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的铃声响起,沈漾才从睡梦里醒来,压在手臂下的书隐隐有些水渍,林越深走过来提起她的衣领一脸嫌弃的表情:“我说沈漾,你好歹是个女孩子,能不能注意一下形象。”鼻尖环绕着林越深身上散发出来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香味,沈漾觉得有点腻,“离我远点啦,你身上的味道要熏死我了。”林越深没好气的嘁了一声,手上稍稍用力把沈漾半提了起来,“快点收拾东西,你不是要去练琴吗,还墨迹。”沈漾这才想起,今天还约了老师,急急忙忙的开始收拾却不小心打翻了书桌上的水,真是越忙越乱。林越深看不下去,亲自给她收拾,明明是她自己的桌子,但是什么东西在什么位置林越深好像比她还要清楚。
等出了教室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烫的沈漾微微皱眉,夏天就是这样让她讨厌,走两步就热的人受不了,额头总是有一层细密的汗珠,林越深早早打好了伞,宽大的伞下站他们两个人绰绰有余。快步走到校门口赶紧上了车才觉得重新活了过来,接过司机早就准备好的冰水,沈漾狠狠舒了口气。看着她大口喝水的样子,林越深被逗笑了:“你慢点喝,跟水牛似的,没人跟你抢。”沈漾白了他一眼,“你管我。”林越深早就习惯了她这副样子,也不和她计较,“行了,今天上课就要迟了,你还是抓紧看看谱子,严老师可是说过要检查的。”提到这儿沈漾心里就开始犯怵,严老师是一个已经年过六旬的老太太,可是精神头一点不输年轻人,而且人如其名,在教学方面从来都是一副严厉的模样,虽然私底下对她像孙女一样,可真上课的时候出了错误,或者课后被她发现没好好练习那是没有好脸色的,偏偏上周赶上社会实践课和校庆,沈漾忙的脚不沾地,没多少时间练习,这下是真得挨批了,想到这儿不由得狠狠叹了口气。
该来的总是会来,没一会儿车子就到了楼下,沈漾站在门口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敢敲门。没一会门就开了,开门的是一个慈祥又干练的老人,即使是在家里穿着也一丝不苟,连头发都是打理过的。沈漾随即甜甜的叫了一声严老师,等进了家门,桌子上已经摆上了切好的冰镇西瓜,二人也是没有客气,坐下吃了好几块。
嘴里吃着,心里却犯嘀咕,发愁过一会要怎么挨过去这一顿批评,正想着,门铃忽然响了起来,沈漾不经有些奇怪,往常这个时候是属于沈漾专属的授课时间,严老师一般是不会安排其他事打扰学习,今天难道是有什么特殊?窸窸窣窣换鞋的声音结束,一个少年就这样走进了沈漾的眼睛,多年后沈漾回想起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还是不由得会觉得尴尬。
夏屿进来看见还有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倒是没太大反应,严老师热情的叫他坐下吃西瓜,也没有多谦让,坐到了沈漾对面空出来的位置。其实沈漾现在还没注意到自己的眼神在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看,也许是太好奇,也许是看帅哥太入迷,总之回过神的原因是林越深狠狠地踩了她一脚,吃痛的叫了一声猛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失态了。因为刚刚来的路上流了点汗,刘海被打湿腻腻的贴在额头上,嘴边还有西瓜的汁水没擦干净,就以这样的形象盯了一个帅哥半天而不自知。沈漾现在只想有一个洞她能钻进去,十几岁的少女脸皮最薄,刚刚的窘态被夏屿看的一清二楚,脸开始不自觉的发烫,林越深看着沈漾的变化忍不住的想说一句没出息。也暗暗的打量了起来眼前的少年,看着是跟他们差不多大,白净的皮肤微微泛红,估计是被晒的,眉眼有几分冷淡,瘦削的身材看上去显得很挺拔,跟他比的话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人。青春期的男孩其实心里有谁都看不上的傲气,看上去不动声色的观察,心里暗自和自己做对比,看看哪里能更胜一筹。
