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我。”常程说。

方冉冉目瞪口呆，难以相信眼前这位“前任”怎么可以面不改色地提出如此突兀的要求。她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也许他说的是“气温”？“去我”？

“亲我。”常程又重复了一遍，两眼始终定定地凝视着她，眼神中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甚至是傲慢，就像绳索似的把她拴在原地、无法逃跑。方冉冉看着他清亮的眼睛，心中一阵悸动，理智瞬间掉了线。

她鬼使神差地凑上前去，在常程脸颊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口。

常程看着她茫然的模样，渐渐眯起眼睛，随后抬起手，意味十足地用食指在自己唇上点了两下。

方冉冉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心口涌到喉咙，下一秒，她像被催眠了似的吻上常程的嘴唇。马上，一只大手贴上她的背脊，将她用力按向他的身体。

护士的咳嗽声打断两人缠绵的深吻。方冉冉惊慌失措地弹开身体，面红耳赤地走向洗手间。她打开水龙头冲手，又接了点儿水扑到脸颊上。看着镜子里那个窘迫不安，眼底似乎还残留一丝**的人，她忽而对自己也感到陌生起来。

过了好一阵她才从洗手间出来。护士已经不见，常程坐在床上，不掩得意地望着她，仿佛在宣示他刚才打赢了一场战斗。

“我饿了，想下楼吃个饭。”方冉冉道。常程点点头，说：“你会回来的吧？”方冉冉“嗯”了一声，便拿起手机出门了。

经过护士站的时候，她去打听了一下常程的情况，知道他还要住一天院。转身离开的时候，发现先前撞破她和常程接吻的小护士正远远地偷看她，还兴奋地跟同伴窃窃私语。她不由得加快脚步，赶紧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她在楼下随便找了家兰州牛肉面馆，要了碗面和一份小菜。这时手机响起，赵照打过来问：“什么时候回来？”她想了想，道：“还不确定。你几点出发？”

“那我不等你了。”赵照道，“我等下就出发。明年见啦！”

“嗯，一路平安！”

挂掉电话，方冉冉边吃面边检查微信，发现中午前周朝光给她发了条消息：“中午刚好在望京办点事，要一起吃饭吗？”她想了想，回复道：“抱歉，刚看到消息，已经在吃了。”

过了一会儿，收到周朝光的回复，问：“哪天回老家？”方冉冉答：“明天。你呢？”周朝光答：“还没决定要不要回湖北。今晚有空吗？带你去吃格鲁吉亚菜。”

格鲁吉亚菜？方冉冉莞尔一笑，她甚至不知道这个国家在世界地图上的哪个方位。“今晚有事，明年见啦！”她回复道。

吃完饭，她在附近买了点面包和电解质饮料。回到病房的时候，一进门就看到常程直直地盯着大门，看到她回来，脸上瞬间浮现高兴的神情。

等她走近了，他又换作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说：“等你好久了，我想上厕所。”

方冉冉一边在心里吐槽：“要是我没来，难道你一个活人要被尿憋死吗？”一边尽心尽力地伺候他去厕所撒尿，越想越觉得常程是在耍赖。

等他上完厕所洗完手，两人刚走到厕所门口，常程突然毫无预兆地用没有扎针的那只手搂住她的腰，紧接着脸蛋贴过来，胡乱亲她的脸。方冉冉被他的胡茬扎到，想要推开他，又怕一不小心让他摔在地上，只好用没有举吊瓶的那只手挡在前面，脸蛋左右闪避去躲他的吻。常程悻悻地停下来，问道：“为什么不让我亲？”

方冉冉瞪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怎么问得出口。常程撇撇嘴，示意回床上去。他无精打采坐到床上，一脸受伤的样子。这样一来，就仿佛她亏欠了他似的。方冉冉再一次确信，常程把她拿捏住了。

“今晚能不能留下来陪我？”他忽然问道。

方冉冉没说话，她其实早有心理准备，在打听到常程要再住一天院的时候，就猜到他会叫她陪床，逛便利店的时候，更是差点连自己的牙膏牙刷都买了。她感觉像是在主动献祭，把自己献祭给常程这条看似柔弱却又狡猾贪婪的恶龙。然而，说到底他始终没有逼迫她，一切不过是她心甘情愿的，为了从他身上得到什么。认识到这一点，她便定下心来。

“好。”方冉冉点点头，很干脆地答应了。常程顿时两眼放光，但马上，他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皱着眉头琢磨了一会儿，悻悻道：“算了，别陪了。”

方冉冉没料到他会这么说，问道：“怎么了？”常程道：“陪床太遭罪了，我以前陪过，床特硬，一晚上都睡不好。”

方冉冉听了笑道：“没事。”然而常程还是坚定地摇摇头：“还是算了。你睡得浅，抵抗力又不好，别累出毛病。”

难为常程这时候还没忘记替她考虑，方冉冉心里一暖，不由得伸出手抚摸他的脸。常程轻轻抓着她的手，一脸期待地问道：“你晚上再走，明天上午来接我出院，行吗？”

