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虔诚祝祷

听到这句话,吴悠脸色一变。

“你……”他盯着安无咎,“你是猜的吗?”

“看你这反应,看来我是猜对了。”安无咎挑了挑眉,笑道,“我还以为是你故意泄露给我看的呢。”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被吴悠拉到了另一个房间。

“你是怎么猜到的?”吴悠把帽子摘下来,抓了抓那头红色的短发,又重新扣上,“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安无咎没有笑,只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不冷不淡地说:“如果我是杨明,你现在已经死了。”

吴悠的表情立刻变了。

很快,安无咎像是诡计得逞般笑起来,“别害怕,你很幸运,诅咒线没连到我头上。”

房间很黑,只有沙发旁有一盏冷白色的灯。安无咎过去坐下,支起的左手抵住太阳穴,右腿跷在左腿上,整个人倚靠在那里。

“但你确实还不够谨慎。”

冷的光如薄纱般斜着倾撒在安无咎的半边脸上,点亮他的额骨、鼻梁、眼睫,轻佻的嘴角与利落的下颌线。而另一半的每一寸,都浸在深不可测的黑暗中。

神秘的美感裹着这个人的周身。

“听说除了我和杨明,其他的人都是没有碰过面的陌生人,也就是说,你进来这场游戏之前,也不认识杨明。”

安无咎的声音实际上是温柔的,因而总会给人一种美好的错觉。

“从热身赛开始,你和刘成伟的摩擦就不小,好几次差点打起来,但抽到角色卡之后,你几乎每一次都在有意无意地跟杨明唱反调,甚至在我们面前暴露了你对他的敌意。”安无咎轻轻笑了一声,“他可是当时场上优势最大的角色,又有武力值高的联盟,你怎么敢?”

吴悠站在原地,紧闭双唇。

“刚刚在签合约的时候,我想看看谁会第一个站出来,这意味着打破杨明对这场游戏的垄断局势,局外人当然会先选择观望。”他那双幽深的黑色瞳孔盯着站在他面前的吴悠,“果然是你。”

“可是……”吴悠像是试图为自己狡辩,“为什么没可能是别人把自己对杨明的诅咒隐藏起来呢?你也说了,他那么大的优势,直接表现出来不是太明显了吗?”

“当然有可能。”安无咎头往后靠了靠,望着天花板,“用排除法来算,我不是诅咒杨明的人,上野必定不是,刘成伟是个墙头草没错,但他没那个本事伪装,做不到一面诅咒杨明一面跟他站队。”

“老于呢……看起来是个理智的好人,会隐藏情绪,很谨慎,但他好几次出声反驳杨明,以他的性格,更像是红线黑线都与杨明无关的人。如果真的诅咒他,一定会避嫌。你等着看吧,他的黑线公开的话,一定是一个几乎和他没有交集的人。”

“那么只剩下沈惕、钟益柔和你。”想到沈惕,安无咎目光的焦点渐渐散开,天花板上的壁画逐渐的扭曲、扩散,万花筒一般,最终变成无数双宝石般的眼睛。

安无咎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子望向吴悠,“我懒得想了,先找一个最好诈的吓唬一下。这不是一次就试出来了。”

对于眼前这个男人的观察力和试探能力,吴悠只觉得可怕。

“所以,”他问,“你之前真的是装的?”

安无咎笑了,“那我演技未免也太好了。我还奇怪呢,自己怎么变得这么善良,别人要害我,我还想着能不能共赢,可能是刚进入这个游戏,还没放开手脚吧。”

“这里不可能共赢。”吴悠说。

“当然可能。”安无咎勾着嘴角,“只是有的人不配。”

吴悠不说话了。

“喂。”

吴悠再次抬起头,看见安无咎一脸和善,“告诉我你的暗恋对象。”

吴悠皱了皱眉,但没有犹豫太久便把答案告诉了安无咎。

“沈惕。”

安无咎一下子笑了出来,“是他呀。”

“怎么了?”吴悠问,“你想要他死吗?”

“嗯……有那么一瞬间想过。”安无咎打了个哈欠。

不过现在可不能死了。

吴悠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开口,“那你觉得杨明……”

提到这个名字,安无咎的脸上明显表现出无聊乏味的表情,像是犯困了,“他现在还没发现。”

吴悠紧拧的眉头微微一松,可眼神中的疑云始终未散。

“让我猜猜,你现在想什么呢?”

