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讨会结束后的一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林知夏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来电者自称是沈时宴的助理萧然。
“林小姐,您好。我是沈时宴的助理萧然。”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焦急和谨慎。
“萧先生,您好。”林知夏心中一凛,首先觉得诧异,但是也隐约知道沈时宴找自己的缘由,虽然不是那么确定,但是也只有那一个理由了。
“是这样的,林小姐。我们沈哥,呃,他看到了您在研讨会上的提问。
您对‘人身依附性契约’的界定……非常精准。”萧然的语气顿了顿,
“实不相瞒,沈哥有些事情想找你聊聊。”
知夏听了萧然的话,并没有马上答应,反而有些迟疑“我目前就是一个还没毕业的法学生,跟沈先生能有什么可聊的呢?”
那边大约沉默了一会儿,知夏才听到手机里传来声音:“其实,上次你们在飞机上聊的东西,我也不小心听到了一些。
而目前沈哥正在跟家里为一份合约僵持。之前您在研讨会的提问,现在已经在T市的法律圈里引起了很大的关注”
林知夏心中明白,她的问题击中了那位律师的软肋,而那位律师很可能与沈家有关。
“我只是从法学理论的角度提出疑问。”林知夏保持着距离。
“不,林小姐,您帮了沈哥一个大忙。”萧然的声音压得更低,无奈的透露出内幕:
“原本家族公司要求沈哥签下那份几乎将所有风险都转嫁给他的合同,但因为您那天在研讨会上的公开质疑,以及沈哥在飞机上听到的您的理念——他现在坚决不肯签字,要求重订条款。
顾导那边很生气,要求法务部立刻给出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否则就要将风险评估的责任转嫁给法务团队。”
沈时宴利用了她!他用她的专业理念,作为对抗家族规则的武器。林知夏的心情有些复杂,既有被利用的不适,又有一丝被认可的兴奋。
“那么,沈先生目前需要的是法律意见,而不是我的学术观点。”林知夏提醒他,“我是一名法学系学生,无法提供正式的法律服务。”
“沈哥明白,林小姐。”萧然语气一转,变得真诚起来:“他知道您还记得咖啡的约定。
他想请您抽时间,如果方便的话,到静巷咖啡馆见一面。他想正式向您请教一些关于‘规则’的问题。”
林知夏犹豫了几秒。她清楚,一旦踏入那间咖啡馆,她就将正式介入一个顶流明星与他显赫家族之间的权力博弈。
但同时,沈时宴对独立和公平的追求,以及对她专业知识的认可,让她无法拒绝。
“我需要考虑一下”知夏并没有真的想好该怎么办。
“好的,如果您想好了,麻烦就用这个手机号回复我就行”萧然估计也知道,这件事情也不是一下就能做好决定的,反而很轻松的就给出了回答。
挂了电话的林知夏有些迟疑,要让自己的世界和沈时宴的世界,交织在一起吗?
还是说,就算自己不去主动踏入,他们也已经不可避免的开始走近彼此的世界了呢。
知夏觉得,之前自己就是一直太畏首畏尾,所以才始终不敢迈出那一步,现在有机会摆在面前,为什么要放弃,就以这个为起点,开始好了。
下定决心的知夏拿出手机,“请把地址发给我吧。”发完短信的知夏,不自觉的舒了一口气。
静巷咖啡馆,藏在大学城附近的一条安静街道里。林知夏推开厚重的木门,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和旧书的味道,隔绝了外界世界的喧嚣与压力。
沈时宴坐在最里面靠窗的位置。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棒球帽,戴着口罩,比在机场时更加低调。
如果不是那双在口罩上方依然引人注目的眼睛,没人会认出他是顶流明星。
她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抱歉,沈先生。我来晚了。”她的语气保持着得体的疏离。
沈时宴摘下口罩,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眼神里带着一种成功挣脱枷锁的轻松。他没有急着谈公事,反而直奔他们关系中那份最隐秘的“原罪”。
“应该道歉的是我,林知夏。请原谅我利用了你的专业和理念,作为我拒绝家族规则的筹码。”他语气真诚,没有丝毫的傲慢。
林知夏的心脏在那一刻紧缩了一下。她知道,他指的是他们之间有关于法律、关于公正的讨论。
在他口中,“拒绝家族规则的筹码”这个词像一枚锋利的针,有点刺痛了她对法律那份纯粹的坚持,但同时也承认了她专业能力在他心中的价值。
“规则的回响是不可控的。”林知夏平静地说,努力将心底的那丝波动压下去,
“你的助理已经把情况跟我说明了。你很聪明,知道用公平来反制权力。”
服务生端上来两杯咖啡。林知夏的那杯,是冰美式。沈时宴的是一杯手冲。
沈时宴将那杯冰美式推到她面前:“那天在机场弄洒你的咖啡,我一直记着。这是我欠你的。”
林知夏看着那杯冰美式,冰块在玻璃杯中发出清脆的响声,冰凉得像她此刻的心情。
“沈先生太客气了。”林知夏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让她头脑更加清醒,
这份清醒是她给自己筑起的一道防线:沈时宴只是一个客户,一杯咖啡足以还清一次意外。
“叫我沈时宴吧,林知夏。或者,如果你愿意,直接叫我名字。”沈时宴笑了笑,随后收起笑容,神色变得郑重起来。
“我今天找你,不是为了闲聊。”他将手机屏幕转向她,上面是一份尚未签署的《演员经纪与项目合作主协议》的首页。
林知夏仅看了一眼合同的抬头,心头便警铃大作。她清楚一般家族的法务团队是如何运作的。他们制定规则,不是为了平衡利益,而是为了绝对的控制。
她的大脑瞬间进入了律师模式,但心里却开始了一场剧烈的挣扎。
她能帮他吗?
