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朝朝

李砚朝没有等多久,落座后五分钟,容颂就被服务员领进了包厢。

他穿着一身灰白色的运动服,头发大概才洗过,有些凌乱,几缕垂落在眉间,落拓又帅气,右耳上的耳钉摘了几只,只剩耳骨上一枚银色的耳夹。

“你不让我去接,本以为还要等好一会,这里可不怎么好找。”李砚朝把桌上的菜单递给容颂,起身倒了两杯茶。

“我就在附近。”容颂这算是解释了为什么过来得这么快。余光里瞥到李砚朝放在自己手边的茶水,他道了声谢。

“是在附近的体育馆里打球吗?”李砚朝记得这里离市体育馆挺近的,他刚入职的时候和陶洋、胡术芸约着去打过几回羽毛球,后来那两人被班里的学生磋磨得整天要死不活的,就不怎么去了。

当时去的时候,李砚朝记得是没有洗澡的地方的,现在是重新修建了吗?

容颂只在菜单上勾了一道菜,剩下的就全交给李砚朝选了,“不是,我朋友家附近有所学校,和他在那里打篮球。”

“是上次那个约你一起看电影的朋友?”

“嗯。”

印象中,容颂初中时就有个关系很好的朋友,如果现在所说的这个朋友不是在国外认识的,那大概率就是他没错了。

李砚朝还记得那个孩子白白胖胖的,说话细声细气,看起来就像块可爱秀气的小年糕。一开始见到他时,由于这样的外貌和身形,加上留着妹妹头,李砚朝还以为他是个小女孩。

小朋友见到他,还会乖乖地问好,喊哥哥时特别能激起别人的保护欲。

那时候为了防止容颂欺负糯米团子,李砚朝还暗戳戳地给他灌输过做人要温柔有耐心、保护弱小之类的观念。

现在想来,李砚朝只觉得自己当时的部分想法实在有些肤浅,做法也很幼稚。

这边大部分菜都是现炒的,点完菜后二十分钟左右上齐。李砚朝担心容颂刚运动完肚子饿,等不及上菜,准备出去装点水果和小零食进来。

“怎么了?老师,有什么忘记点的吗?”容颂见他站起身,似乎打算再出去一趟,忍不住皱起眉。

李砚朝摇摇头,“你刚运动完,肚子肯定很饿了,我去给你拿点水果和小零食垫垫肚子。”

“对了,有想喝的饮料吗?我顺便一起拿过来。”刚才一边点菜一边和容颂聊天,一时忘了这茬。

“我没那么饿,你别去了。”容颂不自觉松开眉,说话时的表情没刚才那么冷硬了。

既然容颂这么说了,李砚朝也就不再坚持,只是把服务员喊进来,新加了几瓶饮料。

他按着平时的喜好点完,才反应过来这次一起来的人不一样,又问容颂,“小颂,你想喝什么?”

想起以前去给容颂辅导功课时,他的书桌上总会摆一瓶牛奶,李砚朝贴心道:“要不要喝牛奶?这边有好几种,我记得有你之前喜欢喝的那个牌子,只是现在的口感可能有点不一样。”

“……”

容颂额头上的青筋好像跳了跳,他抬头对服务员道:“和他一样的就行。”

等服务员出去了,李砚朝后知后觉容颂刚才可能是不好意思。他咳嗽了几声,语气有点奇怪,似安慰又似理解,“其实我也想喝牛奶来着,刚才忘点了。”

在李砚朝问他要不要喝牛奶时,容颂就知道他一定是想起自己初中时每天都要喝好几瓶的事了。但他也懒得和李砚朝解释其实自己一点也不喜欢喝牛奶,那时候的想法只不过是快快长高,最好能长到比李砚朝高一个脑袋的程度。

听起来实在太幼稚了。

饮料上得很快,不多时,点的菜也陆陆续续地被摆放在桌上。

“你这次回国打算待多久?”

前几年的时候容颂也回来过,但只有那么两次,也都是过年的时候。这样家人团聚的时刻,李砚朝是不会自讨没趣去打扰他们的。容潜和叶芝青都不喜欢他,李砚朝去拜访往往还会惹得他们不高兴,败坏了兴致。

曾经两人因为容颂的乖顺而对李砚朝展露过友好,一句随口说出的“要是你能来做我们的儿子就好了”让李砚朝记了许多年,就算现在他们不待见自己,李砚朝对他们也生不出怨怼或是责怪这样类似的负面情绪。

等到过完年,容颂就飞回国外了。

所以认真算来,这还是四年来,李砚朝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和容颂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也是少有的可以正常聊天的时候。

