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单小鱼×残疾人鱼

没有谁见过光还愿意回到黑暗之中。

我是一条落单的鱼。

我总是在流浪，在大海中流浪，小心翼翼的保住我脆弱的生命。

很冷，很黑，很寂寞。

遇见他之后，他这样形容我的前半生。

我不懂，但我会懂的。

今天的流浪结束了，我寻了个石缝游进去休息。

“终于有鱼来了！”

我一惊，摇动尾巴想游出去。

“哎哎哎，别走啊！我没有恶意的！”那个声音急急切切的，“我就是太无聊了，想找个玩伴。”

我并不相信。

这个世界弱肉强食，充满着杀戮与阴谋，万一他在等我自投罗网呢？

“我吃海藻的！真的不吃你！”他声音不大，失落的很，“你来嘛，我、我又不会游，大不了你再逃跑嘛……我真的很想找个鱼陪陪我……”

我停留了几秒。

我游过去了。

原来是人鱼啊。

我打量着他，他笑起来了，右嘴角出现一个小窝，很可爱。

这里居然不是很黑，他摊开手掌有些期待的看向我。

我停在一个他抓不到我而且能让我及时逃脱的位置。

“啊呀，我是真的没有恶意啦。”他无奈的解释，“我的尾巴有缺陷，根本没办法像别的人鱼一样游啊，只能躲在这里。”

“我们人鱼大多数都是吃素的，只有那些贵族才吃肉。你看看我呀，我的眼睛不是黑色的哦，我吃素的！”

“所以别怕啦，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他的眼睛是大海的颜色，很好看。

我迟疑着游过去，他用手心托住我的肚子。

“你好小啊！会说话吗？”

他小心翼翼的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我的背。

我点点头：“会的。”

他惊讶的看着我吐出的一串泡泡。

我不喜欢说话。

没有鱼陪我说话，没有生物可以听我讲话，而且我说话，总会吐出好长好长的泡泡。

好丢人的。

“哎呀，太可爱了吧！”

意料之外，他很开心，还把我捧到唇边，轻轻的吻了一下我的身体，然后用指尖去戳气泡，笑的开怀。

我好想用尾巴遮住脸啊！他怎么可以这样？！

“你从哪里来的啊？自己一条吗？”他用指肚小心翼翼的揉着我的尾巴。

“……嗯。”我开口了，难得有人愿意听我说话：“我落了单，自己一条，从很远的地方游过来的。”

他嘟起嘴去吹一串串的气泡：“你没有同伴吗？”

我没开口，晃晃尾巴。

我住下来了。

他说我走了后他就只能再等下一条鱼了，还祝我早日找到我的鱼群。

我孤独了这么久，回到鱼群也会是格格不入。

准确的说，我是被鱼群抛弃的那个。

我和你同为被抛弃的，那是不是，我们就可以当彼此的伙伴了呢？

我这么问他。

他好像很喜欢让我说话，因为那样，他就可以一个个的戳掉那些气泡，他边戳边笑，回答道：“可以啊，我们来想个暗号吧！”

我游过去，趴在他的手心里：“什么？”

“就是下次进来，你就说‘蓝鲸蓝鲸’，我就回应你‘鲨鱼鲨鱼’，好不好？”他笑着揉了揉我的鱼脑袋。

“……”

好幼稚啊……而且没有多大的意义啊。

但既然他那么开心，我就陪他好了。

有时候他会问我石缝外面是什么样子：“你有过那么多地方，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啊？和这里有什么不同吗？”

我想了想，说：“和外面没有什么不同啊，唯一的不同是外面会有想吃我们的，这里没有。”

他没有什么表情，我游到他的右唇边，说：“笑一下。”

他不明所以的笑了一下，露出那个可爱的小窝，我趁机在小窝那里啵了一口。

他惊讶的红了脸，然后小心的往左唇边指了指：“这边也要。”

其实我撒谎了。

外面的世界和这里不一样，它具有危险的美。

不过也没有什么不同啊……

我一个人的时候，外面很热闹，却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看什么都觉得也就那样啊。

现在不一样了，这个长了很多海藻的地方，真的好漂亮啊……他也是。

他有时候会唱歌，声音很美。

有一夜，他唱着唱着居然哭了出来。

然后我被他赶出来了。

我不知道原因。

他在我外出觅食时，用不知是哪里来的荆棘隔开了石缝。

他不会用尾巴游，但他可以用手臂，只不过速度很慢。

我想找个缝隙钻进去，却被一根尖尖的刺刺破了鳞片扎进肉里：“嘶……”

“没事吧？”他焦急的问。

隔着荆棘墙，我看见了他手臂上的划痕。

这么多划痕，一定很疼吧……原来人鱼的血，是蓝色的啊。

“我不明白。”我说，“我们不是同伴吗？我知道，你不希望我离开的。”

他很难过的样子：“……是的，其实，我很爱你。”

“但是啊，但是，真的没有时间了。”

“我给你唱歌听吧。”

“最后一次了，听完就走吧。”

“我开始了――”

我说过，他的声音很美，唱歌很好听，平常的调子听了就会感觉很开心，但这次，未免太哀了。

很痛苦的感觉。

我突然注意到他的尾巴。

尾巴上的鳞片正在脱落！

我一惊，重新打量了他一番：雪白的皮肤上依稀显现出淡蓝色的血管，长长的指甲慢慢被黑色侵占，尾巴鳞片脱落，露出呈灰白色的肉……

我想起还在鱼群时老鱼讲的故事。

他这是“生命的终点”了！

这个认知让我很心慌。

我开始疯狂地撞着荆棘墙，尖尖的刺不断刺入、抽出，我的血和荆棘上面已经干涸的蓝色血混合，展现出一种妖艳的紫色。

我想过去，他可是我的光啊，我怎么能隔着这荆棘冷漠的看着他“到终点”呢？

可我真的好疼啊，疼得恨不得蜷起来，让他揉揉我。

他眼睛发红，也不再唱歌。

他在颤抖，他想过来，可他却动不了了。

你明知道我不走的，为什么还要堵上荆棘？现在我连想去亲亲你都做不到！

我带着些怨气，可一看到他的伤我就

我用尽力气撞折了那几根刺，它们扎在我的体内，真的好疼啊，我是不是也要到终点了呢？

我无力的摇了摇尾巴，却只往前了一点点，离他还有一段距离。

他慢慢爬过来了，血管暴起，尾巴在石头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他的指甲抓地时掀断了几根，带着皮肉断开，血肉模糊的手把我带到他的身边。

“……你……你好、好不听……话啊……”他勉强吐出几个字。

我不敢挪动身子，那些刺在里面，我的嘴一开一合吐出好多好多的气泡。

他看着那些气泡笑起来了，宛如初见，他无声的说了几个字，挂着笑容闭上了眼睛。

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游到他的右唇边，吻在他的小窝上。

好疼啊。

我掉下去了，落在他的脸颊边。

我说，我爱你。

他说，我也爱你。

就这样，坠入黑暗。

――――――

你的声音使我着迷

于是我拨开海底丛生的荆棘

妄想一触你的身影

直到光明消失殆尽

直到连摆尾的力气都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