安无咎伸了个残缺的懒腰,从沙发上起来,故意做出一种柔弱可怜的表情,“怎么办,我好怕杨明知道我诅咒他,明天他就可以查看我的红黑线了,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杀了我。我不想死,可就算活下来,只要杨明不死,我最多也只能多拿沈惕的一分。”

说完,他的表情和语气一瞬间恢复,变得高高在上。

“你现在很害怕吧。”

吴悠的眼睫毛颤了颤,他的沉默显得愈发无力,于是在短暂的停顿后,他还是选择开口。

“你说的没错。杨明的技能是专门克制我的,就算我藏得再好,也迟早会被他知道。”

他的诅咒对象是杨明,可偏偏杨明选择的是资本家的角色,拥有可以获悉[公司员工]**的能力。

“如果他对我使用技能的话,我必死无疑。”吴悠低垂着头,原本握拳的手也松弛下来。

灯光下的安无咎雪白的脸孔泛着金色,令他平白想到扔进火堆里的一团雪。

“是啊。”安无咎微笑,“好惨啊,完全没有其他选择。”

吴悠的一颗心渐渐沉下去。

这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后一扇能够打开的求生之门。但他也清楚,这等于是在求着安无咎拿他只有一次的换线机会来帮他。自己的黑线铲除难度大,红线生存价值低……

希望渺茫。

“你只能跟我合作呢。”

听到意料之外的答案,吴悠抬起头,眼神讶异。

“为什么……”

为什么找到他,又为什么帮他。

安无咎轻笑一声,轻飘飘开了口,“钟益柔给我缝合伤口的时候,我就打算好了,只是后来连着决斗了两次,忙着找死,都没工夫找你。”

他的瞳孔里映着灯光,如同两团暗暗燃烧的鬼火。

“杨明迟早要查你的线,我一定要在他前面。”

“小鬼,我可不是在帮你。”

吴悠盯着他的眼睛,觉得那双眼睛就像深渊。

“杨明总觉得,这场游戏是一场输家游戏,认为我和他的水平也差不了多少,只要他不失误,他就不会输。”

安无咎做出一副惋惜的表情,“真可怜,他真的完全看不出来,这明显是一场实力悬殊的、赢家的游戏。”

吴悠轻声开口,“所以……”

“所以我得给他上堂课,让他好好看看自己是怎么输的。”

“要看到最后一刻。”

·

光源不够充足的地方,这些华美而精致的宗教壁画似乎失去其神性。那些天使、圣父的面孔扭曲、变形,与那些将人驯服的教条一起,流淌进寂静的黑暗里。

沈惕盯着墙壁上的画,那画中人的眼睛仿佛也盯着他,产生出一种微妙的对视感。

“这么快就晚上九点半了。”

他听见上野的声音。整个地堡只有唯一一个可以看见时间的地方,他是从会客厅过来的。

上野的声音有些模糊,“……你不帮着明哥了吗?他看到你直接答应安无咎的条件,快要气死了。”

“管他妈的,自己都顾不上了。别说帮他了,真到了活不下去的时候,除了我红线连着的人,谁我都敢杀。”刘成伟边说着,嘴里好像吃着东西,咀嚼声很大,让人心烦,“这面包真他妈硬。”

“是吗?我觉得比我在现实里能买得起的好吃多了。”上野盯着手里的面包,没仔细看路,一不小心撞到了沈惕的身上,吓得他自己都后退了几步。

沈惕的眼睛在晦暗的光线下,像片凌晨雪山下的湖,看久了令人心底生寒。

“你们关系不错。”他没了面罩,也开始说话了。只是这个人的身上总是充满了各种矛盾,光是超过1米9的身高就已经很有压迫感,但会做出一些很像小孩的举动。音色是冷的,但说话的语气又充满戏谑。

听到沈惕的话,上野显得有些慌张,“我、我们又不是相互诅咒的关系,当然不会很差。”

“紧张什么?”沈惕笑了笑,故意问道,“我有提诅咒的事吗?”

上野愣了一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但沈惕选择了穷追猛打,“对这个词这么敏感,你是诅咒了他还是我啊?”他的眼神往刘成伟身上略略一瞥,眼里带笑。

“我没有!”上野脱口而出,可他难以掩饰自己的心虚,偏过头看了看刘成伟。

“这样啊。”沈惕拍了拍上野的肩膀,又故意低头凑近,小声对他说:“可不要这么容易就相信别人啊。”

“你什么意思。”刘成伟看着恼火,“你在这儿挑拨离间什么呢!”

“什么?”沈惕立刻露出惊恐的表情,“我还以为你只会跟很强的人打好关系呢。没想到……”

说着,他忽然露出恍然大悟地表情,扭头朝上野说:“对啊,差点忘了,你拿到的是武力值和生存价值都很高的角色啊,那就说得通了。”

“你!”

