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第十章山中

十六年前。

某日,芸香师太派如瑶和景泰去山中采集野生菌,无论有毒无毒都采来,有毒的用来做毒药,做致幻剂,做麻药,没毒的可以用来当菜吃。而分类是一种高技术活,又要细心,又要绝对准确。

如瑶聪明细心,景泰也已经被芸香教会了这项技能。所以派他们两人去正合适。更主要的,芸香师太也想让这两人有些独处机会。

芸香师太看得出景泰对如瑶爱慕有加,而如瑶,并不清楚自己的心意究竟为何。

年轻的女子,大都如此,傻傻分不清。

山中露水深重,清晨的山林最美,雾气缭绕,又有鸟语花香,一缕一缕阳光从林间射下,照在晶莹的露珠上,如瑶贪玩,不采蘑菇,却采起了露珠。伸出舌尖把树叶上的露珠舔掉。景泰回头正好看到专心致志的如瑶,一袭白衣,宛如林间仙子,纯极了,而伸出了舌尖的样子,又撩人至极,景泰突然感到忍无可忍。

他抓住竹篮柄的手,瞬间渗出了鲜血。

他克制得极辛苦,这是深山密林中,只有她和他。他脑中闪过一念:这种环境里,他本可以为所欲为。

景泰却一反以往轻佻的常态,对如瑶说:“不要再贪玩,抓紧采满了就回去。”他极不耐烦的语气打消了如瑶玩的兴致。

这个可恶的家伙,本来清晨的一切都如此美好,现在被他破坏得毫无兴致了。如瑶气呼呼地想,他今天是怎么了,如此扫兴,以往都是很会逗人开心的。

“有一类人,不干活的时候,笑嘻嘻,开心得很;一叫他干活,就会板起脸,一副不开心,甚至要死的模样。”如瑶阴阳怪气讽刺他。

看他还是不作声,如瑶想逗逗他。于是用一个蘑菇砸到他头上,他不理。居然轮到他不理睬我?如瑶又扔到他脸上。他还是没有理睬。

如瑶想:“是不是太轻了?靠近用大力扔。”刚扔完,他皱眉,她刚想乐,就突然被抓住手腕,被压到树干上。景泰强横地警告她:“你不要再惹我,知道吗?我已经忍得很辛苦。”他的气息喷在她脸上,有淡淡的清风醴泉味,很香。如瑶的眼睛像小鹿一般看着奇怪的景泰,景泰低头用自己的嘴唇去覆上她的。

如瑶心跳得快要跳出胸膛,这个登徒子,这个可恶的浪子。如瑶本能是渴望,迎上了他的唇,刚碰到,她却突然猛力推开他。如瑶,清醒清醒,怎么可以将终身托付于一个浪子?让这种人毁了自己的清白?像景胜这样稳重的谦谦君子,才是自己的良配,不是吗?想到景胜,如瑶更加怒不可遏。

她扔掉蘑菇,走出去老远,嘟囔道:“不采了,不采了,我累了,我要回去了。”

景泰悻悻然,他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他还是感到有点沮丧。

正在这时,突然,树林里更深处响起了一声兵器碰撞的声音。他们相视一惊,景泰示意如瑶不要动,自己却弯腰轻行追上她,靠近后用气声问道:“去看一下,还是躲?”

如瑶是个好奇心十足的人,她艺高人胆大,也用气声回答到:“何惧之有?你随我来。”然后抓住景泰袖口,用藟山墨玉速行到兵器声响处。

只见大树下挂着两把剑,一把银色,一把黑色。大风吹过时,剑碰上才发出响声。如瑶纵身一跃,拿起银色剑,她道:“我一开始学的是刀,咦,这把剑只有一面有刃,像是为我量身定制的。”她看剑柄,上刻“十色”两字。如瑶猜测道:“景泰,你这把一定是五光。”她已经把这两把剑在心中进行了分配。景泰纵身跃起,拿到黑色剑,果然,上面刻了两个字:“五光”。

景泰四顾无人,轻佻的表情,对如瑶道:“这两把剑是一对。真所谓,一双人,一对剑啊。”

如瑶恼他道:“谁要跟你一双人?看剑!”挥剑砍去。她并未用真气。景泰一躲,剑锋划过一棵大树,立刻被劈成两截。好锋利的剑。可砍可刺可划。

景泰求饶:“饶了我,没说你跟我是一双,说的是原来这对剑的主人。给你讲剑来历赔罪,如何?”

