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青碧

十六年前。

原来，随合裕帝下江南的历米将军在成阳道劫杀战中，身受重伤，被属下金环冒死救出，侥幸逃脱，逃到了藟山脚下。

藟山脚下一户矿工家收留了他们。矿工家男主人叫森贵平，是藟山的一位主事工匠，有要事可以直接向冷陶殿主汇报的。他就跟冷陶殿主报告了此事。冷陶殿主道：“朝廷事宜，我们一直都不便参与，只能偷偷让他在此养伤，待伤愈之后再作定夺。”

历米将军在伤势痊愈之后，就出门寻访太子景泰。幸亏太子景泰之前在各处酒肆柳巷都设了暗桩，历米将军通过暗桩联系上了前太子景泰。

景泰告知历米将军：“三年前，我已在惠和堂聚拢了一帮门客，积蓄了一些自己的力量。如今将军不如到惠和堂与我共事，待时机成熟，共图大业。”

历米将军老泪纵横，道：“我本就是太子殿下您的远房舅舅，又是先皇近侍，不久之前遭到王家军成阳道劫杀，幸亏手下救护得力，幸得藟山矿工家收留养伤，才勉强捡回一条命。而我的家人，劫杀当日被护国公王广慎派人悉数杀害。此等国恨家仇，誓死要报。”

景泰突然想起之前有一封信要交给历米将军。就把信拿出来，跟他说道：“大约一年前，王洁媛的兄长护国公王广慎，就曾勾结北狄。让北狄假意来犯，后来他出去平定北狄以获得军功封赏。不想北狄趁此机会侵占了十座城池。至今未收复失地。卖国贼之前允诺给北狄五座城池。最后用将士鲜血才堵住了北狄前进步伐，干戈止息，先皇因此将他封为护国公。”

历米将军问道：“勾结之事，殿下如何得知？”

景泰到：“这是我前年嫁到北狄和亲的胞姐景兰无意中得知的。这里还有护国公王广慎勾结外贼的密信作证。那日我接到胞姐书信，要我前去接应带密信回京的阿岚，阿岚乃我胞姐青梅，作为贴身侍卫随从我胞姐前去的。怎奈我并未接应到他。因那日我们惠和堂出门前去接应时遭遇追捕景胜母子的王家军，两厢打了起来。后来幸亏阿岚拼死把密信交于了景胜。”

历米将军不解问道：“景胜母子怎么了？”

景泰就把景胜母子的遭遇简略陈述一番。

历米将军看了密信，更加气愤。怒发冲冠道：“多少将士，多少百姓，生灵涂炭，奸臣贼子卖国求荣，此等恶行，令人发指。他日在朝堂上要将贼子罪行公之于众，谋权篡位之罪上又加一条通敌卖国之罪。”

景泰道：“王家所行恶事，并不因崇明帝在位而止息，近日又有多桩恶行。我等要收集证据，再用以离间。”

于是景泰和历米商量部署暗中调查王氏家族。通过暗桩查到屯粮仓储，进出车辆，甚至拿到了贪污账本。期间有两个暗桩因此调查被发现而被连根拔除，死八人，伤十人。但终搞清楚王氏恶行。

景泰派人将告密信送到御前总管冯禧手上后，却如泥牛入海，石沉大海。景泰和历米将军知道，不用想，必是王洁媛将此事按下了。

此时，王洁媛又在与三兄弟商量，大疫大灾过后，如何充盈国库。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加了两成赋税，但因为大灾，本就收不上来赋税，无论再加几成意义都不大，还会导致民怨沸腾。王洁媛突然想起来，本地最大富户，藟山。

青碧夫人原是杏花坞人士，杏花坞，一直只是一个传说，很多人不知道杏花坞在哪里，很多从杏花坞出来的人也自称是望梅镇的人。青碧夫人曾与郭嫽姬相识于微末，后私交甚好，先皇帝因郭嫽姬这层关系一直庇佑藟山，而藟山也曾在国库空虚之时提供过不少资助。

然自从郭嫽姬被太后沈敏钰去母留子后，藟山和皇宫几乎鲜有往来了。冷陶殿主几次受到先皇帝合裕帝宴请，均以身体不适等等各种理由婉拒了。

如今，天下已为崇明帝所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洁媛觉得，是时候要割藟山这棵韭菜了。

可是，王家军又担心师出无名被天下人耻笑。于是护国公王广慎想出了一个恶毒的主意，问北狄要了三十名武艺高强的死士，去往藟山大肆屠戮。藟山那时，并无危机意识，矿工虽人数众多，有三千人之多，但都分散，且这三十人在深夜子时时分直捣黄龙，杀上藟山粹和殿。藟山的局势猝不及防就被打乱。

后面王家军尾随而来，藟山矿工们也分不清后来的王家军是来保护藟山还是来侵占藟山的。王家军佯装把所有北狄死士都杀死了。于是，不明就里的藟山主事矿工都以为王家军是来帮他们保护他们的。如此，王家军轻易就堂而皇之入主藟山。如今，藟山都成了王家军的天下。

