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准备工作

瞬间从窗户下面翻进来一个人,直接把章结踹了回去。那人落地后回身关紧窗户,把一个东西抛给那位年轻老板,就笑道:“刚从肯尼亚回来就给你擦屁股,下次能不能帮我回个欠条。”

“别人打欠条要钱,你打欠条要命啊。”那老板顺嘴接道。

这是年轻老板事发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倒是十分清新,章结听着就别过头瞄了他一眼。

“可以谈谈么?”那老板察觉到章结看他,心平气和地说。

章结立即移开视线,努力控制自己龇牙咧嘴的表情,手臂还没完全恢复,刚才又脱臼了。三个人都看着他,这回真是走投无路。

章结走回病床边,一屁股坐了下去。看到他选择妥协,罗摩微微松了口气,就要开口问林妙理,那年轻老板做了个手势让他闭嘴。

“要打要杀,悉听尊便。”章结瘫坐在病床上,斜靠着床头的靠板。

年轻老板看他一眼,转头跟从窗户翻进来那人轻声说了几句话。那人笑得贼兮兮,拍拍老板手臂就往门外走。

刚走两步就发现走廊已经全部封锁,啧了一声退回来,打开窗户原路翻身出去,背对众人挥了挥手,然后彻底消失,快到甚至众人来不及反应。章结明显看到,他朝自己挑衅地笑了一下。

我靠,太贱了。章结心说。

“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那老板忽然开口道,“你认为你的幻觉是真实发生过的,可能原因是你的大脑里存在一个机制,在你遇到某种情境时,把你感知到的外界信号,解读成了另一种情况。所以会有一些幻视、幻听、幻触和幻觉。”

“这不是精神病么。”章结微微皱眉。自己家族也没有这种病史啊。

“但出现幻觉的重性精神疾病大概率是不可逆的,而且复发风险很高,只能长期控制。”那老板坐在沙发里,看起来大概只有二十岁出头。章结下意识心里比较了一下年纪,从相貌来看,对方可能比自己还年轻,行事如此莫测,到底什么来头。

“你醒来后有感觉什么异常么?”

章结摇头,那老板和站在窗边的罗摩对视一眼,沉默几秒,道:“很抱歉让你卷进这件事情,这是我们工作失误,必须有人买单,不然所有人都会遇到麻烦,我是来处理这件事的。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否,不知道就说不知道。”

又是一句抱歉。章结心说,这帮人说完抱歉,接下来就要提条件了。他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对面,看对方能有什么手段撬开他的嘴巴。

那老板见他这样,上来检查了一下他左臂的伤势,然后喊罗摩过来,拿出一个铁壳子的仪器,把一个发圈一样的皮套箍到他的右手臂上。

“忘了自我介绍,我姓林,叫林妙理。是快递公司的合伙人,同时也是一名民俗学者。”那老板说道,“你手上套的这个东西是测谎仪,和我的手机直连,就算你不回答问题,生理变化折线也会反应真相。而且会有一些小小的惩罚,所以我建议你配合。”

“配合有奖励么?”章结抬头看他一眼。

“晚饭可以把营养餐换成南瓜粥。”林妙理说,“如果你想要的话。其实我们没有准备奖励,我们原本的计划是,如果不配合就卸掉你一只手。”他看了看章结的臂膀:“没想到你的手已经自己脱臼了。”

章结看着他的表情,意识到如果手臂完好他真的会这么做。刚才和那神秘来客打斗过程中他又自己卸脱一次,看来很大程度上削弱了对方的工作量。

非人哉,章结默默地想。他举起完好的那只手,做投降状:“我配合得不能再配合。”

“那我直接开始了。”林妙理打开摄像机,放在桌上对准他,“章结?”

“是。”

“二十岁。”

“是。”

“在读大学生。”林妙理看着资料,说了一个北京高校的名字。

“是。”

“身上是家传功夫?”

“不是。”章结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少年宫练的,我爸家暴,我妈打不过他,就把我送去学散打,说要从小培养。”

“认识徐洪么?”

