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苦短，何必纠结于此啊！＂老头子捋捋发须，正经八百地劝导。

公主殿下没有发言。

＂所以你是想等到他吗？公主殿下？＂子卿看这个眼前人，她的面容是上乘的，衣服的面料细腻，柔滑，金色的丝线在其中游走。

苓灵一番安慰之下，这位公主殿下也道出了她的故事。

她曾经与一名不知名的男子相识相知，命运弄人，为了家国大义，刀剑相向，汹涌澎湃的爱意始终无法宣之于口。

＂将军死在战场之上，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他曾经对我说过，忘川河里有许多相思不可及的人…… 我想他会在这儿……＂说到这里，公主殿下已经哽咽了，温柔的眼角泛起了泪光，楚楚动人。

积压许久的情感，终于在此刻涌泻出来。

本来子卿也对这样的故事有些动容的，虽然是常见的话本故事，但真的发生在身边时，又是另一番感受了。

可是！！！到底是谁在造谣，说忘川河畔里可以让怨灵等人的？到底是谁？！真的服了……天上应该建个造谣举报处，好好惩治这些，这些信口开河的人！

＂所以你是想再见他一面，问清楚心意，然后无怨无悔地走吗？＂子卿靠近了一点问。现在这个情形，就是老头子，苓灵，子卿，还有江陵，围在一团，听着这位公主殿下哭诉。

看苓灵的面色，应该是快感动得稀里哗啦了。

江陵神色略低，光看脸看不出什么波澜。

＂嗯，我知道在身前，我没有任何立场可以问，我和他都不敢再进一步。十余年的相思，形销骨立，我已经尝过了这般苦楚．＂公主殿下，面容憔悴，看得出来，年纪也不算小，只是十余年也是让人心头微微一颤。

高高在上，金枝玉叶的公主啊，也受够了如此卑微的等待。

等等，十几年，这个亡灵，在忘川河里那还捞得到啊！要是刚跳下去的，生命可能还比较活跃，时间一长，消亡了都不好说，这也太难了。

摆渡人，合着还得把自己往忘川河里涮一遍。

思索看看，只能用那跟定海神针似的三生石。定海神针当然不是夸，那玩意儿几百年都没人用，放在那纯粹是摆设。

＂那公主殿下，你想要的是答案吗？＂子卿问，有些心疼眼前的人，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想啊，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既然都在忘川相遇了，事情的开始本就是一个悲剧，结局又能怎样改写呢？

公主殿下迟疑了，思念的是那份所谓的＂爱意＂，＂答案＂，还是他？亦或者是不甘？

＂时间太久了，也不知道你的……心上人在不在忘川里面，我们先去三生石看一看吧，说不定有你要的。＂子卿耐心解释。

老头一听到三生石，起了劲，跑过来说：＂这破石头几百年都没有人用，你会吗？＂老头头上的蛇也跟着吐舌头，表示内心的不服气。

老头的疑虑当然是正常的，毕竟子卿是被贬官下来的，代理孟婆没有当多久。

＂会啊＂

怎么不会？

子卿还没有变坐垫——一贬再贬时，混得还是挺不错的，这三生石便是她的个人收藏之一，可以看到所思所想之人，见前世的因，今生的果，宿命轮回，缘起缘灭，玄得很。

不过这对她好像没什么用，这种容易泄露天机的东西，子卿特意给他下了一道封印，好心捐给黄泉了。

这石头的前主人，怎么可能不会用呢？可惜当时是＂隐姓埋名捐款＂，没人知道，至少在黄泉忘川，没有人知道是她送的，只知是天上一位神仙，＂云游海外＂，特意赠送。

现在想想，倒还有些小自豪，要不要说呢？算了算了，英雄做好事不……

子卿正想着，＂留名＂两个字在脑海中还没有涌现，忽然就对上的老头子幽怨的眼神。

本来个头就比较矮小的老头子，手指在空中指指点点，露出牙齿开腔：＂就是之前那个神仙，送了老夫这么一破石头，叫什么三生石？听起来厉害得很，还挺有文化，我还感激涕零。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她…… ＂

老头子应该是气急了，说话都疙里疙瘩。

＂这么多年了，也没回来，告诉我怎么用！＂老头子一口气把话说完，面红耳赤。

子卿一愣，好像还真是……

子卿在这里熬了几年汤了，全然没听要用一次三生石，原来是用不了！自己怎么就这么糊涂呢，把东西送给人家，也没告诉怎么用。

老头子还在气急败坏地喊：＂就是那个龟孙子，要不是他送给我这没用的烂石头，我用得着被逼着天天擦吗？这他妈哪个王八蛋生的！ ＂

面对此番＂污言秽语＂，要是骂别人，也就听听当个乐子，可是他说的是自己呀，子卿忍无可忍，只得……尴尬又不是礼貌微笑，扯扯自己的衣角把头扭了过去，看一下面前巨大的石头。

