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余烬

第四十九章银表的主人与未熄的余烬

陆屿淮的病房窗台上,多了一盆栀子花。是沈念星从出租屋搬来的,花瓣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

“医生说你明天可以转去普通病房了。”沈念星替他调整输液管的流速,指尖划过他手腕上那道浅淡的静脉,“环孢素已经换成新的,陈叔托人从瑞士直邮的,应该不会再有问题。”

陆屿淮的目光落在她发顶,那里别着枚银质的栀子花发卡——是他昨天让护士去首饰店买的,款式简单,却和她锁骨下的疤痕意外地相衬。他伸手想碰,却被她笑着躲开:“别乱动,刚换的药布。”

他的左胸口缠着厚厚的纱布,昨天换药时,沈念星看见了那道新的裂痕——是氟康唑损伤肾脏后,医生不得不重新打开胸腔做的修补。伤口边缘泛着红肿,像条丑陋的蜈蚣,爬在曾经承载过无数秘密的地方。

“在想什么?”沈念星拿起苹果,刀在果肉上划出均匀的弧度,“是不是又在担心秦悦?监狱那边说她已经上诉了,不过有录音和证词,翻不了案。”

陆屿淮摇摇头,从枕头下摸出块银表——表盘裂了道缝,却擦得锃亮,背面的“平安”二字被摩挲得有些模糊。“陈叔发来的照片,你看这个。”他指着照片里那个戴银表的身影,“这个手腕的弧度,还有表链磨损的位置,像不像我爸的?”

沈念星的心猛地一沉。照片是监狱探视区的监控截图,画面模糊,但那个侧身的轮廓确实和陆董有些相似。更让人心惊的是,探视记录上的名字“林志强”,是陆氏集团的老董事,也是当年力主让陆屿淮放弃继承权的人。

“陆伯伯去见秦悦了?”沈念星的刀停在半空,苹果皮断成了两截,“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许不是去见秦悦。”陆屿淮的指尖划过照片里的银表,眼神渐渐变得锐利,“你看探视窗口的编号,秦悦在3号房,而这个身影站在5号窗口。他要见的,可能是另一个人。”

5号房的犯人是谁?沈念星突然想起苏瑶爸爸的车祸——当年的肇事司机一直没找到,会不会就关在这间监狱?如果陆董去见的是他,那这场车祸背后,藏着的可能不只是秦悦的报复。

窗外的阳光突然被乌云遮住,病房里的温度骤降了几分。沈念星看着陆屿淮苍白的脸,突然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别想了,医生说你不能激动。不管是什么事,我们等你好了再查。”

他的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是她胸腔里沉稳的心跳。陆屿淮的眼神软了下来,反手握住她的手:“好,听你的。”

可有些事,不是想停就能停下的。

下午苏瑶来送汤时,眼眶红得像兔子:“我爸今天做康复训练时,突然说想起点事。他说三年前车祸那天,看见撞他的车里坐了两个人,副驾驶上的人戴了块银表,表盘上有个‘安’字。”

银表,“安”字——和陆董那块表完全吻合。

沈念星端着汤碗的手在发抖,滚烫的鸡汤溅在手背上,竟没觉得疼。她看向陆屿淮,发现他正盯着窗外的栀子花,脸色白得像纸,左胸口的纱布下隐约渗出了点深色的痕迹——他又在忍疼了。

“我去趟监狱。”陆屿淮突然掀开被子,动作快得让沈念星来不及阻止,“有些事,必须现在弄清楚。”

“你不能去!”沈念星死死按住他的肩膀,声音带着哭腔,“你的伤口还没好,医生说不能下床!”

“我没事。”他掰开她的手,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心尖发颤,“念星,这不是逃避就能过去的。如果我爸真的和车祸有关,如果当年的手术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主意,那我们现在的安稳,都是假的。”

他的眼神异常坚定,像那年在社团活动室,非要熬夜帮她改画稿时的样子——认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沈念星知道劝不住他,只能找护士借来轮椅,替他披上外套。“我跟你一起去。”她蹲下身,替他系好鞋带,动作慢得像在拖延时间,“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陪着你。”

陆屿淮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好。”

监狱的铁门厚重得像座山,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冰冷的光。5号房的犯人叫周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脸上有道从眉骨到下颌的刀疤,看见陆屿淮时,眼神突然变得狠戾,像头被激怒的狼。

“陆少爷倒是稀客。”周强的声音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怎么,来看我这个替罪羊死没死?”

