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接过属下递来的剑,在南星目眦欲裂的目光中靠近地上的人,“周熠啊,看在你们坚持了这么久的份上,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跟他说吗?”
“遗言……”南星重复了一遍,缓缓抬起头,“你说比较合适。”
他抬头的时候刘平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果然,地上躺着不动的人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在他没注意时将匕首狠狠地插进了他的胸膛!
与此同时周围涌现大批梨花宫的杀手,将刘平所带之人团团围住。
“你!”刘平缓缓倒下,“你……不是徐川?”
地上的人揭开脸上的伪装,古井无波地披上自己的黑色衣袍,对南星行了个礼,“欠你的三件事都已完成,我回無行门了。”
南星抹了下嘴角的血迹,“这戏演的真让人憋屈,大监觉得如何,心花怒放了吗?”
“不可能……我箭上明明有毒,你们怎么可能没事?”
赵谓之“呸”出一口血,“因为我们提前吃了解药呀!”
“怎么可能,你们怎么可能知道我下毒!”那是他特地求来的毒药,连这些手下都不知,没有人知道!
“当真没有人知道吗?”南星拔出肩膀的箭,“啪”一声扔在刘平脚下,“你再想想?”
伤口处不断出血,刘平的意识也逐渐涣散,他想破脑袋也没想到究竟是谁。
明明没有别人知道,就连给他毒药的西域毒师都被他杀了!
就在这时,南星身后忽然探出一个脑袋,模样与他有三分相似,眉眼弯弯地看着刘平,“看来你从来没把我当过人啊。”
“你!”
这位眉眼带笑的少年,不是周始又能是谁?!
刘平涣散的眼睛瞬间睁大了,就像是看到了世间绝不可能存在的东西一样震惊。
十五年啊,这十五年来他从未怀疑过周始,这个懦弱到让人恶心的人。
没想到就是他手掌中的傀儡,最后竟然有了自己的思想,还给了他致命一击。
“你的懦弱都是装的!?”刘平目眦欲裂,嘴角的鲜血不断涌出,“我不信,你就是个傀儡,一个傀儡……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败在你手里!?”
周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诡异的笑容不断增大,“大监,你的表情朕甚是满意,我都有点不想让你死了。你觉得我把你的双手双脚砍掉留在宫里做成人彘怎么样,哈哈哈哈哈……”
南星不想再看见这场闹剧,他把匕首扔给周始,“杀了。”
周始有些不满,“我没玩儿够呢。”
好不容易落在他手里,不把这十几年的折磨报复回来怎么解气?!
“我必须亲眼看着他死。”南星的语气不容置疑。
今天这一切是用很多人的性命换来的,不能出任何意外。
安隽时日无多,徐川至今未醒。还有无数死在这场战役中的人……
见两人出现分歧,奄奄一息的刘平抓住了周始的衣角,“你敢跟他合作?他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不就是为了皇位吗,你甘心吗,你要把这个位置让给他吗?”
周始眉尖一挑,甩开了他的触碰。
眼看有希望,刘平开始不遗余力地挑拨,“你别忘了,他可是人人敬仰的天师,百姓敬他爱他,你拿什么跟他比?没有我,周始、没有我你争不过他!”
“……”南星本就心烦,如今看见他们磨磨唧唧更是不悦。他稍稍抬手,透明的银丝就缠住了刘平的脖子,让刘平一丝声音都发不出,“让他杀是给他个面子,若他不动手,我亲自送你去死。”
“呃!”刘平捂着脖子,额头的青筋瞬间暴起,“周……周始!”
一旁歪头看着的周始竟然真的抬起手,斩断了南星的银丝。
刘平得以呼吸后立即剧烈地咳嗽起来。但他还没来得及得意,尖利的匕首就瞬间刺穿了他的手心!
接着是手腕,肩膀,膝盖,脚腕……
周始抹了一把身上的血,脸上依旧是笑盈盈的,“皇帝……我被困在这深宫之中十几年,从未踏出过半步。那个地方于我来说是牢笼,于你才是权利荣耀。但是放心,大监那么喜欢那里,我当然要送你回去。”
周始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垂死挣扎,“我会把你的尸体分成几份埋在皇宫之中,让你永生永世留在那里。高兴吗,哈哈哈哈……”
一直到走出去很远,赵谓之还心有余悸,“原来周始的懦弱都是装的,十几年啊,他竟然能忍辱负重那么长时间。”
“他比任何人都恨刘平。”南星缠好了手上的银丝,抬起头,竟看见远处不知何时霞光满天,人的影子被远远地拖在后面。
直到这时他才真的意识到,“一切都结束了……”
赵谓之也长长地出了口气,“是啊,结束了。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南星看着城门的方向,一时间思念疯涨,好像这十年来的分别都在此刻堆积决堤,泛滥成灾。
“我想见他……”
我想见他,想告诉他这一切都如同预料的一般。刘平死了,内厂没了。大周会好起来,百姓不再流离失所。他想看到的海晏河清天下太平,如今正在到来。
他十几年的努力没有白费,他的师傅,他的家人朋友也没有白白死去。
这一切,十几年的痛苦压抑所换来的今天,他本来应该第一个看到的。
赵谓之有些不忍地握紧了手,“千花毒……真的没有解药吗?”
