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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全国统一的研究生考试在12月25日至27日举行，这是于文文需要参加的统一考试。除了这个考试，她还需要准备面试考核。除了准备考研，她还要接受航天员的多项测试。所以，生日之后，于文文就投入了高度集中的状态，她不再去郑秀妍的课旁听。

刚开始的时候，郑秀妍还不太习惯教室里没了于文文的身影，就连她的学生也会来询问她于文文的去向。

郑秀妍这天刚结束一天的课程，回到宿舍就收到了谢主任的邮件回复，是有关于她提出想参与研究生面试考核的申请，院方予以批准。

人生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无解，有些重要的人即便他们离开了，也还是会在你的身上，留下他们曾经来过的印记。Abel于郑秀妍，就是这样的存在，那些几乎和他一样的学术习惯，是郑秀妍挥不去也抹不掉的。也因为这样，她想亲自参与，报考自己研究生的考生们的面试考核，就像当初，Abel亲自找到并发现了她一样。

“你敢说，和于文文一点关系都没有？”唐诗逸知道的时候，如此问她。

“我不敢。”郑秀妍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手里咖啡杯的杯壁。

说到于文文，两个人也已经一个多月没见面了。

郑秀妍很认可于文文的专注度，但对于她这一个多月来没有主动联系自己这件事，还是有点小纳闷。

平安夜这天，北京迎来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学校没有在这一天的下午排课，师生们早早地就各自去了要庆祝过节的地方。

郑秀妍在国外的时候，一直有过圣诞节的习惯，直到2015年的那个冬天，此后，每年的平安夜都是她一个人度过，没有节日的仪式，只是如同其他平常日一样的一个夜晚而已。

在挂掉朱洁静和唐诗逸邀请她一起过节的电话后，微信消息推送进来，是于文文发来的。

小飞鱼：郑教授，现在有空吗？

郑秀妍：有。

一个简单的回复过后，郑秀妍的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是一串手机号，但她知道，是于文文打来的。

“怎么了？”郑秀妍接起电话。

“我在你楼下。明天考试了，想在考前见见你。”

于文文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敲击郑秀妍内心的话，郑秀妍突然觉得，从听筒传出的声音，很动听。

到了楼下，于文文正站在车旁等着，穿着一件深藏青的大衣，里面是奶白色的高领毛衣，一个多月不见，她的头发又长了一些，到了肩膀。

看到郑秀妍走过来，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我们去哪？”

“后海。”

“酒吧？”

“嗯。”

“你明天考试。”

“没关系，我不喝酒。”

二十分钟不到的时间，车子已经停在了车位上，要不是于文文带自己来，郑秀妍都不知道原来北航离著名的后海酒吧街，还挺近。

“Jupiter Dining Bar…”郑秀妍默念着于文文带着她去的酒吧名字，木星餐吧，还挺像于文文会来的地方。

两个人来到吧台坐下，郑秀妍边脱下外套边环顾四周，这是一家不大的静吧，但却有live演奏，她又翻看了下酒单，大部分的鸡尾酒都是用行星命名的，为了方便点单，名字前面还有数字编号。

于文文朝着吧台小哥打了个招呼。

“想喝什么？”于文文凑近郑秀妍问。

“你常来？”郑秀妍没有直接回答。

“是，我朋友的店。”

“这样啊，那你替我做主咯？”

“好，那你等着。”

于文文说完脱掉外套，走向吧台的尽头，弯腰，钻了进去，她先是对着吧台小哥说了些什么，然后走向郑秀妍坐着的地方。

郑秀妍双手撑着头，看着吧台里的于文文，这又是，自己没见过的于文文。

“能喝冰的吗？”

于文文拿起一个shaken壶在手里摆弄，修长的手指，被银色的壶身衬的更好看了，郑秀妍光顾着看于文文的手了，被问得一愣，点点了头说了可以。

“好。”于文文对着郑秀妍皎洁一笑。

郑秀妍几乎不来酒吧，所以她不太知道别人调酒是什么样子，但眼前的于文文调酒的样子，实在是很难用单一的形容词来形容。

她想到初见时，自己以为身为军人的于文文应该是一个恪守纪律的人，如今看来真的是刻板印象了，正如于文文说的一样，她真的只有在部队才守纪律，噢不对，还有在自己的课堂上。

