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虞莞尔，眼里有些惊讶，“你的审美很可以啊，跟设计师想到一起去了。”

“啊？你认识设计师？”世宁摸不着头脑。

“那倒不是。”吴虞又开始做谜语人。

世宁管自己看菜单，随便点了一个，想着吴虞应该知道那些好吃，就把菜单扔还给他。

“我怕踩雷，还是你点吧。”

吴虞倒不多推辞，敬职敬责地询问忌口，当起了了点菜员。世宁一一否认，表示自己不挑食。

这一环节进行完毕，很自然地面面相觑，世宁并不回避，眨眨眼睛看着吴虞，意思很明确了，一副你应该知道我要问什么的表情。

吴虞云淡风轻，“你是想问我怎么会出现在你们剧组的训练营？你应该能猜到。”

“我猜不到。正常人都不会这么选。”

世宁的语气严肃，于是吴虞也正色道，“是不是正常人对我来说不重要。”

世宁轻笑出声，“挺洒脱的啊。”

“过奖。”吴虞顿了顿，“你好奇我为什么来这里，是因为，害怕原因是你吗？”

说话的人将手平放在桌子上，没有多余的动作，除了说话，就只盯着对面的人。世宁奇怪，被拷问的对象怎么就悄无声息地变成了自己。

世宁尽量表现得不以为意，“还好吧，也许有这种可能性，但这种可能性也尚且站不住脚。毕竟人选还没定呢。”

按照吴虞的咖位，没有可能会是配角，而她自己，能拿到哪个角色还未可知。

“这么没信心？”

这种事情，是光有信心就够的吗？要是有关系户看得上这个饼，硬生生要来抢，那也是拦不住的。就像吴虞一样，他一来，所有预备役的男演员不都要给他让路吗？

世宁冷哼一声，她现在对这些类似激将法的东西嗤之以鼻，“别说我了，你要怎么选我也管不了，但工作是工作，我希望单纯一点，你不要在背后玩什么花招。”

吴虞挑眉，“你觉得我会玩什么花招？”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知道，这次的制作和你们公司有关系吧，姜越是不是也是你们公司的人？”世宁的声音刻意地降低。

“和她有什么关系？”吴虞敛了神色。

“那我就不知道了，百科上有名字的艺人，所属什么公司我还是能查到的。”看对面有一些类似紧张的情绪，世宁反而松弛下来。

吴虞想了想，开口，“她和你说什么了？”

“没啊，我和她也不算太熟吧，能聊几句，但她知道我，我对她知之甚少。算不上朋友，还有一定的竞争关系。”世宁如实回答。

吴虞看向别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这是什么关键人物吗，你很熟啊？”世宁猜想，一个公司的话，那是比自己了解一点，世宁单纯套个话，弥补一下自己的信息差。

“不熟。”吴虞看着她，认真地眨眨眼。

好吧，不说就不说。世宁心里想着算了不稀罕，回敬他一个小小的白眼。

吴虞轻笑，“你放心，我是正常进组。对于剧组来说，我是增益项不是吗？”

世宁本来想说的，“和你咖位不符”、“公私不分”等等专门拿去噎他的话，在此刻索然无味。想劝他清醒一点，你对剧组是增益项，剧组对你来说看着不像啊，可她又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这年头的价值观不就是奉行千金难买我愿意吗。

吴虞看着世宁沉默良久，伸手过去，在离世宁很近的桌面上抬起指节敲击桌面。

世宁回神，轻叹口气，表示无事发生。

菜上得不算慢。不远桌的客人带了个小孩，让周围的气氛松快起来。

世宁换了状态，主动分享自己最近在训练营的事情，比如张平老师怎么像从前一般可爱又严格；第一次来训练营这样的地方挺好奇的；还是照旧没有参加聚会；队友不在自己一个人住寝室还是有点不习惯等等。

吴虞饶有兴致地听，再穿插几句自己。

回想起前几天晚上思忖许久给她打的视频电话，原以为她应该会把这定义为所谓“过线”的行为，大概率是不会接的；没想到她接了，即便是语音接听也足够他惊喜，还能从刻意提起的状态里看出他刚下夜戏的疲惫。

她在关注自己。这样的转变，算不算正在接受他？

“我们这样算是在约会吗？”吴虞的眼睛里亮晶晶的。

世宁忽然觉得气氛被打破，撇撇嘴唇，“你一定要说这些吗？”

吴虞意料之中，反而觉得好笑，“一点点过界你就要逃跑？”

世宁坦然接受地点点头。

“你适合包办婚姻，跳过以上所有步骤。”

这个概念的跨度有点大，世宁想了想才慢条斯理地摇摇头，“不，我除了回避，还擅长反抗。而且，人一定要结婚吗？”

吴虞没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思索的表情，当然也捕捉到了那个转折，“人一定要结婚吗？”她脸上的坚定不像是在询问。

她是有答案的。

吴虞再一次预感到自己前行之路的艰涩。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地形都适合修路的。世宁有可能就是他修不通的路，如果她自己不愿意的话。

