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霍姝看不见白婕妤，也听不到她的话，否则她现在很可能一个不稳就带着吕斐从树上掉下去。

方太医的撞柱完全在霍姝的意料之外，就算是吴皇后在此，也绝对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因为方太医出乎意料的举动，白婕妤和刘贵妃之间的平衡被打破，既然方太医敢以死明志，周文帝少不得对刘贵妃多加信任，相反的，白婕妤的行为就更加的可憎。

白婕妤原本是不打算揭发刘贵妃请道士一事的，因为揭发这件事，对洗清她三年前的罪责并没有好处，更何况，留着这么一个把柄，对她以后和刘贵妃谈判很有好处。

然而她现在已经顾不得其他了。

如果她现在不把这件事揭露出来，彻底打翻刘贵妃，那么她将再没有机会活着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刘贵妃脸上的表情真正出现了惊惧，而周文帝已经勃然大怒。

他原本因为误会刘贵妃而产生的怜惜就这么被轻易抹去，而更多的是对她的怒意。

“带朕去看。”

周文帝一甩袖，站了起来。

白婕妤的污蔑还是刘贵妃的私通，都没让他如此动怒过。

白婕妤顿时觉得了一条生路，她连忙爬起来为周文帝引路，这不但能弄死刘贵妃，应当还能算是自己的一份功劳。

周文帝把这件事看得很重，更是雷厉风行。

刘贵妃被看管着，根本没办法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好掩盖的手脚。

事情就被这么摊开在了周文帝面前。

满屋的符纸，在院中的香炉，还有供奉在案上的贡品食材。

这一切都证实了白婕妤所言非虚。

“朕看重你，才让你看顾六皇子。”周文帝一开始的怒火已经收敛，一句句化作刀戟般的话语刺向跪在地上的刘贵妃：“可你呢？你做的好事！”

刘贵妃默然不语。

周文帝见刘贵妃确实不肯说话，便冷笑一声：“很好，那就可别说朕没给你解释的机会。”

借用鬼神，伤害皇嗣。

这两点任何一点，都是要人命的大罪，更何况刘贵妃做的绝，竟然一下子犯了两个。

而且铁证如山，根本无法辩驳。

周文帝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佛珠，见刘贵妃当真没有解释的意思，便失望道：“那便是认下了……好，很好。”

他不在看刘贵妃，便轻声下了自己的判决：“既然如此，那便去了贵妃头衔，打入北皇宫，永世不得出罢！”

这个判决一下，也就代表了刘贵妃将会与白婕妤一样的下场。

刘贵妃原本是想不好该怎么说，这下顿时更是慌了神，她连忙跪倒，左右的宫人听了皇帝的命令要将她拉下去，这让她一下子将还没有理清的思绪全部吐了出来。

“皇上，臣妾也原不敢这么做的，只是这，这六殿下当真诡异的很。”

她再也没有保留地将自己遇到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最开始遇到的六皇子的鬼影，莫名消失了一个月，自称祖姑奶奶的鬼会通过匣子和吕斐交流，最可怕的就是他身上的衣服！

无论是做工还是布料，竟皆是来自于一百年前。

刘贵妃再也不敢隐瞒一星半点，除了信件因为被她烧了个干净再也没有证据之外，金竹玉絮，还有那些个尚衣局的老宫人，还有前几日同样遇到吕斐叫祖姑奶奶的金盛，所有发现过吕斐异常的人都被刘贵妃叫了过来。

“……臣妾也想真心对待六殿下，但六殿下的事当真让臣妾吓破了胆呐皇上，请皇上明察。”

刘贵妃已经顾不得用绢帕抵着眼角，而是真心实意地嚎啕大哭。事实上，除了隐瞒了她冷待吕斐这件事，她说的所有事情确实没有半点虚构。全都是真实加上一些想象罢了。

周文帝被刘贵妃的真相说得也有些发毛。

他一贯不喜欢这个儿子，所以并没有什么怜惜的滤镜可以让周文帝完全相信吕斐。

更何况，吕斐还有一个会烧宫的疯子娘，这就让他更显得邪恶起来。

周文帝肉眼可见地有些踌躇，刘贵妃哭嚎地累了，见周文帝的反应，心里顿时舒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她余光瞥见了站在一边的白婕妤，冷静下来的脑袋突然想起了更多的事情。

刘贵妃对这个罪魁祸首恨得咬牙，拿着手指笔直地指向白婕妤，用力得好像是想戳死她一样。

“皇上，臣妾原本还在犹豫是否要这么做，是白婕妤让人告知臣妾，这鬼神通广大，还会害人性命。臣妾之命死不足惜，可我还有兴儿，臣妾当真是害怕那鬼怪会害死我皇儿，因此才行差踏错。更何况，更何况臣妾并没有打算伤害六殿下，只是在此想祛除六殿下身上的邪灵……这也是为六殿下好啊皇上。”