就在她看得入神的时候，吧台小哥送来了一份锡纸盒打包的外卖，于文文看到了，一边摇着手上的shaken壶，边努了努嘴，示意她打开。

郑秀妍用手指慢慢地打开锡纸盒的封边，然后取走纸盖，香气伴随着热气，扑面而来，同一时间，于文文把调好的鸡尾酒推向郑秀妍。

“初雪套餐，希望郑教授喜欢。”

郑秀妍惊讶地看着于文文，而于文文只是若无其事地看着自己，锡纸盒里，是她为她点的韩式炸鸡配年糕和生芹菜，透蓝色酒杯里，是她为她调的特调鸡尾酒。

于文文这是……在干嘛……

“试试？尝尝？”

“于文文，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危险？”

郑秀妍虽然嘴上说着，但手上还是很诚实地拿起了酒杯，闻了闻，应该是自己喜欢的味道，浅尝了一口，的确是自己很喜欢的味道。

“好喝吗？”

“还不错。”

于文文用了荔枝味的利口酒和杜松子的金酒，很好地融合了荔枝的甜腻和杜松子的刺激，加上冰镇的口感，入口顺而丰富，回味有淡淡的杜松子味冲进鼻腔，与其说还可以，不如说郑秀妍很喜欢，但她不想表现得太明显。

“这酒叫什么名字？”郑秀妍又喝了一口。

于文文没有马上说出答案，而是把刚才郑秀妍翻过的酒单翻到了最后一页，然后用食指轻轻点了点这款酒的名字。

“Mooner？”

“嗯。”

于文文放在酒单上的手指没有拿开，又点了点，郑秀妍借着吧台还算不错的灯光，看清了Mooner全部的酒单信息，编号是418，价格是Null，下面还有一排小字：“Only for Jessica.”（只为Jessica）

“这是……”郑秀妍一时半会儿无法在脑海中搜索到可以做出的反应。

“这款酒的配方，是我试出来的，有且仅有这里有，以后你想喝，就来这里点。”

“那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Der Mond ist der natürliche Satellit der Erde.”（月球是地球的天然卫星）

“你会说德语？”郑秀妍又惊讶了。

“ein bisschen”（一点点）于文文笑笑，看来郑秀妍没懂自己说的内容，但没关系，她也没想着现在就能懂。

心情被于文文点亮，郑秀妍开心地拿起一块炸鸡塞进嘴里，又拿了一块怼到于文文嘴边。

于文文没有多想，直接用嘴接过来，直到自己的手指，轻触到于文文的唇，郑秀妍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嘛，她迅速地收回自己的手，然后战术性喝了一口酒。

“炸鸡也挺好吃。”于文文咽下嘴里的炸鸡，意犹未尽地说。

就在两个人吃着聊着的时候，于文文的朋友来和她们打了招呼。

“我介绍一下……”

“……张俪，前战友，退伍之后就开了这间酒吧。”

“……郑秀妍，北航能源与动力工程系的副教授，我的研究生导师。”

郑秀妍在于文文的介绍下，和张俪简单地打了招呼。

张俪是典型的大眼美女，身材高挑，一身干练的西装打扮。

“你不还没考上的吧，就左一个导师右一个导师的……”张俪先是吐槽了一下于文文，又对郑秀妍笑着说：“哈喽，郑教授，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郑秀妍是真的很高兴可以认识于文文的朋友。

“哎，于少校，来都来了，你不表演一下？”张俪示意不远处的live区空着。

于文文看了看郑秀妍，用嘴型说了句：“想看吗？”

郑秀妍点点头。

于文文钻出吧台，走到了live区。

“郑教授我和你说，那个时候于文文差点被拉去当文艺兵。”张俪看着于文文的方向，和郑秀妍说。

“不是炊事班吗？”

“对，都有。”

“那她还挺受欢迎啊。”

“那是男女老少全年龄段通吃啊！不过，也有人看不惯她。”

“那她应该谈过不少恋爱吧？”郑秀妍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听上去满不在乎。

“一次都没有！”张俪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弯下身小声地对郑秀妍说：“我偷偷告诉你噢，郑教授，于文文，喜欢女人。”

“于文文，喜欢女人……”张俪的这句话像是有回声般的，一直回荡在郑秀妍脑海中。本来她看向live的方向的眼神有些失焦，现在又聚焦到于文文身上。

于文文已经把萨克斯戴在颈间，随意地吹了几下试了试音，走到立麦前，看着吧台的方向：“今天是平安夜，送一首曲子给大家，祝大家平安夜快乐。”