如瑶停了手,说:“那你试试你那五光,是否也如此锋利。”景泰试了试,发现钝得连棵草都砍不动。如瑶道:“那要它何用?扔了罢,我们就带十色回去。”

景泰道:“我偏要留着。你管我呢?!”

下山路上,景泰对如瑶说:“若你能让我背你下山,我就给你讲五光十色剑的典故。”

如瑶愤然道:“我有藟山墨玉,速行即可回家,怎还需要你背我?”

景泰嬉皮笑脸道:“那不是要给你讲这对剑来历的故事么?听说,故事很惨,故事主人公也是美强惨。”

这勾起了如瑶十足的好奇心:“你要讲便讲,让你背是不可能的,最多一起散步回去。”

景泰心里高兴,今天真是收获匪浅,居然得到了传说中的五光十色,且正好和如瑶一人一把。这似乎是在向他预告了什么,正合他心意。

景泰娓娓道来:

在百年之前,藟山之上,出产金,藟山之下出产玉。有一对男女,女子铸金,男子采玉。某天他们相遇,打了一架,只是因为看对方不顺眼。后来两人约定各铸一把剑,比试谁的剑更加锋利。

如瑶打断他:“故事平淡无奇。肯定是金铸成的剑更加坚韧啊,那还用说么?”

景泰继续道:

两人设了赌注,赌注就是谁的剑锋利,就要可以享有让对方满足自己一个要求的权力。男子好奇女子的要求是什么。女子也好奇男子的要求是什么。所以,两人都偷偷决定输给对方。

如瑶道:“故事不会是你编的吧?那女子的剑后来又怎么会如此锋利?”

景泰道:“真不是我编的,传说就是如此。”

如瑶道:“且慢,你说传说,那你又是在哪里听说的这个传说?”

景泰道:“我行走江湖多年,自然见多识广,几乎无所不知,就差无所不能了!”

如瑶道:“我有些乏了。景泰:那坐下歇会儿?有肩膀可以借你靠,要不要?”

如瑶发现这个混蛋真是无孔不入,抓住任何机会都可以揶揄调戏她。如瑶坐下,离他一丈远,景泰靠近离她一尺也坐下。

景泰道:

约定的比剑时间到了,两人带着剑前来。女子所铸金风剑,没有开刃。男子所铸玉露剑也是没有开刃。毕竟是为了比钝。最后不分胜负。两人约定各自把自己的要求写在一张纸上,各自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两人互相交换后各自回家了。女子在山上,男子在山下。回到家打开一看。男子写的是:心悦我。女子写的是:从此你滚出藟山。

讲到这里,景泰对如瑶批注道:“你看这两个人,像不像我和你两个人说话的方式?”

于是,男子依照女子要求,去了远方,据说是卫浚,那里美女如云。

女子守着藟山,日益孤寂,发现没有男人能再入她眼。男子英俊潇洒的样子时时浮现在她眼前。

终有一日,藟山被一伙山贼占据,女子九死一生逃出山,却被人贩子辗转卖到卫浚之郊。

一日,女子在郊外与男子相遇。有情人终成眷属。

如瑶愤然道:“既没有美强惨,更没有解释五光如何能这样锋利。你真是骗子一个。”说完举手捶他。恨死这种骗人的人!

景泰假装很痛,大喊:“哎呦呦,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只是怕你哭,把故事改了一下而已。重新讲重新讲。”

如瑶恶狠狠瞪他一眼:“这次再胡乱讲,不美强惨,不讲清楚两把剑怎么会一把出奇钝一把出奇锋利,我就用十色杀了你!”

景泰道:“也不曾真的骗你,他们在卫浚郊外相遇,还有诗为证的。改日我把那首诗找出来给你,证明我所言非虚。”

景泰继续讲:“男子与女子相爱成家后,女子的剑就变得异常锋利了,不是有一句话叫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嘛。至于什么是玉露,可以是剑名,也可以是……”

景泰突然卡顿了,自己都有些脸红,想必她也不懂,没有必要再给她讲。

“或者……后来只是那女的把剑开了刃,总之就是,他们两个行走江湖很多年。那年遇到一个强贼,把金风夺走了,还杀了女子,把男子打成重伤,男子昏迷不醒,被旁人救走。强贼看到金风如此锋利,就想着玉露一定更加锋利,就更想得到它,于是就又追杀寻找男子。

男子因女子身亡也心如死灰,但为了要给女子报仇,就想到要练成绝世神功庐阳顶。藟山墨玉所铸玉露剑既是世间至钝,又是世间至利,一旦练成庐阳顶,就能用真气催化万物,成剑成刀成针成一切利器,到时就可以变得异常强大,为女子报仇了。

不过,从后来的情形看,男子应该是没能练成庐阳顶。”

如瑶好奇问道:“为何说没有练成?那是被强贼杀了?”