“半年左右。”容颂的回答很简短。

席间话也少,大多数时候都是李砚朝在说、在问,容颂时不时回答一下。

其实李砚朝一开始还是有点不习惯的,毕竟他对容颂的印象还停留在四年前,后来在微信上和他聊着聊着,也就觉得还好了。

特别是,搭配着容颂长大后的模样,给人的感觉冷冷的,不怎么爱搭理人,是个很有个性还有点酷的小帅哥。

但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大多数时候他也是句句都有回应啊。

总之,以李砚朝对他的滤镜来看,用一句话来形容最合适,那就是:李老师怎么看容颂,怎么都觉得满意。

“这么久?那你的学业怎么办?”李砚朝的职业病有点犯了。他忍下如同设置在机器人初始程序里一般的苦口婆心的劝学,打算先听听看容颂的回答。

“我申请了休学,之后再复学就可以了。”容颂的语气漫不经心,这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小事。

“哦,这样啊。”

李砚朝恍惚起来,那两个字眼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很遥远了,但此刻再出现于他耳边时,它们承载的那些痛苦记忆却像是发生在昨天一般,清晰得可怕。

麻木冷漠的人脸、尖利刺耳的唢呐声、似泣似笑的画像、阴暗角落里长满苔藓的石头……

脑中瞬间如有千根万根针扎过,密密麻麻的疼痛朝李砚朝铺天盖地地袭来。他闷哼一声,眼前闪过许多小黑点,不一会又变换成雪花片,呲啦一声,像是一台终于报废的老旧电视机。

李砚朝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以前从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咬着嘴唇将几欲脱口而出的痛吟强压下,与此同时,想尽快将面部表情恢复成原样,试图不让容颂发现任何异样。

“我先喝口水,润润嗓子。”李砚朝不知道他说的话容颂能不能听到,但他现在也只能发出这么大的音量了。

他记得水杯离得很近,抬起手,向前移动四指的距离就能拿到。

只是还没碰到水杯,李砚朝就感觉到有个微凉的物体碰到了嘴唇。他愣了愣,下意识含住轻抿了口——是他因为想掩饰异样而打算去拿的水杯。

“老师,现在能听到我说话吗?”

同容颂冷静的声音一道传递进李砚朝身体里的,还有他温热的体温。

眼前的雪花片慢慢散去,李砚朝茫然地眨眨眼,发现自己竟然靠在容颂的肩膀上。

“?我、我怎么会?”

李砚朝撑着木椅边缘,想要坐直身体,但他没使上力,手又滑了下去,这下反而倒进了容颂怀中。

容颂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他此刻坐在李砚朝身侧,另一只手还端着水杯,放回桌上后,转而去扶他的肩膀,“别乱动。”

语气倒是不激烈,依然没什么情绪,但就是能莫名地让人乖乖听话。

他比出两根手指,在李砚朝眼前左右晃了晃,“看得清吗?”

李砚朝点点头,他知道容颂的意思,努力挤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抬眼去看人,“我知道的啊,这是二。”

“小颂,我没事了,刚才应该是低血糖犯了,你别担心,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容颂没立刻放开他,不说话,只盯着人看,是那种带着审视的目光。李砚朝被他看得不自在,想躲开视线,但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可心虚的,干嘛要躲开。

两人这么对视了一会,还是容颂先开了口,“真的没事了吗?”

李砚朝用指尖轻戳了戳容颂握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等他放开自己后,站起身原地走了两步,“你看,真的没事了。”

容颂的表情倒是看不出什么来,他只是点了点头,却没坐回去,还待在李砚朝身旁的位置。

这么一个小插曲过去后,李砚朝没了继续吃下去的心思,提筷子抿了两口,就只捧着饮料喝了。

容颂也没吃几口,他一直用余光注意着李砚朝的状态。

刚才聊着聊着,上一秒李砚朝还好好的,下一秒脸色突然变得煞白,闷哼了声,紧接着,他的身体小幅度地摇晃了几下,撞在桌上,瞳孔显然聚不上焦,看人时不似先前那般有神采。

容颂喊他的名字也没有反应,整个人已完全游离出去。要不是离得近,容颂差点就要错过他口中小声地呢喃。

真可笑,都这样了,还想着不能吓到他。

李砚朝说他没怎么变,其实没怎么变的人是他自己才对。

还是一样习惯性地将他人的感受放在自己之前,就连回过神后的表情,都和那时将他从泳池里救出之后一样。明明自己也呛了水难受得不行,也要先挤出笑容安抚他,柔声说老师没事,小颂不要害怕,老师会保护你的。

嗓音都哑成落水的鸭子了,怎么可能没事。

只不过令容颂疑惑的地方是,方才这么大的反应,李砚朝完全没有感觉到吗?瞳孔聚焦后,发现自己在他怀中时也很惊讶。

“我脸上有东西吗?”李砚朝偏过头来,伸手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脸。

两人本就坐得近,这样一来,几乎能看到对方脸上细小的绒毛,和呼吸间洒在皮肤上的温热气体。

“什么?”容颂往后退了点,这样过近的距离让他觉得不舒服。

李砚朝弯起嘴角,那双眼睛此刻如盛满一夜星光的春池,流转间荡开盈盈波光,“小颂,你要是一直这样看着我,可喂不饱自己的肚子哦。”

他握起筷子,轻轻敲了敲碗沿,清脆响音却没有抵达耳底,只有那道温润男声似在贴耳絮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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