听到于文文略带磁性的低沉嗓音，酒吧里的人纷纷回头看去。

键盘的Intro响起，于文文不紧不慢地将萨克斯的吹嘴放进嘴里，缓缓地吹出了“月亮代表我的心”。

萨克斯吹出的声音浑厚而悠长，全场都沉浸在这悠扬的乐器声中……

一直到于文文送郑秀妍回去的车停在了宿舍楼底下，郑秀妍的脑海里，依旧回荡着于文文吹萨克斯的曲声和样子……

“到了。”于文文轻声说，怕吓到正在出神的郑秀妍。

“啊？噢好，很晚了，你早点休息，考试加油。”郑秀妍说完，立刻就拉开车门下了车，不给于文文多一秒回应的时间。

看着郑秀妍一路小跑回去的背影，于文文笑着摇了摇头，发动车子，离开了。

三天的考试，很顺利。于文文本来就是学霸，加上自己真的很努力想要考上，所以即便今年的考题整体偏难，她也游刃有余，只是她没想到面试考核的考官里，居然有郑教授。

“请坐。”主考官伸手示意。

于文文坐在了面试座位上，她今天穿了正式的军装，肩章在考场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面试进行得很顺利，郑秀妍下意识地避嫌，没有对于文文提出任何问题。

“最后，我想再问一下……”主考官翻看着于文文的简历：“你今年已经三十岁了，对于这样的年纪报考研究生，你觉得你会面临怎样的挑战？”

郑秀妍听到这个问题时，差点没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于文文很有礼貌地笑了一下，表情镇定，像是知道会被这么问似的，她略加思索，缓缓开口，语气坚定。

“我父亲曾经说过，在航天领域，年，已经是一个很小的计时单位了。我们之所以今天，可以坐在这里，对航天相关的理论知识侃侃而谈，离不开一代又一代航天人的努力。这是我父亲的一生，也会是我的一生。”

郑秀妍看着于文文，突然又想起了Abel和于司令都对她说过的话：“One day she might be your warrior.”（有一天，她有可能会成为你的战士。）

研究生考试结束不久，寒假开始了，于文文和郑秀妍的公务签证也顺利获批下来了。又是一个新年伊始，但这一次，或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去德国前，郑秀妍打算回一次上海家里，所以两人把机票直接订成了上海和慕尼黑的往返。

“你去上海也别住酒店了，我家有客房，住我家？”郑秀妍想到寒假临近春节，上海的酒店都是平时价格的翻倍。

“我听你的。”于文文如是回答。

从北京出发去上海当日是航天局派车来送机的，可见局里对这一次的重视程度。

“于司令。”郑秀妍拉开后座车门的时候，于文文的父亲已经坐在了车里。

“爸？”看来于文文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会来，她拉开郑秀妍，想要自己坐到父亲身旁的位置。

“让郑教授坐。”听似波澜无惊的一声，实则是命令，于文文只能服从，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机场高速上。

“这是我们第几次见面了，郑教授？”于司令并没有用对于文文的威严来对郑秀妍，此刻他的语气听上去，就只是一个普通的长辈。

“第二次。”郑秀妍回答道，带着一些矜持和警惕。

“你见我，的确是第二次。但我见你，可不止呐。”于司令长出一口气。

郑秀妍面露疑惑。

“你不是想知道我和Abel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吗？”于司令从原本的目视前方到转头看向郑秀妍。

“您和导师，真的认识？”郑秀妍也看向于司令。

“我和他，岂止认识，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是战友。”于司令缓缓说道：“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也就五年不到吧，但在航天领域，我无法再找到和他一样契合的人。”

“战友？”郑秀妍再一次发挥了听重点的技能。

“是。”

“所以……Abel从NASA离开后，选择了和CNSA合作？”

聪明如郑秀妍，很快就推出了一些新的细节，于司令笑了，不愧是Abel的得意门生，果然只需要轻轻点拨一下，就可以领悟得到。

“希望你们这次去德国，两个人都可以有所收获。”姜还是老的辣，于司令适时地终止了刚才的话题。

“爸。”于文文适当地打断两人的对话：“这次不在家过年，提前给您和妈拜年。”

“对，于司令，给您拜个早年。”郑秀妍附和着于文文。

“心意领了。希望你们一路顺利。”于司令还是不苟言笑。

两个人到上海的时候，是妹妹开车来接的，当然，开的是唐诗逸的那台车，自从唐诗逸和朱洁静去了北京，那台曾经被郑秀晶放光车胎气的小车车，就交给了她保管和使用。

当郑秀妍把于文文介绍给郑秀晶的时候，她能明显感觉到妹妹的拳头硬了，看来这误会，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