徐洪是谁?章结摇头道:“不认识。”

林妙理换了一个问题:“这张银行卡,你是从徐洪手里得到的么。”

那猥琐男的名字是徐洪?章结看着那张眼熟的银行卡,犹豫了一下,但那犹豫只是瞬间的事情。

“我捡的。”他缓缓道。

林妙理仔细看了他的脸,然后叹了口气:“不说实话。”

瞬间章结惨叫,接着发现自己脱臼的手臂被罗摩接上了。对方下手完全不留情面,可能是报被下面子之仇,章结咬牙瞪了罗摩一眼。

“还有隐瞒,这条胳膊我可以让人再卸下来一次。”林妙理说,“你最好告诉我,最后拿到这张卡的人,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这要怎么说,如果说实话,这位林老板会不会以为自己耍他。这胳膊短时间内再脱臼一次就报废了,到时候可以直接应聘饭店门口迎宾的跳舞充气人。想了想,章结试探道:“你不知道么,他进局子了。”

林妙理还是看着他,确认他不是在胡说。

章结马上摆出我已经应说尽说的表情,心想看你是不是能量大到能从里面捞人。

两人对视片刻,林妙理起身,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烟味。再然后只是看着他,打量他,不说话。

“什么情况?”章结有点坐不住了。

“怪不得我们联系不上他,你没说错,他进去了。但现在这个局面对你很不利。”

“啊?为什么。”

“那个人突发心脏病死了。”

“什么?”

“很突然,就在拘留所。本来再有几天就被释放,他的处罚结果是行政拘留五天。但是进去后第二天他同拘狱友发现他死在蹲厕旁边,初步尸检结果,应该是突发心脏病。”

“你和这个人有关系?”章结试探道。

“毫无关系。”林妙理手里的打火机反复开合,“但是这个人欠了我一个价值巨大的东西。这个东西的信息只有他知道,不会留下任何电子或纸面记录。我本来打算和他当面对接的,但是他现在死了,这个东西也追不回来了。”

居然是债主讨债,章结瞬间紧张起来:“所以呢,你就要搞死我?”

“我不会动你,但你需要和我们合作。最后接触那张卡的人只有你,你一定知道点什么。”林妙理说着叹了口气,“恐怕你只能和我们一起出野了,没时间让你回去了,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今晚就走。”

“你说问完就放我走人。”章结睁大眼睛,事情的发展出乎了他的意料。

“我反悔了。”林妙理又点起一支烟,脸上表情很诚恳,没有一丝歉意。

我操,这人是个神经病。章结在心里默默把第一眼的印象分直接扣成负分。

说完林妙理就示意罗摩拆掉章结手臂上的仪器。章结此时已经能看出些许端倪,就问道:“我的脉象如何?”

“骗你的,不是测谎仪,这玩意只能量血压。”林妙理垂眼在手机上划了两下,随口说道,“你的血压很正常。”

但章结知道并非是在量血压。被盘问时的紧张会导致心跳加快,血管收缩,进而影响到血压测量结果。

这个林老板,和那个罗摩一个德行,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实话,恐怕连民俗学者的身份都是编造的。

当下他们就收拾行李,乘车转移。临走的时候章结看到似乎是医院的负责人送了出来,林妙理下车说了几句,让他们回去了。

刚一上车林妙理就发现章结鼻孔喷气偷瞟他,满脸写着万恶的资本家。林妙理无奈道:“这是我朋友独资的私人疗养院,你摆出这种表情不怕我直接把你扔在高速上。”

果然是万恶的资本家。章结验证了自己的猜想,表情收敛起来。他们从高速前往最近的机场,林妙理把手机还给他,和他在车上谈好价钱,承诺章结只要参与这次行程,就给他五十万,并且当面划了三十万,直接打进章结的银行卡,剩下的尾款林妙理说回来后到他公司来要,支票已经填好了。

章结思索了一下整个过程,就对林妙理说我跟爸妈说一下,然后往家里打电话,但是没有人接。他的家庭情况比较特殊,六岁时母亲出轨,父亲知道后报复性出轨,俩人各自组建了新家庭,对章结这个年少轻狂时的爱情结晶不是很关心。

此外还有学校里的事情,虽然大三基本没什么重要课程,但突然从校园消失几个星期还是难以解释的,林妙理说他的手下会帮忙处理。章结心说怎么处理,把校长和主任也关到棺材里直到他回来么,那样天下大乱了。

但最后他们还是回了一趟北京,章结的临时加入,需要重新调动新装备。章结趁机提出要求回家一趟,林妙理给了他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只够他坐五十分钟地铁回家,呆二十分钟就离开。

章结一进家门,就闻到发酵的酒臭。他对这种味道很熟悉了,所以习以为常地路过客厅地毯上的空酒瓶,进入自己的卧室。他拿出手机充上电,开始给银行打电话查账。

刚挂电话,就听到酒瓶被踢倒的声音,章结走出来,看到父亲正在收拾一个背包。他出远门前都这样带一个包出去,一般是去赌博。

章结抱臂看了一会儿,转身进屋,拿着卡出来,问他:“里面的钱呢?”