刘贵妃理清了思路，哭得悲切，似乎她所做的一切当真是无可奈何之下的逼迫，而她就是天生的一副菩萨心肠。

周文帝一时也分不出对错，但是脸色还是和缓了下来。

听见刘贵妃指责白婕妤的话，周文帝立刻转头向白婕妤求证：“淑娴所说，可有其事？”

白婕妤这才想起来，装神弄鬼其实还有她的一环。

这种事根本无法抵赖，只需要向宫人询问，那么一切立刻都分说得明明白白。

她立刻跪下磕头，此刻她根本不能认下搬弄谣言的罪名，只能如同刘贵妃那样开始哭诉吕斐当真出现在临华殿，甚至现在还在殿内。

刘贵妃所言的匣子也确有其事。

她自然不敢说和鬼神做过交易，只说吕斐捧着盒子，古古怪怪地在宫中乱走，这才有谣言传出的。

两边各有说辞，周文帝听的头疼：“算了，把小六叫来，我要亲自问他！”

然而，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猛然间发现一件事：“小六在哪？怎么一直没有见到他？”

“六殿下，六殿下已经失踪好些日子了。”刘贵妃只能硬着头皮这么对周文帝回答。

白婕妤倒是知道吕斐应该在哪。

根据她多日的观察，那鬼怪好像是离不得临华殿的。

她原本并不想把吕斐的出没地说出来，一是还留着想要继续利用的心思，二是她一点也不想在皇帝面前让自己和鬼神沾染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如果她现在不说，到时候被刘贵妃揭露，最后在临华殿找到六皇子，那她当真是百口莫辩了。

为了尽力洗清自己的嫌疑，白婕妤便主动开口：“臣妾多次听闻是有六皇子这般的人出现在临华殿，只是都不敢多说，若是当真要找六殿下，不如去我临华殿搜寻。”

一直在边上听的霍姝顿时心中警铃大作。

她现在有两个选择。

藏住吕斐，或者让吕斐出现。

藏住吕斐很简单，就比如现在这样，把吕斐抱在自己怀里，就没有人能找得到他。

但这只能一时，根本无法一世。

如果吕斐失踪，皇上有了戒备，便在皇上心中留下怀疑的种子，失踪时间越长越让人畏惧。而且这事传到了皇上耳中，那么整个皇宫，特别是临华殿都有皇上的眼线，根本无法隐瞒多久。

而如果想让吕斐洗脱嫌疑，真正出现在皇上面前，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她必须要尽快地布置好一切，让皇帝相信吕斐失踪只是逃出去了，并没有什么奇异的现象。