“你已经预想过了吗，自己的未来？”吴虞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那我倒没想这么多。嘿嘿，我是一个没有安排的人，走到哪里算哪里。泱泱总是说，我跟她出去玩，就是赶尸人和尸体的关系。”

吴虞无奈地皱皱眉，这个比喻不是特别的意象美好，却立马能在脑子里出现一个诡异的画面感。

但他同时感到轻松。至少不是一个板上订钉的拒绝。

“我不反抗。”吴虞双手并拢伸到世宁的面前，好像在等待，等待她真的用什么绳子之类的东西将他束缚起来。

世宁被这个突兀的行为怔住，然后也伸出自己的两个拳头撞上他的，“我哪敢，沾一点边就会被你们家粉丝炮轰吧？”

“这是理由吗？”吴虞想起之前因粉丝引起的不愉快经历，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个时代粉丝绝对不是好得罪的，毕竟他们才是流量的真实组成部分，乔哥和公司所有警告的出发点都是“小心掉粉”，但吴虞清楚自己，必要的时候，他不会为了名利上的东西去放弃他一直珍惜的东西。

世宁耸耸肩，没再继续。

吃完饭离开的时候，世宁自顾自走在吴虞的前面。天色已暗，餐厅前景处的园林置景亮起氛围灯，还间歇地飘起了人造雪。

世宁回头看吴虞一眼，“你说的什么下雪和设计师审美很像，不会是说这个吧。”

吴虞默认。

“啧，看来你对这种适合约会的漂亮餐厅挺有研究啊。”世宁转过头去看路，不再看他。

“吃醋了？”吴虞语气调笑。

世宁顿足，明显气急败坏的转过来瞪他一眼，只见吴虞暗笑，一副得意的样子。正措辞要如何解释，吴虞神色一变，竟上前一步揽过她的腰身，将她禁锢在怀里。世宁一下子心跳加快，正疑惑，看见一个小孩从她身后钻出来，看了他们一眼，又跑开了。

“差点撞到吗？谢谢。”世宁离远一步，垂眸说。

“这都要跟我说谢谢？”吴虞的声音听起来无奈。

世宁心事重重走到门口，转身一脸爽朗，“一会有事吗？”

吴虞伸手，一脸无辜，“你想好要带走我了吗？”

世宁简直不知道说他幽默好，还是说他一更筋，干脆扯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在他自己奉上的手腕上绕了两圈，一把扯向了自己。

她确信自己并没有使出很大的力气，吴虞不知道是没防备还是有意为之，又贴到自己身边来。

世宁瞪他一眼以示警告，顺手收回了围巾。

“好啦，想去哪里。”吴虞恢复正常，并肩走在她身边。

“上次没去成的酒吧，今天可以陪我去了吗？”世宁小心翼翼开口。

“好啊。”

———

世宁靠着车窗打了个哈欠，今天一天的安排可真是满满当当，计划内的和计划外的。倒是很久没有做一些计划外的事，工作上的忙碌，就算有杂七杂八的也只能算计划内的基因突变吧。

吴虞在暗中注意她犯困的模样，出言提醒，“困了就早点休息，这种时候再喝酒，晚上会睡不好。”

世宁甩甩手，“没事，我不会很过分的。”

狭窄的街道并不灯火通明，酒吧里却更幽暗些，尽管有许多灯带、彩灯装饰，但一眼所见，就知道这里的重点是酒柜上像图书馆一样整齐陈列的酒杯和酒瓶；其他的，关于人和场景，都隐藏起来，晦暗不明。每张小桌子上都有一盏小小的台灯，同时也是服务铃，它们能照亮的范围很小。

或许这正是刻意为之的氛围感。

不知道是不是困了，她的知觉又开始被放大，她忽然意识到，刚才进门笼罩着她的感觉是什么。

在另一个广袤无垠的地方，一些星亮着，一些星明灭着，一些星会用反射叫别人看见它也是发光的。

在这个小小的空间，光也悬浮着，被柔和照着的人脸也悬浮着，黑暗不被排斥，大家都拥抱着它。

这让她感到舒服。或许只有在类似宇宙的地方，才能无限承认人的主体性，不，也许她入乡随俗地变成了一颗星，没有七情六欲的累赘，仅仅是一堆元素符号组成的物质。不把自己放在一个处处有镜头，处处有围墙的地方，真是自由。

在黑暗里是看不到边界的。世宁看吴虞，一个坐在她对面的好看男人。他如果也是其中一颗星，一定是特别又闪亮的吧。

可行星各有轨迹，他的轨迹为什么一直围绕着自己？

两颗行星无法距离过近的，洛希极限会把它们之中较弱的一方撕碎。世宁不想这样，因为想要给自己的孤独感找个依托，就不负责任地发起这种“你死我活”的决斗挑战。一开始就设定好边界，就像太阳系的行星，一同选择围绕一个目标公转一样，她们之间不存在吞并，只是盟友。即便有一天，当中起着决定性作用的磁场有了变化，也只是各自逃逸的结果。

不越界，对谁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