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溶溶最终也不知道陆鸾和生气了没有。
只是陆鸾和用膳的时候在一旁侍奉殷勤，嗓音软软甜甜的：“郎君试试这个春盘，里面裹了萝卜缨子荠菜还有蜜汁鸡脯。”
“野苋菜和鲈鱼做的春生汤也是十分的鲜。”
“糟卤鸭掌我已经脱了骨。”
“今日的桃花鳜鱼做了羹，有一位老郎中甚是喜欢。”
“蒜泥汁拌马齿苋，酸酸爽爽的。”
“葱姜鸭不如桂花鸭那么酥，不过味道非常辛香。”她一一介绍，顺便说说这个性甘微温通九窍那个性平补五脏，这个以形补形，那个没味借味。
“怎么没有小鸡糕？”
云溶溶愣了一下，疑惑：“郎君不是不吃甜的吗？”
“你都盖到我的文书上了，我不应该试试？”陆鸾和的面色看不出什么，仿佛只是随意一提。
“我等一下给郎君拿吧。”云溶溶不是很想提，转移话题：“说起来这个茄鲞也是很有意思，茄子还有一个很好的名字叫落苏。”
陆鸾和自是不会和兰伯庸一样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云溶溶也不在意，很是细声细气地说：“说是很久以前，有一位君王家的公子出游，听到了卖瘸子的叫卖声，这个公子本就腿脚不便，觉得自己被侮辱了，于是想上前去教训一番，身旁的侍卫就跟他说，那个老翁说的不是卖瘸子，他卖的是茄子。”
“公子于是忍了下来。”
“然而回来依然听到了卖瘸子的叫卖声，他手里的鞭子一紧，侍卫见势不对赶紧对老翁说别叫了，且等我们公子走了。”
“回了宫里，公子与君王说起了这件事，说是自己生有缺陷，一个老翁都要侮辱我。”
“君王听了，虽则也安慰了公子，终究还是觉得茄子这个名字不好。晚间去了一位妃子那里，看到孩子的帽子上落下的流苏和茄子很像，于是立马就吩咐下去全国发公告，以后不许叫茄子了，都叫落苏。”
云溶溶感慨：“落苏这个名字真的就是很好啊。”
“而且君王在全国发文书告知天下这个做法，谁不羡慕这个公子呢。”
此言一出，陆鸾和倒是说话了：“你若是羡慕，我发一则海捕文书，经刑部下到诸郡县，也是昭告天下了。”
云溶溶一惊：“我就是盖了一个戳戳事情这么严重吗？”
陆鸾和垂眸，静静地看着她；“你的戳戳盖在了今上亲笔朱批三法司会同审理的判书上。”
云溶溶：……
我的感情线像是生命线一样短。
晚上云溶溶和春花说了这件事，春花告诉云溶溶：“有今上亲笔朱批的判书一向属于机密，何况三法司会审完了也都盖了印鉴，再要重写一份容易，难的是怎么去让今上再朱批一遍。”
其实也不难，今上巴不得陆鸾和时时去宫里，说是叙话，其实就是下棋。三法司的印鉴自然也容易，不需要陈尚书出马，陆鸾和一句话的事。
“而且，一万三千五百六十四字的判书，只是写都要费上三五日了。”春花不禁唏嘘：“估计陆侍郎今日要熬一宿了。”
“真的？”云溶溶翻了个身，看着春花那边。
“一般写了判书的案子都是结了要封存的，不容耽搁。”春花解释：“郎君在公务上面一向出了名的律己。”
云溶溶现在就一个想法：未来上司因为我加班了。
只是犹豫了一下，云溶溶就起身了。
“怎么了？”
“我去看看郎君。”
“哦——”春花目的达到了，表面上倒是自然。
孤男寡女，她就不信不发生一点什么。
云溶溶其实有点怕黑，刑部这种地方白日里看不出什么，晚上就有了一些阴沉沉的，空的很的。
白日里来过，她到廨署那边走了不到一刻。近了一看，他的屋子里果然点了烛。
陆鸾和这个时间看到云溶溶其实有一点意外，看得出来白日里小姑娘被他吓到了。
云溶溶在门外踌躇了一番，走过来：“郎君，怎么还没有下值？”
陆鸾和没有说话，静静看了她半晌。
“戌时已经过了。”云溶溶提醒。
“判书要重新写过。”陆鸾和也没有隐瞒。
言罢，他提笔继续写，许是夜间，他的眉眼看着比白日里且要凉薄。
云溶溶看他已经换下了官服，只是穿了一件墨色的常服，衬着提笔的手有一种雪的干净剔透。
“戌时过了，你来干什么。”
意识到在问自己，云溶溶自是一本正经地说：“都是因为我，郎君才下不了值。”
“我过来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到郎君的。”
“不必。”陆鸾和也没有看她，说：“你也帮不上。”
“我陪着郎君吧。”云溶溶一脸认真：“郎君什么时候下值，我就什么时候走。”
“我今日不下值。”陆鸾和终于看她。
“我今日也不走。”云溶溶很肯定地说。
陆鸾和不说话了。
云溶溶看着他提笔的姿势很是端正，且有一种世家公子骨子里的清高与尊贵，她在一旁默默地看着，顺便在心里感慨：要钱有钱要脸有脸要事业有事业不愧是你陆侍郎。