父亲眯眼看了一下,也不知道看清没有,就陪个笑脸,作势要急匆匆出门:“爸爸没钱了,用一下。最近有个项目,回本很快,还能再赚回来。”

章结冷冷地看着他,知道他出门又是去赌。每次回来只要没翻到钱,就会闹得鸡犬不宁,现在这种态度,一看就知道已经到手了。他一字一顿道:“那里面有我实习的工资,下学期的学费。”

说完一下把大门摔上,堵在门前盯着他。父亲的表情也慢慢变了:“你这是干什么。”

“还给我。”章结简短道。

父亲的面孔瞬间狰狞,表情变幻出极端的刻薄与暴怒:“才赚几个钱就工资,从哪偷的抢的吧,老子拿你几个钱就这态度,从小谁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的,你个不孝子。”

父亲开始暴怒地大骂,街坊四邻都习以为常地把门关上,章结站在门口木然听着,他开头的两句质问就已经是最大的反抗,此时已经没有气性了。

怒骂一旦开始,除非父亲累了停下,不然是没办法离场的,家里的东西都会遭殃。父亲动起手来,还是很骇人的,地狱里的恶魔一样。

骂声切换的气口,门铃响了一声,父亲一把推开章结,带着怒容把门掀开。

透过大开的门洞,章结看到林妙理出现在门前,他愣了一下。转头看到父亲的脸色忽然变了,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谄媚。

林妙理看了一眼手机,就对章结父亲道:“章先生,再不出发的话,就要错过末班机了。”

父亲立即说好好好,瞪了章结一眼,取下外套搭在肩上带着背包就走了,里面装了什么章结大致也能猜到。这个男人去赌博,无非就是带那几样东西。

街坊邻居又把窗户打开,林妙理四处扫了一眼,慢慢踱步过来:“我是在胡同口见到他的,那时候他在跟人视频。我提醒他被电信诈骗了,你爸爸不信,但是很好沟通,所以我决定用更欺诈的方式说服他。”

章结看着他,没什么反应。

林妙理继续道:“我跟他说有一个项目,回本很快。之后深入谈了谈,条件要求他连夜出发,我给他订了包机,当地情况复杂,我还找了几个保镖贴身保护。他很高兴就同意了,不过我没告诉他,那个地方在肯尼亚。”

章结道:“你根本不是什么快递公司的老板,你从一开始就调查了我的家庭背景。”

林妙理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做这些,其实都只是为了完成一件事。你爸爸是个隐患,我不能让他像地雷一样影响到你,进而影响到我的事情。”

“你到底需要我做什么。”章结问,他脸上没有表情,眼睛里刚褪去的血丝又翻出来,显得极其躁动,“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你帮我解决问题,是为了收拢人心?需要我给你签奴隶契约么,你希望我感激你么,很享受这种救世主的快感?”

长久以来,他维持的体面被撕碎了。左邻右舍看到父亲打骂没关系,大家都会因为家里鸡毛蒜皮的事情吵起来,都是泥地里摸爬滚打互相甩粪的人。

但在这个体面的林妙理面前,自己非常狼狈的一面被他看见,章结一瞬间,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翻涌出来的暴怒。

林妙理绕过他,完全不接话茬:“我没有接收奴隶的打算,不过你愿意按照黑奴级别提供服务的话,可以和罗摩对接一下,修改合同。”

他转过身向外走去:“你只需要把你的部分完成了,你爸爸就能回国。如果你不想再见到他,他也可以一直在外面周游世界。收拾好了么,探个亲需要这么久么,现在就出发。”

说完林妙理直接出门,外面的胡同开进来一辆很低调的黑色商务车,罗摩从车上下来,绕到后面拉开车门。

“你成年了,个头比我还高,妇联都管不到你家里,你不是寻求庇护的小孩。”林妙理边走边说,“下次遇到这种情况,用拳头解决问题。你妈妈送你进少年宫,不是让你保护她,是为了让你有自保能力。”

章结闻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林妙理的背影,缓过来时追上去想再问些什么。而林妙理越过他向前走去,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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