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戴溪强烈地意识到：要活下去，不能只靠阿雅的汤与温柔。

太阳像一块燃烧的铁板，从头顶直压下来。海风吹来没有半点凉意，反而夹带着盐、沙和热气，把皮肤灼得又干又痛，像是被无形的细针扎着。汗水顺着颈背不停地流，天气闷热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这里的炎热，不只是气温，而是一种无处可逃的生存压力。她知道，如果不开始适应，她会撑不过去。

阿雅教她的第一件事，是如何去找水。

那天清晨，天边才泛出一点鱼肚白，阿雅便拉着她戴上棕麻布料的头巾。她们提着陶罐，走在干裂的黄土小路上。沿途都是裸露的岩层与碎沙，被前夜的潮水冲刷出一道道曲折的痕迹。

水井在村子东边，是一口用石块砌成的露井，周围围满了女人和孩子。她们一边排队，一边交换着鱼市的消息，讨论著谁家孩子生病了，谁家交了好运道，前天多捕了几条鱼。井水混浊，带着泥沙与微腥的气味，但这是他们能得到的唯一淡水。

轮到她们时，阿雅熟练地转动轱辘把，拉起一桶混浊的黄褐水，哗啦啦地倒进陶罐里。水里漂着几根细草，泥沙在底层缓缓翻滚，泛着一层浑黄的光。戴溪皱起眉，但旁人毫不在意。戴溪看着她们咕嘟嘟地大口大口地喝这些水，先解了渴，然后再打水装满陶罐，顶在头上慢慢走回家。

回到家后，戴溪向阿雅要来一个底部破裂但尚能承重的陶罐，又找来用过但干净的布条。接着，她捡了些干燥的棕榈叶，还弄来一堆细沙。最后，她从破鱼网上小心撕下一块还完整的网，将所有材料抱回院角。

“妳要做什么？”阿雅抱着克达站在门口，有些迟疑。

“净水。”戴溪头也没抬，语气平静。

她将陶罐横倒，底部小心凿出一个手指宽的孔，用网蒙住外口，再依序塞入一层厚厚的干棕榈叶作为初步隔绝。接着，她铺上一层细沙，然后是一块布，再是一层碎石，再一层布。每一层都压实，确保能滤掉杂质。

这不是她第一次这么做。在进行野外求生培训时，她学过如何制作这种临时滤水系统。

她将一碗混浊井水小心倒入过滤装置的顶层，水缓慢渗透过不同的过滤层，再一滴滴从陶罐底端滴入放在下方的小碗里。

那水仍有点黄，但明显清澈了许多，没有浮沫，也没有悬浮物。

阿雅走近一步，蹲下来盯着那碗水看了很久，脸上浮现出惊讶与狐疑交错的神色。她小声问：“这是……你的魔法？”

戴溪微微一笑，摇摇头。 “不是。”

她一边再调整沙层厚度，一边淡淡补了一句：“我不想拉肚子死在这里。”

阿雅沉默了一下，然后弯下腰学着她的样子摸了摸细沙，低声问：“我可以学这个吗？”

戴溪停下动作，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语气难得地柔和了几分。

“你当然可以学——而且要教给更多人。”

那天傍晚，一滴滴过滤后的水滴在碗中，叮咚叮咚地发出清脆声响。阿雅与克达就像看见神迹一样一直在旁边守着。戴溪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把过滤后的水端进屋烧开，晾凉了后端给阿雅与克达。

阿雅小心地接过那小碗，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试探地先啜了一口。她先是皱眉，像不确定这水会不会烫舌，然后眼睛骤然一亮，几乎不敢相信地又喝了一口。

“天啊……”她喃喃低语，“这水，没有沙，也没有腥气……好喝啊！”

她转身蹲下，把碗递给克达。小男孩捧起碗，咕噜咕噜喝了两大口，喝得嘴角滴水，然后猛地喘口气，眼睛笑成了月牙。

“妈妈！这水是甜的！”他喊得欢快极了。

阿雅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一手搂住儿子的肩膀，一手紧握着那碗，抬眼看向戴溪，眼神里分明是惊喜与敬重。

她又一次问：“这是……你的魔法？”

“这不是魔法。这是知识。” 戴溪平静地回答。

可她并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知识，往往比魔法更危险。

知识能救人，也能惹祸。

危险马上就要从一口井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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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上 不是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