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电梯,程小然回头望了一眼。
张京程懒散地靠在中庭栏杆淡扯着笑和旁边的女人说话,她赶紧收回视线去了趟洗手间。
干净带着柔光的镜子照映着她素雅的脸,把手提袋放在洗手台上,程小然平静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还好买了新衣服,方才没太丢脸。
洗了手,扯纸巾擦干。她提上袋子出去,一拐角碰见张京程,脚步踟蹰一步。
张京程臂弯上搭着外套,抱着手臂斜靠在墙上,微挑眉:“嗨——好巧。”
“哼,玩偶遇这套多过时啊,国外呆了五年就这?蠢蛋,哦——还是有一点进步了,起码现在相亲泡妞两不误。”程小然走了一步,回头道,“对吧,时间管理大师。”
他扯着嘴角笑了声,上来洒脱地把手上的西服外套搭在她头上就径直往前走。
程小然一把拉下,头发凌乱地看向他的背影,气愤地喊他:“张京程——幼稚!”
他单手抄在西裤口袋,没回头地抬起一只手挥了挥:“外面冷,小心感冒。”
“……”
张京程的背影在视线里离开,程小然也难得追上去还给他了,抱着他的衣服走出商场。透心凉的风迎面刮来,潮湿的水坑积水照着灰色铅笔似得的天空。
冷风再次吹来时,她打了个喷嚏。
鬼天气说变就变……
拿着他的衣服,那年高中时和张京程互相作对的日子渐渐浮现——
头上只剩一片毛搭在头顶上的教导主任端着茶杯训话:“你身为班长应该起带头作用,怎么还带头早恋。张京程不听管教才转学过来,还留级,他对学习不上心没事,但你是代表我们云绵高中的——还跟着他混,这样万万不行啊。”
“老师——我没有,这是谣言。”
“你也不用叫狡辩了,老师知道这事你不会承认的,所以老师也怕冤枉你们,私下去调查了,同学们都说你们走的很近,早恋在云绵是绝对禁止的,知道了吗?”
“老师——真没有。”程小然冤死了。
“回去上课吧。”
走出办公室。
被罚站在外面走廊,仍然吊儿郎敞着校服拉链的张京程在外面朝她嘚瑟地挑着眉摇头晃脑,一脸“让你告状”的样子挑衅她。程小然手指都攥紧了——她和张京程势不两立。
从那天起,只要下课看到张京程在后排睡觉,她抱着书就过去故意重重放下:“张京程,交作业。”
“交屁的作业——”他睡眼惺忪揉了揉头发撑起头皱眉看着她,说完又趴了下去,“我这儿没那种东西。”
拿起书,又拍了怕桌子。
“作业——”
张京程烦躁地抬起头,在书桌里寻宝似得拿出一堆东西靠椅背:“自己找。”
“你这本子跟腌咸菜似我都嫌弃碰。”
“求之不得——”他起身拿起篮球懒懒散散边转着球边走出教室。
为了和张京程作对,向来讨厌教条主义的程小然每天早起一个小时去学校加入行为规范检查小组,成天拿着小本子专逮张京程。
“张京程上学端着小面边走边吃,扣分1。”
“张京程乱扔可乐瓶,扣1分。”
“张京程不穿校服,扣2分。”
“张京程校服不拉拉链,扣1分。”
……
“张京程,……”程小然守在学校器械室的角落,很是得意地拿着小本子。
等张京程从里面出来后,在小本上边记边说,“有烟味,扣10分。”
张京程眼神里写满了与她杠上了。
程小然也不怕他,收起小本,得意道,“张京程,一共扣了五十分,要做五十次校园服务,从今天放学后开始。”
和张京程厮混的几个隔壁班的家伙与张京程勾肩搭背,笑得前仰后翻,“老大,你们班长,够变态,挺狠啊……这五十分怎么扣出来的?”
张京程双手插在校裤口袋里,扯着嘴角朝她走近,语气中带着些压迫感。
“小屁孩儿……胆子越来越大了——”
感觉被威胁到了,怂怂地程小然仰着脖子抱着手臂气势做起来:“怎,怎么?大我一岁了不起啊。”
张京程阴险地微弯着腰与她平视紧盯着她,鼻腔哼笑了声转头离开。
放学,程小然看到张京程拿着扫帚去做校园服务,她舒坦地背着书包准备回家。
走到楼梯口,一撮箕杂七杂八的垃圾从天儿降差点给她来了个垃圾雨,还好她躲得快垃圾落在了跟前。
得意勾着笑的张京程变脸故作无辜地拿着抹布从拐角出来:“失误——”他那几个兄弟也笑着跟了出来。
程小然也不嫌脏捡起地上的垃圾,给张京程扔在脸上。
“哎呀,手滑——”
众人瞪大了眼,倒抽凉气。
“老大,没事吧……”
张京程阴着脸看着她背着书包离开。
程小然根据座位号收完作业时,张京程必定偷偷给她打乱顺序让她重新理一遍。往她课桌里放不知道从哪里逮来的癞蛤蟆,蚯蚓还有毛毛虫……又损又幼稚。只不过他没想到她根本不怕这些东西。
她反击的方式就是还到他的课桌里,想不到张京程这个一米八几,时常装酷的大高个竟然被小虫子给吓得“花容失色”。要是学校暗恋他的女同学知道了,怕是要失望咯。
这些小学鸡幼稚对抗行为持续了两周。
直到在云绵高中突击检查仪容仪表这天,张京程被叫到教导处提醒注意仪表,才听说教导主任去调了电线杆的监控发现是他扎的车胎,不是她告的状。
……
程小然在画室,隔壁班一班花从她旁边路过,不小心把颜料打翻在她身上。校服一整个被弄脏。
这时竟然紧急集合检查,她着赶下去就把外套脱了,只穿了短袖,跟着下去集合,在学生中显得鹤立鸡群。
程小然怕被责备处罚,在操场上走得很慢,张京程提着校服走上来,站在她前面把校服扔给她:“拿去,穿我的。”
“诶,那你怎么办?”她站在原地愣住叫他。
“我不穿校服,不是很正常吗——”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她穿上他的校服,在广播中的集合声中小跑着去退伍中规矩站着等待检查。
他的校服在她身上穿着很肥大,她挽着袖子规矩站着,淡淡的薄荷和雪松混合的木质香味萦绕在她鼻畔。
她偷偷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最后一排还是高出前排同学一头的张京程。
他在和旁边同学淡笑着说什么。他突然转眼看过来,她心跳的规律一下乱了,慌忙地转回头。
在文具店被当做小偷抓着的时候,心都没这么慌张过。
她今天好奇怪。
微微地下头闻着他校服上的味道,嘴角莫名牵动起来。
风滑过脸颊,高中的记忆画面渐渐淡去。
她缓缓披上外套,想着今天再怎么也不想去住那家小宾馆了。
厚着脸皮给程尽打了电话,接通后乖巧地说:“爸爸。”
听到她叫“爸爸”程尽像是猜到了什么。
“你又离家出走了?”