景泰道:“此后上百年,江湖上就再也没有听到过这把剑和这个人的任何讯息。”

如瑶更加好奇:“那你怎么推断这把剑就是玉露?这把剑不是五光么?而且又是谁把此等宝物放到山上让我们拿到的呢?”

景泰正色道:“其实这些都是,我的父皇曾经告诉过我的,当年我的皇爷爷在卫浚征战时,在一处山寨里得到了这对宝剑。你看这里,有磨痕,是他把剑名重新改刻为五光十色。也是为了隐匿这对宝剑。不过这对宝剑后来一直藏于深宫,鲜少有人能接触到他们。”

如瑶问道:“此等好剑为何不拿出来用?”

景泰道:“练就此神功的必须是男子,男子与女子真气阴阳不同。而练成庐阳顶绝世神功也不是没有代价的。若男子佩戴此剑一年后,之前,有心仪女子,那么十年内就无法再喜欢其他女子。尤其当练就绝世神功之日起,男子就会十年不举。景泰顿住了,看看如瑶,心想:‘她可懂男子不举是何意?’”

如瑶正待他往下讲,看他停住就催他:“不举什么?”

她果然不懂,景泰有些羞赧,道:“就是什么都举不起来。”

如瑶惊呆:“那还算是什么神功?如此无力,岂不是连五光都举不起来?”

景泰含混道:“嗯,大抵如此。而且还不能行男女同房之事,不能生育。带在身边超过一年时间,剑气反噬,十年里就只能喜欢一人了。对于皇族来说,这是不利于子嗣绵延的,因此只好弃之不用了。这些都是我皇爷爷亲身经历过的。他遇到此剑时已经有了我父皇。之后他确实没有再纳过妃嫔,一生只我皇奶奶一人。他应该是练成过庐阳顶,否则怎会所向披靡,天下无敌,成了开国皇帝第一人。不过,在他练成庐阳顶第九年时,我皇奶奶薨逝,皇爷爷悲痛欲绝。当时想毁了此剑,又舍不得此等宝物,就束之高阁了。”

如瑶想了想,开心地评论道:“其实这剑也还不错嘛。世间女子皆希望自己心爱之人忠于自己,如能量产此等宝剑,必定可以大卖,天下女子皆买来交给爱人佩戴,日后只心仪她一人。而男子若心仪女子,必然不会去练就什么神功,他还想要与女子生一堆宝宝的。”

景泰看着她认真问道:“那你想让我从此日日佩戴五光吗?”

如瑶道:“你与我何干?”

景泰道:“我却愿意,为你日日带着。”

如瑶噗嗤笑了出来:“好滑稽,你天天带着一把钝得毫无用处的宝剑。累赘不说,就不怕众人笑话?”

景泰恢复了他浪荡子的轻佻,道:“从此只有你知它是钝的,别人自然不知。在他人眼中,准以为我是个练就绝世神功的厉害人物了。不然,我带着一个这样钝的物件不是太蠢啦?”

仿佛给自己找个理由,景泰又道:“我至少带着拿它来唬人,让人以为我有绝世神功。”他也有点自尊心,不想让如瑶认定自己就是为了她而愿意带着五光。

他可以逗她,但也有自尊,不当舔狗。舔狗都是没有好下场的。据他判断,她不会喜欢一只舔狗!

如瑶感觉自己大脑有点转不过弯来,如何是只有我知呢?我又如何知道呢?

景泰携剑用真气速行起来。如瑶发现,哦哦,至少它也还有这个作用。也好,我以后就不会再被你轻薄,从我怀里掏我的墨玉了。

景泰回了庵里,直奔芸香师太而来,屏退左右,景泰对师太道:“我不愿再起狼烟,百姓生灵涂炭,更加不会练就什么神功,你赠我此剑是何意?就是徒劳!”芸香师太回道:“公子聪颖。你既已猜到,我也实不相瞒。此剑本为你皇家祖传之物,得此剑者得天下,成庐阳顶之人成天下。我只是完璧归赵而已,用不用是你的事。你也可以弃之不用。你尚年轻,用十年寂寞,可换一生荣华,万里江山。你母妃当年拼死要我带出此剑,就是为了给你。如今,我已完成故人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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