理智的警报告诉她,她如果介入这份合同,未来所有的职业发展都会被贴上“同盟”的标签,那将是她职业生涯中难以抹去的经历。
她需要稳定,需要一个没有风险的未来吗。可是还有另一个声音在呼唤:要不要突破自己,面前的这个人现在面临困境——是被家族权力以合同之名合法束缚——而正是她毕业论文要探讨的核心问题:法律的工具性与正义性。
可是,当她看到沈时宴眼中的那份疲惫和坚定。在她看来,这不是一个娱乐明星的合同纠纷,而是一个个体自由被权力倾轧的经典案例。
这种对公平的渴望,让她无法拒绝。她告诉自己,她不是为了沈时宴这个人,而是为了她心中的那份坚持。
沈时宴的声音将她从剧烈的内心交战中拉回现实。
“这份合同,就是那位律师在研讨会上所极力维护的‘自我保护’规则。”
沈时宴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嘲讽,“它要求我,以演员的身份,为所有投资方和剧组承担无限连带责任,却从未将我视为一个独立的商业主体。”
林知夏将目光从合同首页移开,看向他:“我理解你的困境。但你的目的是什么?只是拖延,还是彻底改变规则?”
沈时宴靠在椅背上,眼神坚定:“我要改变。我需要一份能让我独立的合同。我厌倦了以‘顾导的儿子’这个身份,接受所有不公平的规则。
我要证明,我的价值,值得一份对等的契约。”
沈时宴的回答,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林知夏内心的理想主义阀门。
“如果你想改变规则,就必须提出一套更完善、更公平的新规则。”林知夏放下咖啡杯。
冰美式的温度已经不足以冷却她此刻沸腾的思绪。她知道,这是一个挑战,也是一个机会。
“你现在所面临的问题,已经超越了一般的合同纠纷。这是个体独立意志与家族权力结构的博弈。
如果不能在合同中设置一道‘规则之锚’,你的每一次成功,都将再次成为束缚你的锁链。”
她从包里拿出她的法学笔记本,那是她为毕业论文准备的唯一工具。笔记本的皮面有些磨损,记录着她对法律公正最热烈的思考。翻到空白的一页,她拿起笔。
规则之锚——这个词汇在她脑海中闪耀,那是她论文的核心概念:在不对等的权力关系中,如何通过法律的技术性设计,建立起一套能确保弱势方基本权益、抗衡绝对权力的机制。
她曾无数次用假想的案例来推演这个理论,现在,一个活生生的、重量级的案例就摆在她的面前。她不能退缩。
笔尖最终落下,在笔记本的页首,写下了“规则之锚”四个字,工整而有力。
她的决定,已经做出。她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灰色地带,一个既能保护自己、又能伸张理念的途径。
“我无法以律师身份为你服务,”林知夏抬起头,眼神认真得不容置疑,语气充满了律师的专业和学生的谦逊,
“但作为一名法学系学生,我可以通过学术研究的名义,为你提供一份‘规则与公平性’的法律意见书。”
她清晰地界定着身份,这是她对对方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保护。
“这份意见书将以我的毕业论文核心思想为基础,针对合同中所有‘显失公平’的条款,提出具有法律依据的对等反制条款。
沈时宴,你将用这份意见书,来推动你的家族法务团队,进行真正的谈判,而不是单方面的接受。”
沈时宴的眼神中充满了敬佩与理解。他知道她不是为了他这个人,而是为了她所信仰的法律。
这份专业的尊重,比任何情感的表白都更有力量。
“费用?”他问,这是一种形式上的确认,也是对她专业价值的认可。
“不需要。”林知夏摇头,唇角微扬,带着一丝理想主义者的骄傲,“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最好的实践案例。
如果这份意见书能成功,它将比任何毕业证书,都更能证明我的价值。”她的价值,不是父母给的,也不是学校所给的,而是由她亲手铸造的“规则之锚”所决定的。
“成交。”沈时宴笑了,那笑容不再是影帝的公式化微笑,而是放松的、带着一丝少年气的释然。他伸出手,这一次,他没有再说任何多余的话,只是静静等待。
林知夏没有犹豫,她伸出手,与他相握。
这一次的握手,不再是机场的匆忙,不是咖啡的歉意,而是两个追求独立和规则的人,在咖啡馆里达成的,一次关于规则与自由的严肃协议。她的手掌很温暖,而他的指尖带着艺术家的力量和温度。
林知夏感到一股电流般的悸动从指尖传导至全身,这股悸动带着合作的兴奋,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危险和禁忌。
她看着他,心中默念:沈时宴,请你不要辜负了这份规则之锚所代表的理想。
窗外阳光正好,照亮了桌面上那份尚未签署的合同,以及林知夏笔记本上刚刚写下的四个字:规则之锚。
她知道,从她写下这四个字起,她和沈时宴,就已经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对抗着那个试图吞噬个体自由的庞大权力结构。
这条路,注定是荆棘密布,但她已经踏上了,无法回头。
这章写的有点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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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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