“……会有的。”
他人刚到沧州城,就收到了左云朗派人传来的消息。
赵谓之仅仅看了一眼便提高了声音,“他们也来沧州城了?!”
南星折好信放回口袋,“安隽刚醒不易奔波,估计要三天后才能到。你打算……”
“哦,我也想去看一眼十四。”
南星沉默了一会儿,“……跟我来吧。”
宅子还是他在沧州城亲自挑的那栋,先前修缮后就再也没住过,如今野草疯长,又落了满层灰。
赵谓之跟他一路穿过萧瑟的小花园,推开了一个带院子的门。
看到里面的景象,赵谓之都有些不可思议,“你这……”
“时间太仓促来不及打扫,只整理了这一个院子。”
“……仓促?”
赵谓之看着这满院枝繁叶茂的鲜花和遮阴纳凉的老树,潺潺流水的假山水池,锦鲤吊桥,鸟语花香……他都怀疑自己穿越了。
这门前跟门后是一个世界吗?
如果说里面是精雕细琢的姑娘,那外面就是被吸干了精气的老男人,差的不是一点两点好吗?时间仓促难道不是因为他把时间都花费在一个地方了吗?!
赵谓之无力吐槽,只能摇头。
屋里的门被推开,一股药香扑鼻而来。赵谓之扫了一眼屋里雅致的陈设,再次强装微笑,“不然我找人给你修葺一下院子外面吧,这太格格不入了。”
南星不甚在意地哦了一声,他放缓脚步挑起床上的帷帐,目光再次被床上人黏住。
看到徐川毫无血色的脸,赵谓之一阵揪心,“他……”
“会醒的。”
“肯定啊!”赵谓之撑起笑脸,“他可是徐川,不会有事的。可能只是太累了,想好好休息一下。”
“嗯,我知道。”
南星一直握着床边的手,目光灼灼从未移开。赵谓之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那、我就先走了,赵家还有点事要处理。”
说完就快速溜了!
床上的人面无血色,像一个漂亮脆弱的瓷娃娃。
南星端了药,一勺一勺耐心地喂到他嘴里。一边喂一边喃喃自语地说着话,“你看,沧州城攻下来了。刘平死了,周始说他不想当皇帝,我只好先代为打理。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这些,从始自终我想要的……都只有一个人。”
“……我最近常常做梦,梦见你我初相识那些日子。但是唯有最后的结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
他忽然噤了声,原本拿着药碗的手开始细细地发抖。没一会儿,他脸上就褪去了所有的血色,大滴大滴的汗珠淌了下来。
“我的反噬……很疼,好几次、我都坚持不下去了。”他弯下腰,将头埋进徐川的手里,脖子上的青筋暴露了他此时正在承受的痛苦,“但是、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我不想……”
仅仅一刻钟,反噬的疼痛就达到了顶峰。南星抽出匕首,在手上狠狠地划了一刀,这才神识清明了一些。
他撑着身子踉跄着起来,一路跌跌撞撞地从这里出去,将自己关进一间破旧的屋子里,上了锁。
这次的反噬持续了很久,久到他瘫坐在一片狼藉里,疼痛仿佛挨不到尽头。
他几次攥紧了手里的银丝,但又因为某个强烈到无法忽视的念头强迫自己放开。
他的手心因为紧握早已血肉模糊,鲜艳的血滴在地上,又被他涂抹一片。灰白的衣襟被冷汗浸湿,疼痛使他的脑子有些混沌,为了保持清醒,他伸手握住了地上的碎瓷片。
锋利的瓷片被他发了狠地握在掌心,瓷片陷进肉里,几乎要硌断骨头。
他在手腕上狠狠地划下,一次、两次……
最后,瓷片抵在了手腕的动脉上。
南星几乎要划下去了,他手臂颤抖着,忽然急促地呼吸起来,猛地将血肉模糊的瓷片扔了出去!
不能、
不可以!
他踉跄地站起来,一路撞倒了许多东西,终于在一层落了灰的柜子里翻出早已准备好的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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