这样说出来是自己干的，岂不是难堪死了，还是闭嘴的好。

回想起来，之前在天上也有好多人说子卿坏话，一人倒台，千人压顶。不过落井下石的风凉话说多了，哪怕话变得再脏再难听，也就过去了，左耳进右耳出，就当说的不是自己。也算是把＂忍耐＂的哲学用到了极致。

没想到这个技能，在现在还用上了。

子卿扶额，回想三生石到底是怎么用的。

好像是……

子卿转过身，看了周围一圈人道：＂这个三生石需要三个人，一起进入其中一个人前世回忆，你们……谁跟我一起？也没什么危险＂

三生石的＂生＂不是＂一生＂的生，而是三条＂生命＂的生……

当年也是为了防止被探寻回忆的人沉溺，出不来了，才设定一定要三个人才可以进去，没想到现在竟把自己防住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老头子还在一旁嘀嘀咕咕。

＂你们有谁跟我去？＂子卿在一遍重复，周围的人都知道，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冒险，而是份苦差事。子卿的目光落到了苓灵身上。

＂哎呀，子卿你是知道我的，我每天就是帮忙处理一些夏天的事务，掌管一些时令，怎么会还会救人于水火呢？＂苓灵言辞＂恳切婉转，甜美的声音和双手摆在胸前推脱的动作，不拒绝倒是自己不对了。

目光瞥到了老头子身上。

老头子看了旁边的人一通操作，一把年纪撒起娇来，一点也不含糊：＂你是懂我的，我平日里最是老眼昏花了＂接着再把手在胸前左右摇摆一下，有样学样。

辣眼睛……

最后所有人的注意都到了江陵身上，这一身正气的少年。

＂我…… ＂江陵刚开口，就被打断。

＂你别说了，你要是也这样说，我听受不了＂子卿还是决定手动让他闭嘴，眼前这张水灵俊美的脸，要是撒娇，也不知道是何等模样。

＂我可以，师父＂江陵的声音很好听，像山中的泉水一般清脆悦耳。

这样坚定的一句话，打破了所有成沉寂。

＂师父发令，徒弟义不容辞。＂江陵又开始行礼，不过这次换了一个不一样的姿势。

江陵竟是这般答应了。

一是出于对于师父的尊敬，即使拜师是这样没有规矩，子卿也是自己的师父，定然是要应声的；二是用一次不危险的行动换取信任，很划算。

江陵眼睛很明亮，惹人怜爱，却又很难通过看透他所思所想。

＂那江陵，你陪我去＂子卿赶紧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

江陵和子卿各剪了一段头发，放在的公主殿下身侧的香囊里，三个人围坐成一圈，闭眼定神，念起咒语。

尘封已久的三生石终于有了动静，巨大而粗糙石块颤抖着。

－－－

山中的泉水清澈见底，涓涓细流在阳光下闪烁着银光，仿佛一条晶莹的丝带。

这是一处幽美的境地，依山傍水，鸟语花香。

耳畔美声不断，泉水叮咛，淙淙流淌，小溪吟唱，潺潺浅吟，如此的静谧与美好，使得这般细微的声音也无比清晰。

澄清的泉水弥漫着山野的幽香，和淡淡的血腥味。又是一位伸着黑衣的男人，半躺在泉水旁边。他的意识已经不清醒了，昏迷于此，任由泉水冲刷，将衣服都浸湿。

旁边的草堆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抹浅浅的白色，穿梭于盎然的绿意中，白衣少女迈着轻快的步伐，光着一双小脚跑到了溪边蹲了下来。

少女梳了一对双髻，带着一些可爱的缀饰。腰板弯曲，乌黑的发丝从侧肩滑落下来。女孩的面容姣好，脸蛋似骄阳般灿烂。

＂这是谁呀？＂她轻启红唇，声音像浸了蜜一样甜，悠扬婉转，又是泉水般甘冽。

＂这怎么…… ＂江陵正要说话，突然感觉嘴巴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唇上软软的，猛一转头，余光瞥见是师父。

＂我们现在是在公主殿下的回忆幻境里，这里发生的故事，都是她和她所牵挂之人的，我们三个只能看见，幻境的人听不到摸不着我们，我们什么都不能改变。＂子卿说完就松下的手，站在旁边。

＂听不到，为何师父还要捂嘴巴？＂江陵长舒一口气，又有些疑惑，师父总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因为我想先说。＂子卿轻飘飘地一句。

