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拿下这块地的租用合同,周敬程最先接触到的是这栋楼的管事,也就是此时和他商量的秦先生,后由他引荐认识山主人谢听澜,几番辗转才把合同签了。
他只晓得谢听澜这段时间带着学生在山上做星空观测,前些天匆忙离山,没瞧见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听到他赶客的语气,周敬程只觉得头疼的要炸了。
又想到谢听澜的身家背景,更觉得脖子上压着一座大山,对方有的是钱赔偿他十倍毁约金,但要是原型场地没了,影响拍摄和影片成果,是他作为一个电影人的憾事。
他勉强抬起头,和谢听澜的目光对了一眼,寒暄道:“谢教授,原来你在家啊,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剧组新来一个临时工,毛手毛脚的……”
砸玻璃窗的是影后许雨姗,碍于两边都得罪不起,周敬程只能把事故往临时工身上推,恰好自己的小助理刚来一个月,他扭头看向小助理,呵斥道:
“何光,你给我过来!还不赶紧给谢教授道歉!”
何光的反应堪称人精中的战斗精,他立刻九十度鞠躬,装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对不起谢教授,我刚来没几天,您要是不原谅我,我会被解雇的,我还在实习期,大学都没毕业……”
辛念无语扶额,小助理这是准备道德绑架,他肯定不知道谢听澜在青谭大学有个人冷心狠的外号……
皱起眉头的辛念哪里想到,何光抬手就把她拉到谢听澜面前给买了:
“谢教授,你看,这是刚赶来的演员妹妹,她从北城坐了八个小时的飞机赶来,一夜没合眼,您不看我这个临时工,也看在她小小年纪为了梦想奔波劳顿的份上吧。”
鬼知道她怎么会和新婚老公在深山老林撞见,辛念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谢听澜,那人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停顿了很久,像是在打量什么东西。
他该不会没有认出她吧?
也对,像他那种一心扑在学术研究上的学霸,不可能会去记一个只见过寥寥几面,结婚第二天就跑去接通告的女人。
看着对方紧抿的唇线,辛念的眉头越皱越紧,如果他们真的被轰走,原型场地没了不说,火在势头上的她决不允许自己的宝贵档期因为这种事情浪费掉。
见对方好像没认出她,辛念只能硬着头皮帮何光说话:“谢教授,你看这样好不好,再二不再三,要是以后在发生这种事情,不用您出面,我们自己搬。”
周敬程等的就是辛念这句话,他立刻点着头:“对对对,我周敬程今天把话撂在这,再有下一次,我们连夜滚下山搬走。”
出来混没有看脸色办事的本事怎么行,察觉到谢听澜缄默了几秒钟,周敬程立刻挥手让围在一起的工作人员散开,故意说的很大声,让他们继续开工,说谢教授不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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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被化解,辛念连进组的自我介绍都省略了,周敬程当着大家的面感谢了她,介绍了一下她最近正在热播的那部黑化女配电视剧。
这圈子就是这样,看人下菜,不少工作人员知道她火在势头上,对她客气了许多。没敢把她当做新人,就连小助理何光也第一时间朝她道了谢,一口一个念姐的叫唤:
“念姐原来出道六年了啊,看不出来,我以为你还没毕业呢。”