过了一会儿，陆鸾和停笔：“既然不走，就帮我磨墨吧。”
云溶溶自然不会拒绝了。
“我虽然没有磨过墨，不过磨姜舂蒜很有一手。”云溶溶觉得应该就是那么一回事。
闻言，陆鸾和抬眸看着她：“磨墨讲究轻而慢，要保持墨的平正。”
“知道了。”云溶溶磨了两下，有了手感。
对于仙女来说就没有不会的。
然而陆鸾和提醒她：“这是徽墨。”
“我已经很慢了。”云溶溶再是对这些文墨不懂，也知道一两徽墨一两金的说法。
“不要斜磨或者直推，你要向这样垂直地打圈儿。”陆鸾和看不过眼了，看着软软嫩嫩的云小娘子，磨墨的时候直愣愣的。
陆鸾和示范了一番，云溶溶为了看得清楚一些就凑了过来，一时间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水不要多了，墨要浓淡合宜。”陆鸾和垂眸，看着恨不得凑到他身前的云小娘子，眸色隐隐一深。
当下的女子都喜欢用四时花露，他的母亲也是如此，淡的用茉莉和栀子，浓的用蔷薇和玫瑰，杷叶的也有。
然而云溶溶的身上总是一股甜腻腻的味道，说不上具体是什么，烂熟了的莓果，捣碎了的樱桃，一点点揉出汁的橙花，如同黏糊糊的蜜糖一样。
甜到要命。
陆鸾和不知道怎么有了这么一个想法，诡异的是，他居然不是很回避这个味道。
陆鸾和想着，云溶溶已经自觉地退了回去，磨得小心翼翼。
“郎君看看，这样是不是可以了。”
“嗯——”陆鸾和嗓音哑了一些。
索性他也没有想什么，提起笔继续写判书了。他一向如此，不是紧要的事情就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
当然不可能一直磨墨，云溶溶客串了一把红袖添香，对着未来上司很是殷勤：“郎君饿不饿？”
“我给郎君煮一碗面吧。”
说完，她也不给陆鸾和拒绝的机会，直接出去了。
到了官厨，云溶溶看到架子上还算新鲜的菠菜，就不想做面了，而是做一碗翡翠鲜鱼抄手。
第一道工序就是需要把菠菜洗干净，菠菜汁慢慢挤出来和面，只是菠菜汁也不行，还要加一个鸡蛋，面会比较上劲，也细腻一些。
她前生看美食节目，有一种包云吞的面，就是只用鸭蛋和面，这样压出来的面很有精髓。
面要饧一刻钟，云溶溶就来收拾鱼了，今日做春生汤的鲈鱼有多的，林娘子都收拾好了放在存了冰的坛子里面，拿出来非常新鲜。
云溶溶不由想吃鱼脍了。
细细地刮下鱼肉，然后加上一点点姜汁、白胡椒、青盐，考虑到鱼肉不够油润，云溶溶加了一勺化猪油，然后就是一点红薯粉，顺着一个方向慢慢搅拌，这样的馅做抄手会非常鲜嫩。
她记得来的路上旁边一个廨房也点了烛，好像就是那一位年轻的杨录事，既然都是加班，云溶溶索性多包了一些抄手。
鲈鱼做的馅，包在菠菜汁调的面里面，云溶溶包的抄手小小一个，看着就和她一样软乎乎的。
只是抄手未免单调了一些，云溶溶另做了一道响油芦笋，新鲜的芦笋只要稍稍焯一下，淋上料汁，再用烧热了的花生油和芝麻油泼一下，油滋滋一声芦笋的味道就出来了。
这个做起来也不会费时间，云溶溶记得那个杨录事喜欢吃辣，给他装了一碟子酱萝卜并一碟子红油汁拌的肘子。
至于陆鸾和，则是装了一碟子她晚上做的核桃酪，再就是小小一碟葱姜汁拌的金针菜。
云溶溶提了食盒到廨房的时候，杨录事着实惊了一把。
“这是？”杨录事看着云小娘子甚是惶恐。
“我给郎君做了夜宵，顺便多做了一些。”云溶溶把食盒里的碟子一一拿出了，最后是一碗热腾腾的翡翠鲜鱼抄手。
“怎么好如此麻烦云小娘子——”杨录事过意不去，放下了手里的文书过来接。
“顺便而已。”云溶溶提醒杨录事：“这个鲜鱼抄手要赶紧吃，不然就软趴趴的了。”
云溶溶说完就走了，杨录事都没有来得及谢谢。
“这个鲜鱼抄手不止鲜甜，汤也是浓郁的很。”
“芦笋这么吃没有一点涩味，倒是清爽。”
“红油肘子吃起来也是非常软弹，裹着辛辣十足的红油汁，舒坦。”杨录事平时嗜辣，这一道红油肘子可是让他惊喜不已。
白日养生，晚上养膘。
妙！
当真是妙！
一碟子酱萝卜都被杨录事吃的一点不剩。
杨录事开始考虑明日要不要也晚一些下值。
翡翠鲜鱼抄手的做法参考舒国重写的《经典四川小吃》里的面食部分，落苏的典故里的君王就是吴王阖闾，也是百度上看来的，我平时喜欢看些奇奇怪怪的百度百科，落苏好是好却缺了烟火气，想象一下鱼香落苏、蒜拌落苏、干炸落苏盒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十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