方冉冉微笑着点点头。两人含情脉脉地对视一会儿，常程咽了咽口水，道：“我想亲你。”

方冉冉莞尔一笑，说道：“不行，你嘴里有味儿。”常程便睁大眼睛，道：“怎么会？我又没吸烟。”方冉冉摇摇头：“你嘴里苦苦的。”

常程向她投来一个哀怨的眼神，接着说道：“那你扶我去刷牙。”方冉冉笑笑，便扶他起来走向洗手间。边走边想，自己好像一只在帮牧民磨剪刀的绵羊。

常程认认真真地刷了个牙。还没等到走出洗手间，他就把她压在门框上，不顾一切地吻上来。方冉冉闭上眼，陶醉在这个恣意浓烈的热吻当中。渐渐地，她感到浑身越发燥热起来，常程粗重的呼吸声，还有四处游走的手掌，都在提醒她两人正漂向漩涡的中央。趁着理智尚存，她单手抵住他的肩膀，轻轻把他推远了些。

两个人的脸都红扑扑的，在极近的距离凝视彼此，胶着的眼神仿佛能拉出丝来。方冉冉心中一荡，忍不住又吻了上去。

晚上9点，方冉冉独自回到赵照家。常程的视频电话打过来，方冉冉把手机放到衣柜边的一个斗柜顶上，一边跟他聊天，一边收拾着回家要用的行李。

“你明儿怎么回呢？”常程问道。

“我先看看有没有顺风车。”方冉冉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浅紫色的毛衣，“如果没有的话，就等到晚上，跟我姐的车一块儿回去。”

“要不，我明儿中午开车送你回家吧？”常程说道，“是不是晚饭前就能到了？”

“你这样哪能开车啊！”方冉冉想都没想就拒绝掉。常程却道：“我身体好，恢复得快，明儿指定能行！”方冉冉连连摇头：“那也不行。从北京开过去六个小时，回来还六个小时，属于严重的疲劳驾驶了。”

常程顿了顿，道：“那我在你家住一宿，第二天一早再开回去？”

方冉冉恍然大悟，常程打的原来是这样的算盘。她不禁勾起嘴角，笑道：“后天可就是年三十了哟！”

“没事儿！”常程满口道，“我们家都夜里吃团圆饭。”

方冉冉想了想，常程跟她处了五年时间，过去她一次也没有允许他去过她家。倒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她觉得他俩还没好到那一步。当然，目前来看两人的关系也还是没有走到那一步，只不过她已经打定主意未来要跟他以什么样的关系相处，倒也不必拘泥于形式。

“怎么样？”常程急不可耐地催促道。方冉冉这时又想到常程的父母——他们要是知道宝贝儿子为了个“外地女人”，大过年的不惜开车十几个小时往返两地，估计得气得够呛吧？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道：“那好吧，只是你要答应我别连着开，中间得到服务区歇一歇。”

“没问题！”电话那头常程高兴得声音都变了，“那我明儿就去搞辆车来，咱们尽早出发！”

第二天上午，方冉冉拉着行李箱来到医院。走进病房，发现阳仔和那个萧云颖也在，常程则已经穿戴整齐，似乎专程在等着她。

常程一见到她就迈开步子迎上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把阳仔看得是目瞪口呆，萧云颖更是把惊讶和不爽写在脸上。方冉冉从他怀里挣出来，道：“你怎么活蹦乱跳的，昨天难道是装的？”

“哪有！”常程一本正经地解释道，“都说了我恢复得快，你看，现在没事了吧。”说着便接过她的行李箱，回头对阳仔他们说道：“走吧！”

常程拉着行李箱和方冉冉走在前头，阳仔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跟在后头，萧云颖则独自走在最后。一行人出了住院楼，常程拍拍阳仔肩膀，道：“感谢救命之恩！改天请你们吃饭！”

阳仔笑道：“那你可得记着啊！”说着把背上的双肩包递给他，又从兜里掏出一把车钥匙。常程接过东西，冲他挥挥手，接着便拉着方冉冉的手率先离开了。

两人来到停车场，找到一辆白色的奥迪A4。常程打开后备箱把方冉冉的行李箱放了进去。方冉冉看到后备箱里搁了不少东西，有成箱的车厘子、坚果，还有灵芝、人参、虫草等保健品，一看就是用来送礼的。

“咱们先去买点儿在路上吃的吧？”常程关上后备箱门，说道。

“我买了些零食点心、八宝粥，还有酸奶、丑橘、香蕉，都是好消化的。你有其他想吃的吗？”方冉冉问。常程笑道：“够了够了。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临近春节，路上车流量小了很多，差不多一小时后两人已出了京，进入河北地界。窗外蓝天白云，天高气爽的样子，若不是高速公路两旁的山峦都光秃秃的，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北方的冬天终于过去了。

“到你的地盘了。”常程笑道。方冉冉扭头看了看导航，道：“到涿州了呀？”