杀进藟山之时，也正是如瑶在杏花坞被行刺之时，王洁媛行事狠辣，斩草务必要除根。只可惜刺客都被如瑶的庐阴顶神功反杀。

北狄杀进粹和殿时，青碧夫人正身怀六甲，身体虚弱，无法使出庐阴顶神功。而冷陶殿主和青碧夫人一向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冷陶殿主就一直没有下决心寻找到玉露剑练成庐阳顶神功。他们也是一直认为玉露剑已成江湖传说，遗失已久。其实这剑已被芸香师太带出皇宫，现如今又交给了景泰。

冷陶殿主尽力抵挡，在侍从协助下，带着受了重伤的青碧夫人突出重围，没想到青碧夫人半路就体力不支，伤势过重而闭了眼。

冷陶殿主悲痛万分，一尸两命，此仇不报非君子，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玉露剑练成庐阳顶，为爱妻报仇。

冷陶殿主远离追兵之后，漫无目的地走在山路上，山里空静，而世界之大，茫茫然，竟不知去往何处。

他找了一匹马车，将青碧夫人放在马车上，疾驰到一家客栈，现下情况不明，不知该信谁。但从来人的武功招式判断，与十几年前的崤峰山大战交手的人招式极相似，应为北狄之人。崤峰山那一战极惨烈，如菲母亲青峰夫人当时刚怀上如菲，刚与一同修居士沈定居士定了亲，沈定居士应国家号召上阵作战，不幸战死。

青峰夫人因未婚先孕而怕承受流言之苦，生下如菲后，就将如菲送给自己姐姐青碧夫人处抚养长大。自己则长居娘家杏花坞西楼，一生未再嫁。

如瑶和如菲从小亲如姐妹，同吃同住同行。两人容貌也越来越像。只是如瑶好动调皮，如菲好静，不爱笑，看着要呆板一些。可能在娘胎肚子里就受了生父战死的惊吓，悲伤。

沈定居士战死消息传到时，青峰夫人刹时晕倒，然后足足一个月没有下床，动辄就有天旋地转之感。医生诊断她得了耳石症。她只能静卧。如果不是为了腹中胎儿，她说当时可能就随沈定而去了。两情相悦正是情浓之时，心中悲伤至极，殉情之意甚浓。

青碧夫人临死之前抓住冷陶殿主的手，欲言而不能言。她指了指身上所挂一块藟山墨玉，又指指南方。

冷陶殿主思索良久，也未明其意。

南方是皇城，又有望梅慈净庵。对了，如瑶。应该去慈净庵找到如瑶再作打算。

冷陶殿主于是赶着马车奔慈净庵而来。庵中却说如瑶已经离开半月有余。冷陶甚是奇怪女儿这是去了哪里？

有个小尼名道化，她当日在庵里当值，正好听到他们互相交换毕业礼物，觉得很有趣，也就听了听壁角，后来听到他们讨论去杏花坞玩之类的话。知道如瑶去向可能是杏花坞，就过来告知冷陶殿主。冷陶殿主却犯了难，杏花坞在哪里，他无从找去。

芸香师太挽留冷陶殿主逗留了数日。那日景泰路过慈净庵，来跟芸香师太商量惠和堂事宜，就见到了冷陶殿主，告知他，如瑶确在杏花坞，便将他和青碧夫人带回了惠和堂。再给如瑶发了信鸽，请她速到惠和堂见父亲。过程中，他们还很担心未及时通知到如瑶，担心如瑶正好回了藟山。

景泰也将王氏勾结北狄之事告知了冷陶。待如瑶到惠和堂，也告知了他们当日小贼邵风瑟带她们一行人进入藟山之时的所见所闻。

议事厅里，景泰道：“一切已然明了，这均是王氏欲霸占藟山之阴谋。先叫北狄上山屠戮粹和殿，后王家军借平乱之名来接手藟山一切事务，明为保护，实为霸占。这是为最终达到借藟山敛财的目的而布的局啊。最终结果也是王氏堂而皇之占据了藟山。”

景泰说完这些，如瑶突然觉得，景泰此人，真是太聪明了，一下就看透了事情本质。而自己怎么都没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景泰又道：“之前如瑶遇刺应该也是朝廷所为，目的就是要斩草除根。杏花坞混进刺客实属不易，否则，一次刺杀不成，必然会有多次刺杀。”

景胜道：“为今之计，只有积蓄力量，戮力同心，铲除妖后及同党。”

柳青娘道：“我回去找坞主说一下，唇亡齿寒，藟山有今日，恐怕杏花坞也会有明日。我们杏花坞也应未雨绸缪，审时度势，加入剿杀妖后之战。”

历米将军道：“这几日，我已联络军中旧部，只待太子一声令下，大家就响应起事。”

景泰沉吟片刻，道：“此事需从长计议，我还需再斟酌。”众人惶然，不理解景泰何意。

景泰看大家表情，解释道：“在成阳道劫杀之前多年，我一直韬光养晦，甚至不惜以花天酒地，玩世不恭面目示人，而最终仍旧免不了落到被废黜被追杀的地步。因此，如今诸位还能追随于我，我感激涕零。”说到这里，他深行一礼，继续道：“但起事之事，非同小可，一旦不成，满门抄斩，我不能急功近利，需待天时地利人和，有十足把握才行动。更需考虑一个万全之策，想一个周全的部署，定要一击而中。方才不负众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