的陆郎君才是。”
云溶溶:……
“算了,不欺负你了。”孟兮拍了拍身侧,说:“过来,姐姐跟你说一说长陵郡的案子。”
云溶溶立刻乖乖地坐到了她的身边。
前生没有机会接触,现在身边一群最高法的大佬,云溶溶当然不会错过了。
看悬疑小说肯定比不上最高法第一手资料了。
燕迟去而复返,孟兮正在对着云溶溶绘声绘色地讲:“地方的官署真的没有一个脑子好的,一个案子翻来覆去地审,结果真凶就在堂上。”
“你不知道,当时那个书生死在了牢里,仵作在肚子里发现了一张桃花笺,上面就写了一个字。”
“冤?”云溶溶猜测。
“不是。”孟兮很是像模像样地形容:“啧——”
云溶溶:你是懂讽刺的。
“就是不知道哪一位壮士,除暴安良搞的跟变态一样。”孟兮转了转脖子,有点僵了。
“你怎么来了?”看到燕迟,她下意识收敛了一下姿势。
“郎君让我告诉云姑娘,不用麻烦了,他就在膳堂简单吃一些。”
燕迟平时肃着一张脸,其实长相属于清隽书生那种,斯斯文文,他看着孟兮,难得多说了一句话:“那不是桃花笺,而是红粉笺,那些酸书生拿来骗青楼妓子的玩意。”
孟兮觑了他一眼:“这么了解,你也骗过?”
燕迟不理她了。
孟兮面上讪讪,似乎为了掩饰什么看向云溶溶:“对了,今天吃什么?”
云溶溶:“肚包鸡。”
孟兮:报复吧?绝对是报复!
云溶溶说做肚包鸡当然不是说说而已,事实上,今日早上送来的食材里就有一年生的走地鸡,看起来十分鲜嫩。
虽然来这里已经一个月,对于膳房的布局也很熟悉了,云溶溶看着架子上那些按照南北干湿分的明明白白的食材依然很震惊,真的就是要什么有什么,尤其那些花样十足或简单或豪奢的器具,素净的瓷,粗制的陶,錾刻的银,镂花的金,工艺特殊的琉璃。
她经常怀疑刑部哪里来的这么高的经费。
“刑部也不是六部最穷的,你去过工部就知道了,他们门前的石狮子牙都掉没了。”孟兮吃着花生糖,懒懒地靠在云溶溶的肩上:“好在修的堤坝还行。”
云溶溶不知道怎么想起了前世网上调侃的小区保安共用一颗牙齿,她眉眼一弯,转而意识到孟兮误会了她的意思。
她刚刚看着架子上那些各色各样的食材不说话,其实只是在思考等一下做槐花酸汤小馄饨还是槐花饭。
做肚包鸡的猪肚需要用粗盐和面粉反复地搓洗三遍,过了水,再用米醋慢慢揉搓,去掉上面的味道,云溶溶洗的很认真,孟兮在一旁看得脸都绿了:“这个你交给江叔就可以了。”
孟兮平时在外办差条件不允许的时候也有,也是将就一番,但是也没有见过云溶溶这么不讲究的。
“怎么好麻烦江叔,他已经帮我很多了。”云溶溶确实不好意思,她一个打黑工的,总是让前辈给自己干活算什么。
云溶溶和一起帮活的小姐妹春花聊了才知道他们都是刑部在册的,有俸禄,不像她什么都没有,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于是云溶溶的第一个小目标就是搞到自己的编制,最高法的编制,要是前生根本想都不要想。
孟兮倒不会这么想,虽然云溶溶身份不明,出现的时间也确实巧了一些,但是既然郎君带了她回来,就肯定有他的道理。
而且,她怎么看云溶溶都是那种出身高门被全家上下捧在手里的掌上明珠,娇憨,纯稚。
“郎君让你留下来,不是伺候谁的。”
“我没有觉得自己在伺候谁,只是做一点自己可以做的。”云溶溶真的不觉得委屈,她一穿越过来看到那么恐怖的血案,吓得不行,紧张,害怕,对于未来的不确定让她当时的情绪崩得彻彻底底,谁能想到,不过一个月,她就可以在这里安静地享受春日的花与风,天地复苏的季节,气味都是甜的。
她喜欢美食,享受这个过程,烹调一道,也是一种学问,一种修行。
“说不过你。”孟兮看了一眼四周,问:“有没有我可以做的?”
云溶溶一指筐子里的槐花:“这个需要挑一下,叶子什么的就不要,然后过一下水,竹筛子里放干了就行。”
“洗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轻轻的,不然就揉碎了。”
“这个也能吃?”孟兮拿了一串槐花,左右看看,十分嫌弃;“看起来就寡淡得很。”
“古语有云春吃花,春日万物始发,当然要尝一尝所谓万紫千红了。”云溶溶平时看起来娇娇怯怯的样子,说起吃的倒是条条是道:“肝主春,阳气初生,未免影响了发散,饮食就要重在“疏理”。”
“不止槐花,榆钱、桃花也是好东西。”云溶溶细数了一下:“榆钱饺子桃花粥,其实做桃花糕也不错。”
“吃春菜也是很好的,这个时候的马兰头和荠菜,油醋汁清拌就很鲜了。”云溶溶抿了抿唇:“还有一种野苋菜,疏肝养血,拿一条新鲜的鲈鱼,收拾干净片一下做汤。”
“春生汤千汤千味,不一样的做法就是不一样的春意,有的喜欢花,有的喜欢鱼,有的喜欢清淡,有的喜欢浓郁,我曾经喝过一碗单单用了豆腐和荠菜做的春生汤,出锅的时候老翁加了一滴自家的茶油,喝到嘴里,好像含了半个春日的味道。”
“哪里那么好。”孟兮不信。
“简即是繁,繁即是简,有的一味调出百味,有的百味调出一味。”
一个谓造化,一个谓融合。
云溶溶说了那么多,孟兮只关心一个问题:“我今天可以喝到溶溶做的春生汤吗?”
“不止有春生汤,还有桃花粥,槐花我打算做槐花酸汤小馄饨。”云溶溶想了一下:“春日要补,辛与酸一个补一个泻,我觉得加一个桂花鸭就很好。”
她还在细细地数:“郎君不喜欢花生,甜点除了花生糖,还要加一个山药红豆糕。”
“哦——”孟兮放下手里的槐花:“这么快就知道郎君的喜好了?”
云溶溶学着燕迟肃着一张脸:“刑部有谁不知道吗?”
孟兮故意逗一逗她:“刑部上下知道不假,可是你不是刑部的啊。”
云溶溶:QAQ
我一定要搞到编制。
猪肚收拾好了,鸡也收拾干净了,云溶溶小心地把鸡塞到猪肚里,里面加了北芪、小山参、枸杞,还有一把小花菇,放到罐子里慢慢炖上,用的吊了一晚上的高汤。
孟兮在一旁看着,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一串槐花:“这个要多久啊?”
“一个时辰。”云溶溶看着筐子里的槐花:“做酸汤小馄饨好像用不了这么多。”
“加一个槐花饭?”孟兮眼巴巴地看着她。
“行吧。”
猪肚鸡的做法来源于百度,春日养生参考李志敏《二十四节气养生经》春分一章,野苋菜鲈鱼做春生汤忘记在哪里看到的了,曾经自己用红苋菜做过,感觉很不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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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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