夏屿其实也在悄悄观察,虽然严老师已经告诉过他今天会和另外一个人同时上课,但是没想到是一男一女,不知道谁会是他的同学。两个人看着是认识的,和他应该是同龄人,女生似乎是没想到会有人来,一双大眼睛就这么盯着他看,被旁边的男生踩了一脚可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一下红透了,头垂得很低,恨不得塞到瓜皮里,夏屿有点被她逗笑了,嘴角扬起一股不易察觉的微笑。另外一个男生的目光就没那么友好,他熟悉这种感觉,在很多同性身上都出现过,只不过林越深的目光里还有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总之三个人的初见就是这么有戏剧性,严老师在琴房里准备今天上课用的琴谱,并不知道此时客厅里发生了一场各怀心事的相遇。等准备好出来发现三个人的气氛有些奇怪,不过并未多想,只当是小孩子第一次见面不熟悉,沈漾这孩子不知道怎么了今天这么安静,还低着个头,“沈漾,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今天以后夏屿就是你的同学了,之后他只在今天会过来跟你一起学琴,老师的时间调整不开,希望你别介意。”原来他叫夏屿啊,沈漾倒不是很在意多一个人一起上课,只是刚刚的事情有点太尴尬,不知道她见几面才能消散这种感觉,“没关系的老师,人多热闹嘛。”说完这句话沈漾觉得自己又在犯蠢,来上课的要什么热闹,夏屿没多介意那个小插曲,友好的打招呼:“你好沈漾,以后多指教,”说着伸出手来。沈漾觉得他的声音很好听,对于她这种声控的人来说简直就是福利,像大提琴那么低沉和磁性,激的她一身鸡皮疙瘩,就在沈漾要握上他的手时,林越深先她一步回应了这个招呼:“你好,她叫沈漾,我是林越深。”沈漾有些愤愤不平林越深就这么抢了她和帅哥握手的机会,他又故意朝她挑了挑眉,这个人真是好欠揍。
不再耽误时间,林越深在客厅写作业,他们两个去琴房练习。不出意外,沈漾今天狠狠地挨批了,任何借口和说辞在严老师这里都是不成立的,平时一个人也是算了,今天还有一个刚认识帅哥,简直是丢脸丢到家,眼眶不觉的红了起来。反观夏屿弹的曲子,又流畅又充满感情,二者高下立现,沈漾就像霜打的茄子,一点脾气都没有。看着沈漾的样子,严老师终归是有点不忍心,缓了缓语气让她出去抄十遍琴谱。
被严老师批评是常态,只不过今天林越深见她是有点受打击了,可能是有陌生人在有点下面子,不再像往常那样嘴贱几句,只是抽了点纸巾让她擦擦眼泪,“说吧,今天要抄几遍。”沈漾看见这张熟悉的脸一时间委屈更甚,眼泪簌簌往下落,嘴角又向下撇了撇,“五遍。”要是以前有罚抄,沈漾必定得和他石头剪刀布,五局三胜,七局四胜的求他给自己抄几遍,林越深最喜欢这个时候逗她,替她抄几遍另外再加最新的手办。只是今天看她的样子确实不忍心,“好了好了别哭了,我给你抄3遍,剩下的自己来,下课了带你去吃好吃的。”沈漾心里稍稍的被安慰到。
琴谱并不算短,就算是有林越深帮忙,也是抄了快两个个小时,等到她抄完,夏屿正好结束课程。不经意的抬头就对视上了眼神,沈漾哭过一场眼睛还泛着红,林越深看他的目光更不友好。因为还有别的安排,夏屿并没有多停留,等他走后沈漾才觉得放松下来,今天真是有点水逆,没有练习被老师教训她没有什么意见,以往这样也从来没哭过,只是今天在夏屿面前尴尬的事实在是太多,她一个小女生确实有点承受不住。严老师也意识到今天她无意间伤害到了一个小女孩的自尊,觉得很过意不去,每次身份转换成老师的时候她总是这么不近人情,或许也是该注意一下,说着拉起沈漾的手:“漾漾,今天我要跟你道歉,不该在外人面前说你那么重,不会再有下次了。”沈漾连忙摆手:“严老师您别这么说,本来就是我自己没练习的。”严老师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微微叹了口气,她自己无儿无女,一辈子只做好了一件事就是弹琴,当沈漾闯进她的生活里,她感觉自己已经停滞的时光好像活了过来,最期待每周五教她弹琴,每次随着她的到来,这件屋子总是充满欢笑。沈漾也是个好孩子,不论是多难多累都不会在她面前表现出来,乐观又积极,总之要是沈漾真的是她孙女就好了。