江陵：＂…… ＂

子卿又走上前去，拍一拍前面已经呆住的公主殿下，再同她说一遍。

幻境里又传来了一句呼喊声：＂团圆，可以吃饭了！＂

＂阿娘，这里有个人！＂声音似乎是有些焦急，喊得也特别响。

另一边，子卿倚靠着一棵大树，轻声地说：＂公主殿下，原来你叫团圆啊＂

＂嗯，你也可以这么叫。这……这幻境为何如此真实…… ＂公主殿下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深深着了迷。

＂公主殿下，这里只是幻境，是你和他的回忆，不要陷得太深了。＂子卿知道，现在说这些有些不近人情，但确实是真道理，他和江陵一起进来，就是为了防止公主醒不过来的。

公主眼眸微低，神色黯淡了下来，纵然早就知道这些都是假象，却还是恋恋不舍。

子卿表示理解，毕竟这种感觉也是很折磨人的，其实早就知道是陷阱，却还是无可救药的往下掉。

往树林深处看去，江陵竟然一个人直直地站在哪儿。少年身姿挺拔，跟旁边笔直的树干不相上下，他只是默默地看着，里头的阳光不是很强烈，少年的声音更加幽深模糊……

幻境里的画面一幕一幕地放，这里的时间过得很快，闪现的几乎都是片段。

可美好的故事总是没有善终。

相倨在一个夜晚走了，母亲也带着团圆离开了长大的地方，来到了皇宫里，拜见了皇帝，阿娘居然说团圆是落难的公主……

皇宫真的好大呀，团圆怎么跑都跑不出去，城墙真的好高啊，十几岁的女孩子怎么能望到另一头呢？周围的一切都金碧辉煌，鎏金华贵，彰显帝王之家的雄厚实力，可是团圆再也不能穿着松散的白衣，在草地里跑了。

阿娘不久后就去世了，团圆知道，阿娘是为了她好，才送进宫来的。

诚然，团圆在这里，享受到了最好的教育，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吃穿用度都不用愁，还有了一个公主殿下的好名声，但别担起了一座更沉重的大山……

团圆要学好多规矩。

在宫廷之上，他也没想到自己还能见到相倨，只不过这次他手上拿的不是甜甜的糯米糕，而是战书。

两个人对视的时候都顿住了几秒，瞧见了对方的穿着，手上拿着的器具，眼眸的深处藏着无尽的落寞，又不由得心里惊恐——他们之间没有结局了。两国交战，其实他们这种小辈可以阻止的？

他们都没有问一句喜欢。

是不想吗？

不愿吗？

是没有任何的资格和立场。

后来的两年战争烽烟四起，野狼的哀嚎和战马的奔腾声不断，战场周围的村庄，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甚至团圆，也坐着马车到了战场上，亲自审查慰问。

团圆的国家胜利了！

团圆的国家胜利了……

＂他对你的喜欢难道不明显吗？团圆。＂子卿问团圆，＂何必如此纠结。＂

＂他从未正面回答过，我……就想着见见他。＂公主殿下的声音发颤，这样悲伤的情景再见一遍，着实让人受不住。

子卿没有作声。

幻境里的画面又变了，这次是在一个军营里，营帐中的桌子上，乱七八糟叠着一堆纸，层层叠叠，看不清完整的段落，依稀可以看到日期从团圆分别的日子到两国宣战，从满腔热血的爱意到，几乎只是朋友之间的关怀。

＂还不够清晰吗？＂子卿反问，看这满满一张桌子的书信，却没有送出去，不免生出惋惜。

＂为什么这些我记忆没有？＂

公主殿下反复用手抓住这些信，但是虚无的双手没有任何的力量，竹篮打水，皆是镜花水月，在幻境里终究是摸不到任何东西。明亮的眼睛，突然掠过了一丝茫然怅惘。

桌子边上有一张床，上头放着一个没有包起来的包裹，里面有一半张纸和将军令牌。

这纸已经很皱了，上面沾着斑驳的血迹和泥土，上面的字却还是清秀端正

＂我自知此战一去无还，令牌可以祝你邀功请赏，希望你可以顺遂平安＂

底下的名称改了又改，从相将军，又改到了相倨，接着又怯懦地在后面加了＂哥哥＂二字，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两个小子竟然写得有些歪歪扭扭了，和前面整整齐齐的字迹对比，更加突出。

＂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我根本没有收到过！＂看到这张纸，团圆一下子激动了，脑袋嗡嗡的，抱着头看了一遍又一遍，痛苦回想，确实在庆功宴的晚上收到过什么东西，说是送过来的时候掉进了泥潭，就没有在意。而他的一片真心，终究是封锁与泥沼。

二十八个字，字字血泪千斤重。

＂这里也有他的回忆＂子卿仅仅是回答了问题，一句没多说。

回忆湿透了天，是谁的眼角决堤了思念，那一抹心疼占据谁的心间？

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团圆公主X相倨将军

最后的一句是作业帮上看到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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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幻境里的P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