“替罪羊?”陆屿淮的轮椅往前挪了半寸,银表在袖口闪了下光,“三年前苏瑶爸爸的车祸,是你开的车?”

周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突然笑了:“是又怎么样?谁让他挡了陆董的路。那天陆董要去签个合同,苏老头的三轮车偏偏翻在路口,不撞他撞谁?”

沈念星的呼吸瞬间停滞了。她扶住陆屿淮的肩膀,才发现他的身体在剧烈颤抖,左胸口的纱布已经被血浸透了一小块——他在拼命忍着疼。

“我爸让你撞的?”陆屿淮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血味。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在这儿待得这么舒服?”周强的目光扫过陆屿淮的胸口,笑得越发狰狞,“陆董每个月给我家人打钱,还说等我出去了,给我个副总当当。他甚至……连你手术时的‘小意外’,都跟我炫耀过。”

“手术的事你也知道?”沈念星的声音在发抖。

“何止知道。”周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秦正明的手术刀,就是我递过去的。陆董说,你要是成了废人,就不会再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爱情,乖乖继承家业了。”

原来从车祸到手术,从秦正明到周强,这一切都是陆董布的局。他不是一时糊涂,是用最残忍的方式,编织了一张名为“为你好”的网,把陆屿淮困在里面,连呼吸都带着算计。

陆屿淮猛地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动作太急,胸口的伤口裂开了,血顺着纱布往下淌,染红了白色的衬衫。他死死盯着周强,眼神里的红血丝像要滴出血来:“他还让你做了什么?”

“陆屿淮!”沈念星冲过去扶住他,眼泪掉在他的伤口上,烫得他浑身一颤,“别说了!我们走!”

周强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在后面喊:“陆少爷,你以为你爸为什么这么做?因为你妈当年就是为了个穷画家跟他离婚的!他怕你走你妈的老路!”

这句话像道惊雷,劈得陆屿淮瞬间僵住。他的母亲,那个只存在于老照片里的女人,原来也藏着这样一段往事。

回医院的路上,谁都没说话。车窗外的梧桐树叶绿得发亮,像极了那年社团活动室窗外的样子,可空气里的温度,却冷得像寒冬。陆屿淮靠在椅背上,脸色白得像纸,左胸口的血迹越来越大,却一声不吭,只是死死攥着那块银表,指节泛白。

沈念星知道,有些东西在他心里碎了——不是因为父亲的算计,是因为那份被扭曲的爱,原来源于另一段被辜负的深情。

病房里,陆董已经等在那里,手里拿着个木盒,看见他们进来,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小淮,爸对不起你……”他打开木盒,里面是些泛黄的信,“这些是你妈写给你的,我一直没敢给你看……她当年离开,不是因为穷画家,是因为我总逼她做不喜欢的事,她才……”

信里的字迹娟秀,写着“小淮要好好画画,妈妈会在远方看着你”,写着“别学你爸爸,太犟会伤了自己”,写着“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爱不是占有,是放手”。

陆屿淮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他一直以为母亲是不爱他的,却没想过,那些被父亲藏起来的思念,早已写满了岁月的褶皱。

“爸,”陆屿淮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我不怪你了。”

陆董猛地抬起头,眼里的震惊和狂喜交织在一起,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但我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陆屿淮把信放回木盒,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稀世珍宝,“陆氏我不会继承,你的路,我不想再走了。”

他的目光落在沈念星身上,那里有他从未在父亲眼中见过的温柔。“我想走我自己的路,带着她一起。”

陆董的肩膀垮了下去,却缓缓点了点头,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好,好……”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给病房镀上了层金边。陆屿淮的伤口重新包扎过,白色的纱布上没有再渗血。沈念星替他掖好被角,突然想起周强说的“你妈当年就是为了个穷画家”——那个画家,会不会和苏瑶爸爸有关?

她看着窗外的栀子花,突然觉得,这场牵扯了两代人的纠葛,还没到落幕的时候。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终于有勇气,在废墟之上,为自己选择一条新的路。

只是沈念星没注意,陆屿淮放在膝盖上的手,悄悄握紧了她的手,掌心的温度,带着种劫后余生的坚定。而床头柜上的手机,正跳出陈叔的新信息:“查到了,苏瑶爸爸年轻时是个画家,和陆伯母是画友。”

原来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所有的曲折,都在为最后的圆满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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