辛念遗传了父亲显年轻的骨像,但遗传自母亲的精明皮囊对于她来说并不算好事,如果不是因为这次试演的黑化女配前期纯良,她也不会被剧组看上递橄榄枝。
“我都毕业两年多了,倒是你,少见这年纪还愿意跑来这种深山老林吃苦。”
她本以为何光说自己大学没毕业是框谢听澜,后来听说小弟弟才大二,年轻人愿意跑来这种地方实习,很少见。
“听说混剧组能学到不少人情世故,暑假闲着没事做,我就来了。”
辛念看到他就想起自己的人精弟弟,没将他拉自己挡枪的事情记在心上。
没一会儿,周敬程又带来一个荧幕熟面孔。女主角许雨姗刚刚被导演一行人拖走,怕她和谢听澜吵起来,不让她上来对峙,听说事情被解决了,许雨姗怎么都想来道个谢。
同在一个圈子里,两个人都知道彼此的存在,只是并不熟悉,如今去了同一个剧组,自然要打个照面的。许雨姗有点尴尬的摊手,颇为嫌弃自己:
“都怪我手闲,想着有场打排球的戏,找个空场地练练来着。”许雨姗出道十年,拿过一次影后,演技有目共睹,是演技与颜值并存的大明星。
碍于她脾气不好的传闻上了好几次热搜,辛念与她保持了礼貌客气的距离。那之后许雨姗还有戏份,两个人没说几句就被打断了。
收工后,后勤组在空场地上支了烧烤架,选了块逆风的地方开小灶,当是欢迎新成员辛念的加入:
“不行不行,烟筒搞那边吹,回头飘到谢教授屋子里,老子又要去当孙子了。”周敬程观察风向不对,立刻要求把烟囱换个方向。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话音刚落,何光便抬手指了指他身后:“周老师,谢教授好像出来了。”
周敬程条件反射抖了下,一转头便瞧见谢听澜带着一位学生从门口出来,以往出门他会开走停在院子里的大G,今天却空着手,怕不是又要来赶客。
他朝谢听澜那边走过去,热情的打了个招呼:“谢教授,那么晚还出门啊?”
谢听澜带着学生往山下走,应了句:“去村子里给学生们带宵夜。”
那既然不是来赶客,周敬程很快就放松下来:“谢教授,你也太客气了吧,晚上下山多危险,来我们组里吃,管够!管够!”
好不容易逮到和谢听澜熟络的机会,怎么可能放弃,他热情的把谢听澜带到篝火边,挨着辛念一个空位的地方请他坐。
那人低头看了眼铺在地上的垫子,没坐下去,就站在旁边,眼睛倒是盯上了烤肉架上的肉串,没一会儿,屋子里观星的学生们被谢听澜一个信息叫了出来,加上管事的老秦,四个学生一个老师,六个人刚好围了小半圈。
辛念注意到,一个男学生给谢听澜递了个垫子他才坐下去。
这动作倒是让辛念想起结婚进宗祠那天,他自己带了一个蒲团去宗祠,跪完就收走了。那天的他穿着一袭剪裁得当的高定西装,黑色的西服衬着红色的宗祠,清高又傲慢,人比今晚还要冷淡几分。
印象中,知道青谭大学有他那么一号人开始,偶尔几次在教职工家属院的碰面,这人手上都抱着厚厚的文献和她擦肩而过。
辛念知道,学识高的人,比如她的母亲,他们都有那种不会低头看人的清高和傲慢。
反正她从未想过他们的人生会有交集。
直到一个星期前,被逼相亲无数次的辛念和家里人大吵一架,摔桌子走人去家属院找爷爷,老头子忽然往窗前一指:
“诺,你既嫌昨天那个相亲对象其貌不扬,那你看他行不行?”
她不愿相亲,只是随便找了个糊弄家人的借口,只是那一天,泪眼婆娑的辛念顺着爷爷的手指看过去,在被雨水打湿的潮湿庭院里,树叶和芭蕉的色彩显得沉郁又浓烈,他穿着白色的衬衫,撑着伞停留在爷爷的窗前……
被朱红色窗棂框住的那一张脸白皙干净,有一股儒雅又谦逊的书生气,随后她注意到了那双少见的桃花眼,水光潋滟在眼底,映的眸子很清澈。
倒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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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姐,你不吃吗?”