重新进去琴房练习的很顺利,不过这次练得有点久,等沈漾出来,林越深已经把作业都做完了,出了严老师的家门才发现肚子空空,本来是要留饭的,但是沈漾坚持拒绝,这要是回家太晚会被怀疑,她偷偷学琴的事万一暴露就不好了。
盛夏的夜晚来的都迟一些,等他们出来外面还没全黑下来,天空透着蓝紫交加的光亮,路两旁的树上不知道藏了多少知了,叫个没完。林越深举起手臂好好伸展了一下身体,做了一下午作业真是累死了,沈漾也没好到哪里去,不停的揉着手腕,刚那会练琴的时候就想着结束了一定得好好犒劳一下自己,还不等林越深问吃什么,沈漾已经想好了:“走吧,我今天想吃日料,念在你每次都这么讲义气的替我打掩护,还给我抄作业的份上,今天我请客。”林越深对吃的倒是没什么要求,一般都是沈漾说吃什么他都同意,“行行行我的大小姐,今天可算是让我捞着了。”
上了车沈漾也没闲着,林越深写了一下午的作业她都得抄完,该说不说林越深真是别人家的孩子,成绩好那都是标配,一手字也写的很漂亮,每次看他的作业都赏心悦目,她现在只是趁有空偷偷增加一项练琴都觉得有点招架不住,而林越深除了功课,自己喜欢的像什么骑马之类的也平衡的很好,沈漾到现在为止也还不知道林越深到底会多少技能,好像每次都有新发现,不禁暗暗感叹了一下真是精力充沛,比驴还能干。趁着抄作业的间隙偷偷打量了几眼林越深,少年的身体总是纤细的,他好像怎么吃都不胖,脸上没什么肉,锋利的骨相透着几分疏离,拿着手机的手指骨节分明,眼眸微垂不知道在看什么,沈漾甚至能看到顶光打下来在他睫毛处留下来一片阴影,嗯,长得也好看。
林越深感受到来自她的视线,有点不自在,他知道沈漾喜欢帅哥,今天还盯着那个叫夏屿的看了半天,难道今天也是能发现他的魅力了?手机划上划下,上面有什么内容根本没看进去,心里被她盯得有点紧张,实在是忍不住,“你盯着我看干什么,我脸上又没字,赶紧写作业。”沈漾被发现了倒也没什么表现,反而是停下笔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你确实是挺帅的。”留下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就接着写作业了,反倒是林越深听完了感觉脸上有点发烫,“还用你说,我从小帅到大。”沈漾头都没抬:“臭屁。”林越深撇过脸看向窗外,景色在他眼里一直倒退,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
沈漾感觉今天林越深好像很高兴,连她的烂梗也很给面子的接了。吃完饭回家的路上实在是没忍住,“林越深,从我们吃饭到现在你好像很高兴啊,今天有什么好事吗,说出来一起开心开心呗。”林越深看着她一副缺心眼的样子有点无语,这棵铁树不知道在他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到开花。“今天天气好我就开心。”沈漾有点怀疑她听到了什么,今天接近40度,就算是林越深这种常年不爱出汗的人都热的要吃冰淇淋,天气到底哪里好了,估计是脑子热坏了。
车子缓慢的行驶在晚高峰的街道上,高架桥下各式各样亮起的车灯点缀了这座城市的夜晚,沈漾的眼睛有点散光,看到的每一束灯光都像是炸开的烟花,每到黑夜来临,沈漾的世界也迎来了最美丽的时刻,她喜欢在这个时候听自己喜欢的歌,感受着创作者的才华从自己身体的每一寸流过激活着各处器官,她希望自己某一天也可以是这样的人。车窗缓缓打开了一条缝,夏天温热的晚风吹过她的面颊,耳机里跳跃的音符抚慰着她今天的疲惫,这个时候她都会大方的分享给林越深另一只耳机。