沈惕的一番话,让上野和刘成伟两人面面相觑,气氛甚至变得有些尴尬。可始作俑者却轻松自在,二话不说离开长廊,还友好地背对他们挥了挥手。

“要好好相处啊。加油。”

一转身,他脸上微笑的表情当即消失殆尽。

想去阅读室坐坐,却意外发现吴悠领着杨明往隔壁的琴室,杨明表情凝重,似乎听到什么并不想听到的东西。

沈惕想了想,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在这座封闭的地堡里,时间过得很快,等沈惕在桌球室结束了自己和自己的最后一轮对弈,再次来到空无一人的会客厅之后,时钟显示的时间已经快到十二点。

他站在原地望了望,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一路上没有遇见其他人,大概是强制入眠的时间快到了,大家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比起卧室,更像是过去忏悔罪孽的人告罪的地方,华美的宗教壁画一直延伸到里面,看久了就觉得心慌。

躺在床上,天花板上绘制的神祥和慈爱,一双蓝色的眼睛与沈惕对望。

他对这种宗教毫无兴趣,甚至有一种天然的对抗。

闭眼后,安无咎割断头发那一幕在他脑海中不断出现,像是发生故障的机器。尽管他当时本就打算试探安无咎,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无害,但安无咎骤变的瞬间,还是令他感到意外了。

终于碰到个有趣的家伙了。

渐渐地,空气中似乎弥漫出一种微甜的香气,令人晕眩。昏昏沉沉间,沈惕彻底失去了意识。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和真正的入眠完全不同,更像是快速剥离意识的梦魇。

诡异的是,他明明睡着了,却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些许奇怪的声音,像是什么沉重的庞然大物拖动发出的摩擦声,沙沙沙,沙沙沙。

催眠气体和细小声音在神经上拉锯,就在完全入眠的临界点,他忽然听见唱诗声,歌声圣洁美好,循环往复,在朦朦胧胧的催眠曲中,沈惕完全丧失了意识。

再睁眼,他是被门口的议论声吵醒的。

这里的白天和晚上没什么区别,灯光是唯一的光源。沈惕略微感觉到头痛,大概是因为昨晚的催眠气体。

“怪不得这里看着这么像教堂,但好像又和教堂不一样……看着怪瘆人的。”一推门,沈惕就听见上野说着这话。

“你不觉得那些天使,就像、就像盯着咱们一样吗?”

沈惕合上门,双臂环胸朝他们走过去。其余人都在,除了安无咎。

杨明手里攥着一张纸,神情凝重。

沈惕没什么好奇心,只看着其他人惊恐的表情。

“操,这是什么意思。”刘成伟吐出嘴里的木头签子,“越看越邪门儿。”

忽然,身后的一扇门砰的一声被打开,沈惕回头,见安无咎打着哈欠抓着头发往外走,头上还顶着已经消耗了将近四分之一的黄色能量条。

他不知从哪儿找了件宽大的白衬衫披在身上,没扣扣子,松松垮垮,正面露出他包扎的伤和黑色芍药花纹。

“什么邪门儿?”安无咎无所事事地走过来,直接从杨明手里将那张纸拿走,露出一个漂亮的笑,“我吗?”

“你!”

“嚯,字儿这么多。”安无咎低头盯着这张纸,用十分敷衍的语气将上面写的东西念了出来。

“晓谕万物的神,我用剧毒夺取那些人的呼吸,融化他们的内脏和肺腑,祭司者应当生祭,奉上鲜血,奉上无尽的恐惧与遍野哀嚎,奉上最虔诚的祝祷,愿主悦纳。我匿于幸存者之中,将最后七名生者的血送诸圣坛,一人一命,子夜是燃烧馨香的朝圣,是我免疫的痛楚,是神圣的安息之时——您最虔诚的教徒。”

“文绉绉的。”安无咎念完,表情有些嫌弃,他无聊地翻到背面,什么都没有,又将纸张对着光源检查,“打印出来的?”他又揉了一把,“不会是全息吧……”

杨明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纸,“用不着你操心。”

“怎么就用不着了?”安无咎挑了挑眉,“这是在哪里发现的?是谁发现的?”

“是、是我。”上野举了举手。很快被杨明喝止,“闭嘴。”

靠在墙壁上的钟益柔用手掌里的小镜子照着自己的脸,给自己补口红,一边涂一边说:“难不成是游戏新给出的提示?‘我匿于幸存者之中,将最后的七名生者送诸圣坛’,这不就是……”

安无咎用那种兴奋又喜出望外的语气,笑着说出其他人不愿接受的话。

“哈,原来我们八个里面……还有一个要杀掉所有人的邪·教徒啊。”

赢家游戏和输家游戏最高也是经济学概念。

大概是这样,输家游戏是指两方实力相当,想赢的话就得比对方失误更少,有点像今年奥运会羽毛球女单决赛那场,我们国家的冠军陈雨菲就是比省队打得更稳,以更少的失误获得了胜利。

赢家游戏就是反过来的,一方实力远强于另一方,所以赢得游戏的人靠的是自己正确的决策和实力,对手即便不失误,也难以扭转局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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