电话对面的程尽貌似在抽烟,差点没被烟给呛死,听筒里都能听到他捶胸口的声音,“你快回去,别等你妈过来把你老爹的命给取了,祖宗诶,让我多活几年吧。”
夸张地像是张舒梅立马就要去找他一样。
这其实不无原因的,程小然上次离家出走,张舒梅以为是程尽教唆的,冲去找程尽,但程尽那上位的二婚妻子要找存在感,非要拦着张舒梅结果被收拾了一顿,程尽出来后也照样被收拾了一顿。
以前在婚姻里处处听从程尽的好老婆,向来体面的张舒梅,在那一刻彻底爆发了,管他三七二十一把黄静梅之前干的丑事在公司大肆宣扬了一番。直接让黄静梅在公司待不下去被辞退了,现在只敢在家里作威作福。
“允晨集团的人应该和你联系了吧——”程小然像是逮住了什么马尾巴似得,使劲薅,“你要是不给我找个地方住,那我可就让人取消了。”
她知道这不靠谱老爸十分擅长权衡利弊的,在她这么说后,程尽可能是去权衡了,挂了电话过了大概十分钟的样子给她打过来说:“安排好了,有人来接你过去。”
程小然把地址告诉程尽,在商场等了不久,就有司机来接她去目的地了。
想着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在车上靠着心情都轻松地像是在云端上躺着,貌似睡了很久,程小然醒来时天竟然黑了——
司机说:“程小姐,您的钥匙,在20楼2006。”
伸手接过,程小然道谢后下车,看到公寓大楼才反应过来。
2006,这套房这不是和张京程公寓的对门吗?张京程住在2008。
她转头准备问司机时,车屁股已经冒烟跑了。
程小然立马给程尽打电话过去,程尽接通后,她一顿输出:“您别告诉我,让我住这儿这是巧合,我妈不知道这事儿,您可清楚。”
“呃,什么巧合,不知道啊……”
装傻也装的不像,支支吾吾,都不用打假,这是把她当小孩骗呢。
那年她离家出走被说服回家时,为了避免被她妈发现她住张京程那儿,就叫程尽来接的她,所以程尽知道张京程的存在,也知道他住在哪儿。
按道理说程尽不知道她和张京程又见面了,不会弄这样荒唐的事出来。
怀疑地眸光一闪而过,程小然问:“您是不是给我妈打电话,听她说什么了?”
被拆穿后,程尽貌似有点尴尬,他说:“这套公寓你先住着,住的舒服过两天买下来过户到你名下。”
说的像是买白菜一样。
程小然想说让他给她换个地方,程尽就跟料想到她要说什么似得,平日说话像是树獭一样不慌不忙逼死急性子不偿命的老头儿,今儿个直接倍速。
“好好好,不说了嗷,就这样就这样。”
嘟得一声挂断了。
太过荒谬。
程小然呆滞地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
虽说现在张京程不一定还在这个公寓住了,但这对她来说像是故地重游。
望着大楼,程小然心想可能会碰到张京程,要是碰到了,他会觉得她厚脸皮故意缠着他吧。转身刚想走,肚子开始反抗了,她想点个外卖吃了躺着刷剧。
这种想法达到了颅内顶峰,鬼使神差手脚像是脱离了大脑,把她带上了二十楼。
她跟做贼心虚似得,用手遮掩个脸到2006,用钥匙开门。进门后才是能松了口气。
公寓内很干净,格局比张京程那套大,开放客厅开放厨房,两间卧室。
放下手上的东西,程小然跳到时沙发上躺着点了外卖——水果捞,奶茶,什锦冒菜,酱香鸡爪和鸭脖。
等了快四十分钟外卖来了,她让外卖小哥把外卖给她挂在门把手上,等人走后她在猫眼看了会儿,对面没有人她才开门出去拿。
一开门,闻着酱香的辣味口水都□□□□的了,她十根手指勾着袋子往屋里拿,不好关门她就用脚去勾。
此时冷不丁的开门声从对面传来,张京程一身休闲靠着门边嘴角轻启。
“你这算是偶遇啊,还是故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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