于文文一路上坐在车后座儿也没说什么话，听着两姐妹聊天。“家人对我很重要，是无法取代的那种重要。”她想起飞机上，郑秀妍在聊到家人时说的话。

眼看快到郑秀妍家小区，于文文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果然车子刚弯进郑秀妍家门前的车道上，就看到了郑秀妍的父母站在大门口。

看来，自己要在这住几天的事，郑秀妍一早告诉了父母。

“有没有搞错，我回家都没这个待遇。”秀晶停稳车，抱怨了一声。

“好啦。”郑秀妍拍了拍妹妹。

于文文一边开门下车，一边思考着怎么打招呼。

“爸妈，给你们介绍一下，和你们提过的，我的学生，于文文。”

爸爸伸出手：“你就是于文文。”语气一些严肃一些礼貌：“听说，你对我们家秀妍，做了不少好事。”

这个落在“好”上的重音，让郑秀妍不禁看向妹妹，郑秀晶朝着姐姐吐吐舌头。

于文文倒也没有特别在意，伸出手，半握住郑爸的手：“叔叔你好，我是于文文，这两天打扰了。”

“不打扰！”郑妈从刚才就一直在看于文文，这姑娘生得好神气好漂亮：“啊呀，Jessi已经很久没带新朋友来家里玩了。”

郑秀晶叹了口气，看来自己和老爸告状说的事，老爸没和老妈说。

几个人一起进了家里，晚上，郑爸在郑妈的“胁迫”下，准备了一桌子菜，饭桌上，于文文乖巧地坐在郑秀妍边上。

“你们要去德国，也不在家过年，这几天多吃点，就当提前过年了，国外那些吃的，可不比国内好吃。”郑妈说着就给于文文碗里夹菜。

“谢谢阿姨。”于文文有礼貌地说。

“能喝酒吗？”郑爸说着打开一瓶烧酒。

想到于文文之前过生日的酒量，郑秀妍立刻回答：“不能。”

同时，于文文却说：““能。”

然后郑爸选择性地只听到于文文的回答：“那就一起喝点儿。”

郑秀妍微微扶额，自己父亲是在商场上打拼多年的人，他的酒量……他的“喝点儿”……一顿饭下来，郑爸不停地给于文文倒酒，郑妈不停地给于文文夹菜……两姐妹感受到了“被冷落”的滋味儿。

而于文文，毫无疑问地醉了，郑秀妍和郑秀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于文文抬回客房的床上。

“姐，她这么不能喝，不行啊。”

“什么不行，人家本来就不喝酒的，今晚能陪爸喝那么多，已经很厉害了。”

“啧……你维护她……”

“我没有……”

“不和你说了，我去看看爸，他今晚好像也给喝高兴了。”

“那爸那边，就拜托你和老妈啦。”

“切，不然呢。”郑秀晶走之前，还不忘对着醉倒在床上的于文文做了个鬼脸。

妹妹走后，郑秀妍关了门，于文文换了个姿势，侧躺着，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她走过去，蹲在床边，想听清楚，终于在听了一会儿后听明白了，于文文还在背考点理论呢，偶尔还插进去一些问题……

郑秀妍被逗笑，无意识地伸手撩开了于文文遮着脸的头发，撑着头在床边，看着于文文，醉酒的脸颊红扑扑的，更甚生日那天……睫毛好长……眉毛好浓……鼻子喘息好可爱……嘴唇……

我在干嘛……郑秀妍突然反应过来……她猛地站起来，自顾自地理了理头发，又清了清嗓子……

“于文文……于文文？”

她叫了几声，以便确定于文文真的睡过去了，没反应，很好，那刚才自己的注视，应该没人知道，她帮于文文把拖鞋脱掉，又拉开卫衣的拉链帮她把卫衣脱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咽口水……

于文文又换了个姿势，还顺势裹上了被子，吓得郑秀妍动作僵住，完全不敢动，直到确认她没醒。

“喝醉了还挺乖……”郑秀妍嘟囔了一句，就准备开门离开。

“……”于文文又说了个啥。

郑秀妍没听清，她把手从门把移开，轻声地走到床边，虽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于文文醉后的喃喃这么好奇。

她俯下身，凑近于文文，长发的发梢落在于文文的头发上……

于文文抱着被子，喃喃道：“……郑秀妍……我喜欢你……”

空气都突然安静了……

“……但我……要专注……”于文文继续喃喃……

郑秀妍笑了，她对着于文文自言自语道：“谢谢你的喜欢。”

但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