回过神来的辛念后知后觉的自己盯着身侧的人看了好一会儿,她赶忙接过向葵递过来的竹签咬了口,撒了孜然的羊肉一碰到舌尖就好似香到了灵魂深处,馋的她连撸了两串。
“念姐,胡姐让我叮嘱你少吃点。”向葵靠在她耳边小声提醒,她只好舔了舔嘴唇,拿了一串没有撒调料的烤魔芋。
“像谢教授这样优秀的人,肯定有大把姑娘追吧!”周敬程没话找话,企图找点什么话题来活跃气氛。
坐在蒲团上吃烤串的某人连眼都没抬,稀疏平常的说了句:“我没时间去看追在我身后的人都有谁。”
辛念鼓着腮帮子吹魔芋的动作一顿,瞥了眼,青谭大学那个野榜是把他惯坏了吧?就这种脾气,也就是那张脸能看一看,正经人谁会追一座大冰山?
反正她没听爷爷说过有多少人追他,爷爷只说如果和他结婚,一定不会被他逼着退圈当家庭主妇,因为他自己就是个因为课题研究被家里人催婚催到搬家的人。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属于同病相怜,所以第一次相亲,他问她要不要约法三章,辛念捣蒜似的点头动作把餐桌上的草莓塔甜品塔碰歪了,不顾下巴上沾了奶油,她欣喜的看向他:
“你也想糊弄家里人,那太好了,我邀请你踏上我的船。”
所以现在,她和谢听澜算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有老油条周敬程牵头熟络,破冰之后的聊天氛围也轻松了许多,辛念这才从学生口中知晓,原来这地方是谢听澜的私人观星站,他们是沾了他的光过来做课题研究的。
“那你们天天晚上看星星,很浪漫啊?”
为了转移自己眼馋的注意力,辛念把眼睛从烤串上挪回来,和谢听澜的学生安凌青攀谈了起来。
“那可真是太浪漫了!”安凌青皮笑肉不笑,匡她,“你有没有亲戚朋友报志愿的,青谭大学天文系欢迎你……”
“凌青。”
刚刚还皮猴子似的安凌青立刻板正的坐好,看向唤他的谢听澜:“我在,谢教授。”
“收东西,回家。”
看到谢听澜准备撤,这群皮猴子学生们立刻听话撤走。辛念瞥见落在地上的坐垫,拿起来追了小半截路,她觉得谢听澜不好说话,所以开口喊的是安凌青的名字:
“凌青同学,谢教授的垫子落我这里了。”
并排走在最后方的两个人同时停住,谢听澜朝学生说了句什么,便折回头往她那边走来。
观星站门口的大平台铺了水泥和细碎的石子,在月色下,地面泛着些微弱的白光,那人朝她走来时,被晚风吹的扬起衣摆,辛念看到了些若隐若现的身体线条,她红着耳根子将目光移开,少顷,手里的坐垫就被人接走了:
“感谢。”
谢听澜只留下两个字,转身就往大门口走。
思来想去,辛念干脆跟在他身后走了一截路,两个人一前一后,连坡道上的影子都很疏远:
“谢,谢,谢听澜,你等一下?”
她犹豫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叫他的大名更能表现自己有话要说的决心。
果然,那人停了下来,转身看着跟在身后的她,两个人本就存在身高差,再加上坡道的位置,辛念抬起头看向他的时候成了仰视:
“有事?”
辛念看了眼身后收拾餐具的工作人员,怕他们听到,于是往他那边迈了一小步,企图借助坡道优势和他拉进距离感,小声提醒他:
“你不是没认出我吧,你结婚证上那个女人是我。”
他一晚上都没看她,显然把他们三天前领了结婚证的事情忘记了。她认为自己有必要在他面前亮明身份:
“哦。”
这低沉嗓音里的淡薄回应,让辛念皱起眉头,她暗自怀疑自己是不是长了大众脸,并未注意那人往她那边走了一步……
随着一股熟悉的檀香味涌入鼻尖,眼前那人忽然倾身,说道:“我能记住我观察过的所有星系,每一颗星星的名字和位置,自然也能记住我新婚太太长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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