常程点点头，道：“桃园三结义就在这儿吧？”

“对。涿州有个三义宫我还去过呢，就是为了纪念刘关张桃园三结义建造的。”

“那你们武安，有哪些可玩、可看的？”

“想看自然风光的话，京娘湖还不错，不过冬天就算了。要看历史人文的话，像伯延村、冶陶村这些古村落、古镇可以逛一逛。不过总体来说，都不太适合冬季去玩，冻死人了。”

“那等天儿热了以后再来玩一趟，你说的这几个地方都要去！”常程咧着嘴笑道。方冉冉不免觉得好笑：这一趟都还没到呢，就预定好下一趟了？

两人在途中的两个服务区歇了歇，最终赶在天黑之前抵达了目的地。两人拎着大包小包走进院里，隔老远就闻到炖肉的香气。常程忍不住叹道：“真香！你妈手艺不错啊！”

方冉冉脸上写着疑惑，进屋以后，果然看到母亲正悠哉在沙发上坐着，边嗑瓜子边看电视。

“妈，我回来了。”她把东西放到门边，随后指挥常程卸货。

“回来了啊。”方母把手里的一捧瓜子扔回碟子里，随即站起身迎上来，好奇地打量着常程。

“阿姨好！”常程站得笔直而僵硬，一看就是紧张过头。方母莞尔一笑，道：“欢迎欢迎，你是小常吧？”

常程脸上乐开了花：“是是，我叫常程。冉冉跟您提过我啊？”

方母笑道：“是啊，老早之前就听说谈了个帅哥男朋友，我还不信，今天这一见，果真是挺帅的。来，坐，我给你们倒茶。”

看到这个“帅哥男朋友”被母亲简单的三言两语逗弄得从头到脚冒傻气的样子，方冉冉感到好笑，拉了拉他的衣袖，催促道：“别傻愣着了，坐吧。”

方母上完茶后走进厨房，片刻后，一位戴着眼镜、围着围裙的中年男人跟在她后头走出来。方冉冉看他眼熟，但又不认识，正琢磨着呢，常程却站起身，客客气气道了声：“叔叔好！”方冉冉便也起身，面向着对方。

“冉冉，你不记得他了？”方母笑道，“这是张老师，雯雯的初中数学老师，有一年暑假还来咱家给你补过课的呀！”

方冉冉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微笑颔首道：“张老师好。”

“好，好……”张老师满眼的笑意，着实和蔼可亲，加上本就儒雅斯文，让人很难不心生好感，“别站着了，都坐啊。饿不饿？要不早点开饭？”

“可以，你忙去吧。”方母发号施令，“给雯雯他们留点儿饭菜，他们下半夜到家，到时候自个儿热一热。”

晚餐在大约一个小时后开始。张老师做了六菜一汤，荤的鲜香入味，素的清爽可口。常程吃得尽兴，忍不住啧啧赞叹：“张老师您太牛逼了，这手艺可不一般！”

张老师被捧得十分开心，随口问道：“小常你会做饭吗？”常程摇摇头，方冉冉笑着搭腔：“他跟我一样，煮个粥都差点把锅给烧穿了。”

“那可不行。”张老师转头看向方母，笑道，“没听过那句话吗？想要留住一个女人，就得先留住她的胃。”

常程憨笑道：“我懂了。”张老师冲他摇摇头，笑道：“你没懂。这样，哪天你想学了，找我，我教你啊。”常程便道：“行！”

不知是张老师的手艺当真那么好，还是常程饿极了，方冉冉眼见他一口气炫了两碗饭还不准备打住的样子，忍不住劝道：“医生说你得养胃，突然一下吃这么多，不太好吧。”

常程乖乖放下筷子，方母和张老师见状相视一笑。张老师道：“听小常的口音，是北京人吧？”

常程答：“是。”张老师又问道：“是做哪一行的呀？”常程回答：“在互联网公司写代码。”

“豁！”张老师感叹道，“雯雯和冉冉，你们姐妹俩是约好了吗，都找上程序员了。”

常程露出好看的笑容，道：“我跟志强哥以前就是同事，我跟冉冉还是他和嫂子介绍的呢！”

“哎呀！那可真是亲上加亲了！”张老师两眼放光，“你今年就在这过年吧？”

“没有没有，”常程憨憨笑道，“我今儿就是送冉冉回来，明儿还得赶回家吃团圆饭呢。”方方冉冉连忙点头，生怕两位长辈误会了她跟常程的关系。

吃完饭，四人聊了会儿天，张老师突然道：“小常开一天车也累了吧，明天还要早起，要不就早点休息？”

常程似乎就等着这句话呢，连忙说道：“好啊！”说着黑溜溜的眼珠子瞟向方冉冉，心里怀揣的什么心思简直一目了然，方冉冉不由得感到一阵尴尬。

她领着常程进了房间。房门刚关上，他就急不可耐地从身后抱住她，用鼻子磨蹭着她的耳鬓，呢喃道：“乖，带我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