这一切，都要快！

要赶在皇帝发现之前，布置好一切！

幸好她和吕斐把刘贵妃和白婕妤所有怀疑的点全部听全了，如今只要一个个布置合理就可以。

首先，是吕斐的突然消失要找一个借口。

这个还算比较好解释。

霍姝勘察了一下含章殿的地形，发现有一个堵墙边有一棵树。

吕斐跟了她不少时间，身手还只是起步，甚至说不上武艺，但是借树翻个墙却绰绰有余。

他完全可以说自己在大家没注意的时候偷溜了出去，然后翻过了墙头。

在临华殿出没也很好解释。

他从含章殿出来，害怕被找到，就去北皇宫找了地方躲起来，靠偷吃过活。

只是最常去的地方，是临华殿。

匣子的书信倒是刘贵妃做了件好事，烧得一干二净。

至于一百年前衣服的事情，这当真是霍姝的疏忽，还有金盛见鬼之事……

这些事情一时间无法解释，霍姝只能让吕斐装傻充愣。

反正他年纪不大，说不清楚事很正常。

皇帝来得很快，霍姝尽力做好了一切准备，然后让侍卫从石柱子后面找到了正在池子里洗完澡开始洗衣服的六皇子。

在洗之前，霍姝已经想办法让吕斐快速变得脏兮兮的，但是怕污渍不自然，索性直接让他跳池子里洗，这样真真假假就很难分辨了。

出现在周文帝面前的，是一个湿漉漉，刚洗完澡，但细节处还有些脏兮兮的小男孩。

他刚被发现时，全身光溜溜的，正在用偷来的皂角给自己的衣服打泡泡。

对于周文帝的疑问，吕斐按照刚刚和霍姝的推演开始编造故事，一旦不知道怎么解释，就不多说，一口咬定刘贵妃看错了。

吕斐才七岁，他记不清事才算正常，但不少记得请的事情他说得明明白白，根本不像刘贵妃那样悬乎可怕。

吕斐留给周文帝的形象，向来都是傻乎乎地并不会说谎，这个形象让周文帝不喜，却正好加重了他吕斐说话的可信度。

等他辩驳完，白婕妤与刘贵妃的证词居然都变成了无中生有或者因为一点小事捕风捉影，还推到鬼的身上。

至于两个人非说的木匣子，吕斐只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

根本不像刘贵妃和白婕妤说的那样整天抱在怀里。

到最后，周文帝几乎已经完全相信了吕斐，只把两个妃子当做了将错处都推给孩子的恶人。

事情这么一闹，就已经到了下午。

周文帝错过了午膳，自然肚子自然是饿得咕咕叫。

他见事情都已经搞明白，心下顿时一松，便觉得腹中饥饿。

内侍很快就领来的饭菜，打扫好了临华殿的一个亭子让周文帝去就餐。

至于另外三人，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刘贵妃并不饿，她等周文帝一走，顿时对着吕斐咬牙切齿，只喊他是妖孽。

白婕妤更加的疯狂，她自知已经走投无路，突然扑向了吕斐，让他证明自己的清白。

这个院落并没有人，周文帝只安排了侍卫看守门口防止这几人离开。

吕斐被吓了一跳，他正在湖边的一座桥边上，见此下意识地跨步逃到了湖边的木桥上。

白婕妤和刘贵妃顿时睁大了眼睛。

天啊，她们看到了什么？

……六皇子居然就这么悬空站在湖面上！

这座吕斐脚下踩着的木桥，在一百年后，竟然早已腐朽而坍塌消失了！

“果然！他果然有鬼！”

似乎是峰回路转，往常应该让她们害怕的场景居然成了她们救命的关键！

只要，只要皇上看到这个，必然也会怀疑吕斐是个妖孽！

那他们之前说吕斐与鬼怪沾染，便都是真的了！

吕斐听见他们的讨论，顿时小脸煞白。

他连忙跑下了桥，试图让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然而白婕妤和刘贵妃抓到这个翻身的机会，怎么可能白白放开！

“你去让侍卫禀报皇上，这里让我来。”

刘贵妃和白婕妤第一次合作，白婕妤飞快去报信，而刘贵妃把吕斐抓起来往下压，果然把他压在了一座看不见的桥上。

然而神奇的是，她伸手到吕斐身下，却是什么也没有摸到。

“你放开我！放开我！”吕斐顿时挣扎起来，然而刘贵妃脸上却带着狰狞的笑意：“这就是你祖姑奶奶的邪术吧？皇上就要来了，我倒是看你还想怎么乱说！”

霍姝在了吕斐被按住的第一时间就跑了过去，一边试图救吕斐，一边听他说了始末。

霍姝没办法把刘贵妃的手拉开，就算她试图用衣服遮住吕斐想把刘贵妃吓走，结果刘贵妃或许会死求生欲爆发，抓住吕斐绝不肯放松。

“斐斐痛，斐斐好痛！”被大力抓住了手脚不能动弹，吕斐觉得被刘贵妃抓住的地方都已经要没有知觉了。

霍姝一边安慰他，一边急得团团转。

然而这时候，更糟的事情发生了，白婕妤居然已经引了皇帝往这里来，只为了抓一个现行。

“父皇到门口了！”吕斐也知道如果被皇帝发现这件事，估计他当真会惹上大麻烦。

霍姝深吸一口气，在这种紧要关头居然平静了下来。

百步已经到了最后两步，吕斐的行为刚刚获得皇帝的信任，绝不可以让他把吕斐再当做鬼怪。

否则根本无法想象他会对吕斐做什么。

……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一个办法了。

那就是让异常彻底消失。

“……白苓，立刻把斐斐的木盒给我拿过来！”

她的声音十分响亮，以至于挣扎中的吕斐也听到了霍姝的命令。

他突然意识到了霍姝要做什么，顿时更加凄厉地挣扎起来——

“不要——”不要摔盒子！

然而他的话根本无法阻止霍姝的行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霍姝抓住盒子往地上摔。

“宫殿的东南角，你的房间直下，我会埋上黄金——”

盒子应该能自我修复，如果它无法修复，希望你能凭借这些东西好好照顾自己。

余下的话霍姝再也没有时间说出口，在木匣子落地的一瞬间，吕斐和木匣顿时消失不见。

最后的最后，她好像只听见了有人落水的声音。

喧哗而安静。

真实的，又好像是幻觉。

好了，七岁终于结束了，写得头都要秃了。

晚安_(:з)∠)_，九岁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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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摔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