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砚修站在医院走廊,手里攥着那份《肾源优先调配单》,纸张边缘被捏出褶皱。
"捐献者:傅砚清(配型成功)"。
他盯着那行字,耳边回响着母亲冰冷的声音:"签了清华的保送协议,你弟弟就捐肾。"
窗外暴雨倾盆,玻璃映出他苍白的脸。
"哥。"傅砚清靠在病房门口,手里转着摩托车钥匙,"为了个男的,值得吗?"
傅砚修没回答。他转身走向透析室,推开门——
时逾白躺在病床上,手臂连着嗡嗡作响的机器,血液在透明管道里缓慢流动。他闭着眼,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嘴角还带着干涸的血迹。
傅砚修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指。
"……别答应她。"时逾白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什么?"
"我听见了。"他睁开眼,瞳孔在强光下微微收缩,"你妈的条件。"
傅砚修的喉咙发紧。
时逾白笑了,左眼下方那颗小痣像一滴未落的泪:"我宁愿死,也不要你的人生再被她控制。"
暴雨夜的琴房,玻璃窗被雨水拍打得模糊不清。
傅砚修坐在钢琴前,机械地弹着肖邦的《葬礼进行曲》。琴凳下压着两张机票——北京→波士顿,明天早上的航班。
门被推开,时逾白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两支胰岛素和半包草莓糖。
"逃出来了?"傅砚修没回头,手指仍在琴键上移动。
"嗯,拔了导管。"时逾白靠在门边喘息,脸色白得吓人,"护士换班有十分钟空隙。"
琴声戛然而止。
傅砚修猛地站起来,三两步跨到他面前,一把扯开他湿透的衬衫——
锁骨下方的透析导管果然被粗暴地扯掉了,伤口还在渗血,纱布黏在皮肤上,边缘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你疯了?!"傅砚修声音发抖,"感染会要你的命!"
时逾白却笑了,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展开——
《基因检测报告》
患者:时逾白
结论:COL4A5基因突变(Alport综合征终末期)
"早就没救了。"他轻声说,"你妈比谁都清楚。"
傅砚修攥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那就跟我走。"他说,"现在。"
凌晨三点的长途汽车站,灯光惨白。
时逾白缩在候车厅的塑料椅上,裹着傅砚修的外套,浑身发抖。他的体温高得吓人,伤口已经发炎,呼吸带着轻微的湿啰音。
傅砚修攥紧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未接来电:母亲(23通)"。
"……后悔吗?"时逾白突然问。
傅砚修没回答,只是从背包里拿出胰岛素,熟练地替他注射。
时逾白盯着他颤抖的指尖,突然笑了:"傅大会长,你连这个都学会了?"
"闭嘴。"傅砚修声音低哑,"保存体力。"
广播响起,他们的班次开始检票。
傅砚修扶起他,时逾白却突然踉跄了一下,咳出一口血,溅在傅砚修的白色衬衫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来得及吗?"他问,眼神已经开始涣散。
傅砚修将他打横抱起,冲向检票口:"来得及。"
"波士顿有最好的医院,李教授认识那边的医生,我们——"
他的话戛然而止。
车站出口处,母亲穿着白大褂站在那里,身后是两名医院保安。
傅砚修被反锁在卧室里。
窗外传来弟弟发动摩托车的声音,渐行渐远。他疯狂砸门,指关节血肉模糊,却只换来母亲隔着门板的冰冷宣告:
"时逾白已经办理住院,你弟弟的配型手术安排在明天。"
"你敢逃,我就停掉他的透析。"
傅砚修瘫坐在地上,目光落在书桌抽屉——那里藏着一把他偷偷配的钥匙。
凌晨五点,他撬开窗户,踩着空调外机跳下去。
右脚踝传来剧痛,但他顾不上,一瘸一拐地冲向医院。
透析室空无一人。
护士站的记录本上写着:"时逾白,3AM 突发高钾血症,转入ICU"。
傅砚修冲向电梯,却在拐角处撞上了陈敏。
她举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校内论坛的界面——
《爆!学生会会长与男生私奔未遂》
配图是他们在汽车站的背影,时逾白嘴角的血迹被红圈标出,配文:"艾滋传染?"
傅砚修一把打掉她的手机,掐着她的脖子按在墙上:"ICU在哪?"
陈敏惊恐地指向西区。
ICU的玻璃窗外,傅砚修看到了最恐怖的画面——
时逾白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满管子,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而母亲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正俯身对他说着什么。
傅砚修疯狂拍打玻璃,却被保安架住。
透过血红的视线,他看到时逾白微微侧头,对他做了个口型——
"RX,记住我。"
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监护仪上的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
傅砚修在太平间找到了时逾白的遗物。
一个旧MP3,里面只有一首歌——《给RX的安魂曲》。
他戴上耳机,前奏是他弹过的《逆光》,却被混入了心跳声和医院仪器的滴答声。
最后十秒,时逾白的声音突然出现,带着呼吸机的杂音,轻笑着说:
"傅砚修,那颗草莓糖……其实是我妈临终前给的。"
"她说,遇到喜欢的人……要勇敢一点。"
"对不起,我食言了。"
录音结束,傅砚修跪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窗外,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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