车子停在沈漾家门口时,她还是睡着的姿势,林越深示意司机停在路边,也不叫醒她,只是这么默默看着。沈漾的睡相说不上好,微张的嘴还漏出来一小节兔牙,散落的头发遮在脸上有些不舒服,睡梦中的人随意用手拨了一下并没有什么效果,林越深小心的伸出手要给她捋一下头发,正在睡觉的人忽然惊醒。睡眼朦胧间看到对面伸过来的手,“你干嘛呢,到了吗。”及时撤回了要帮忙的双手,“嗯,刚到,准备叫你来着。”抬手看了一下表,回家的时间稍微有点晚,希望今天家里没人在。正要下车,忽然想起来什么,“你还记得今天我们去干嘛了吧,要是有人问起来~”林越深心领神会:“行了放心吧,今天我俩是去期末复习,又吃了饭所以回来晚了。”这种帮沈漾打掩护的事他从小做到大早就烂熟于心,两个人的默契不言而喻,看着沈漾欢快的背影进了房门林越深才收回了目光,“赵叔,你回家吧,今天麻烦你了,我自己走走。”
林沈两家的父辈是老相识,年轻时一起奋斗有了今天的家业,房子买的都相隔不远,去两家的路林越深打小走到现在。路灯映照着少年的背影有些单薄,踩着自己长长的影子缓慢的朝家里走去,偌大的人工湖不时传来蛙鸣,想着今天白天的事,不由的有些心烦,他不喜欢沈漾的眼神在别人身上停留。
换了方向去到湖边的凉亭。湖边的温度略微低点,吹着晚风很舒服,湖面被风吹的皱起,月亮的倒影随着水波来回荡漾,如同林越深的心起起伏伏。到底要不要给沈漾表白,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许久,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他不知道,岁岁年年的相处已经让他模糊了自己和沈漾的距离,总是忍不住的靠近,占有,不喜欢她身边出现其他不相干的人,所以不管什么活动自己都要和她绑定,好像从小到大两个人的空间里都充斥着彼此,可是沈漾一直只拿他当青梅竹马,但这个词本来就如此暧昧,就该发生点什么,无奈沈漾好像就是不开窍,每次话到嘴边都没有办法说出来,他怕吓到沈漾,就此疏远。
想了半天还是没什么头绪,就准备回家时,瞥见后面有道黑影朝自己靠近,就在影子要碰到自己时,猛地侧身抓住了对面的手腕,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痛呼“放开放开,你要谋杀亲姐啊你。”听着声音好像是自己不着调的姐,这才放开手。林栖浅揉了揉被捏疼的手腕,“我说你大晚上的不回家在这当杀手啊。”
说起来也巧,今天晚上心情不好,就想走一段路回家,远远看着湖边站着的人好像她那个臭屁弟弟,靠近一看还真是,本来只想吓吓他,现在搞得偷鸡不成蚀把米。林越深有些无语的看着自己的姐姐,“你在人背后干嘛?”林栖浅一把搂过已经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弟弟,“我说你在湖边深沉什么呢,有什么难题能难倒我无所不能的好弟弟?”林越深被她身上的酒味熏到连连皱眉,“你怎么又喝酒,真当自己金刚不坏,天天搞得醉醺醺。”林栖浅被自己弟弟小大人一样的语气逗得发笑,“你怎么年纪轻轻说话跟爸爸一个语气,难怪沈家的小丫头一直对你不开情窦呢。”一句话点到了林越深命门,“你不也是,沈淮哥的情窦也还没对你开,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要不说他这个弟弟嘴毒的要命,每次都直击痛点,林栖浅一下蔫了下去,看着老姐吃瘪的样子林越深心情好了一点,扶着有点走不稳的林栖浅往家里走,“你说咱俩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沈家什么东西啊,就两个孩子,心还都在人家两个人身上。”林越深也有点无奈,他们老沈家的人好像都没有情根一样,“谁知道呢,咱俩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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