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肉店所在的整条街，清一色全是大排档，正对面便是学校的北门，两人迈着步子穿过马路，脚步不自觉慢了些，火星噼啪作响，升腾的烟火早乘着风淌过了街。

刚进学校大门，就撞见隔壁宿舍的赵磊。

对方抱着个篮球，看见他就喊：“之南？你居然出来玩了？上次和英语系联谊，你都说要画图，怎么今天有空？”

陈之南脚步顿住，语气生硬：“路过。”

赵磊还想再说什么，目光扫到旁边的韩屿，眼睛一亮：“这位是？”

陈之南刚想说“不认识”，韩屿就先伸了手：“韩屿，大一计算机系。常听学长提起你，说你篮球打得很好，有次绝杀超帅。”

陈之南猛地转头看他。

我什么时候跟你提过？

赵磊果然被哄得开心，拍着韩屿的肩膀聊了几句，约他以后一起打球。

等人走后，陈之南才冷冷开口：“你乱讲什么？你认识他吗？”

“哦？”韩屿把手机握在手心里转了一圈：“我不这么说，他得缠你到什么时候，你好像......不太喜欢集体活动？”

陈之南不说话，只迈着步子。

韩屿快步跟上，故意凑到他耳边：“学长，你是不是除了躲人，就没别的特长了？”

从大排档出来，身后的喧闹渐淡，缭绕的烟雾散去，夜色里的静谧慢慢浮上来。

韩屿双手插在裤兜里，用脚踢着路面上的石子：“学长，刚才吃饭的时候夏兮姐说你不喜欢出去玩。”

“嗯，不喜欢。”陈之南说。

“那你一开始说要参加社团活动，来不了聚餐。”

当初随口瞎编时，陈之南没料到会被揭穿，更没想到韩屿还能较真这个。

但所幸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陈之南便如实回答：“不想来，随便编的。”

韩屿追问：“那为什么又来了呢？”

这个问题像根细针，戳得陈之南卡了壳，真是想不出合适的说法，总不能说，是因为你太出众，大家是冲着你来的，想亲眼见见，而我不过是帮忙把你带来，仅此而已。

这么说，也太像在“牵线”了。

就在这时，两人走到了学校田径场旁，一个转移话题的机会，恰好落了下来。

“我刚才吃太多了，去田径场走两圈消消食，你先回去吧。”

“我也吃多了，撑，一起。”

陈之南：“......”

跑道上有不少人在夜跑，脚步落下，带起一小片尘土，整个田径场被夜色温柔地包裹着，灯光将人的身影拉得老长，两人并排走着。

田径场的中心是片开阔草地，中央立着座只搭建了一半的舞台，未完工的钢铁支架直直伸向空中，像无数只要撕破黑暗幕布的手。

H大每年都会在新生军训结束后举办迎新晚会，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看着这个半成品舞台，韩屿有点好奇：“学长，你会在晚会上表演节目吗？”

“你看我像吗？”

“不像。”

“那你还问。”

韩屿紧接着抛出一个新的问题：“学长，你说要是我参加明年新生的迎新晚会，是不是就能晋级成校草了？”

“你为什么觉得你可以？”

“长得帅啊。”韩屿偏过头，路灯在他眼底映出亮斑，坦荡得让人没法反驳。

“......”

陈之南抬手揉揉眉心，干脆闭了嘴。

微风轻抚，月色温柔，此刻的周遭仿佛像一个巨大的怀抱，让人放松，沉浸，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沉默着走完一圈，又回到了最开始踏上跑道的地方。

陈之南觉得挺尴尬的，两个男生在这绕圈走，也不说话，还不如早点回宿舍。

他摸出手机看一眼时间，说：“挺晚了，回吧。”

韩屿偏过头，瞥见他手里亮着光的手机，夜色下的嘴角一勾：“学长，你带了手机。”

陈之南淡淡道：“这个年代有手机很奇怪吗？”

韩屿快走了两步抢到他身前，随即转身面向他，倒退着脚步继续走着，双手依旧插在裤兜里。

他盯着陈之南，歪了歪头：“可是你之前说手机落在宿舍了，学长，你真的很、不、诚、实。”

陈之南倒是淡定自若：“你信了？”

韩屿停下脚步，身子一转，又重新和他并排走着，答道：“没信。”

“那不就得了。”

韩屿曲起手臂，把手肘搭在陈之南肩上：“信不信是我的事，老骗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说了别搭着我。”陈之南肩膀往后一缩，韩屿的手就顺势滑了下去，“你也没多老实，咱俩彼此彼此。”

韩屿低下头无奈地笑了笑：“我怎么就不老实了？”

“感觉。”

“那你的感觉可能出现偏差了，你还不了解我，其实吧，我这人挺好的，英俊潇洒，仪表堂堂，谦逊有礼，乐于助人，高风亮节，足智多谋，文武双全......”

一种不太美妙的感觉袭来，陈之南的脚步越走越快，想把他的声音甩开。

“诶，学长你别走那么快啊，吃饱了走太快对胃不好......”

“学长，咱们走慢一点，我好好给你介绍介绍我自己......”

“学长，我觉得你对我有偏见......”

韩屿的声音像是自带催速效果，陈之南的脚下仿佛凭空出现了两个轮子，越来越快。

蓦地，陈之南手臂被一把拉住，步子也随着被拽停了，他听见韩屿说：“学长你等等，我鞋带开了。”

韩屿俯身系鞋带时，路灯的光落在他身上，脖颈上那片泛红的皮肤格外刺眼。

这片发红的皮肤，陈之南今天已经注意到很多次，也想起来过临出门前塞进抽屉的那瓶晒伤膏。

其实这晒伤并不严重，养几天就能好，擦了药会好得快一点，可这人**裸的自恋又实在让人懒得抛出友善。

多疼几天而已，死不了。陈之南这样想着，抬起头望向远处，此刻视线里的夜色和道路都静止了，像某个定格的时刻。

那个暂停的电影画面。

画面上的台词也随之浮现——

“......请选择善良。”

而后，连他自己都觉得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等韩屿系好鞋带起身，陈之南伸手指了指他的脖子，说：“你晒伤了，需要擦药，我有晒伤膏，你要吗？”

“不用，男子汉大丈夫不怕苦不怕疼。”韩屿倒是表现得很无所谓。

“那怕留疤吗？”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要害，韩屿立马改口：“要！现在就去拿，走！”

没多久，两人就到了6栋宿舍楼下，陈之南上楼取药时，还在想自己是不是疯了。

韩屿接过晒伤膏，脸上绽开个灿烂的笑，“谢谢学长，改天请你吃饭。”

他的五官明明是冷峻的，脸部轮廓棱角分明，立体感很强，不笑的时候甚至透着股攻击性，可一笑起来，整张脸就像瞬间被揉软了，满是温暖阳光的气息，还带着点人畜无害的无辜感。

前后反差大到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陈之南觉得，这晒伤膏本就是闲置的，就算是不给韩屿，大概率也会放到过期，然后扔掉，没必要特意请自己吃饭。

他摇了摇头，说：“不用请，我上楼了，拜拜。”

“要请的，改天约你，学长拜拜。”

陈之南转身进了宿舍楼，韩屿用指尖轻轻戳了戳脖颈上泛红的皮肤，倒吸一口凉气。

他攥着药膏回到自己宿舍，简单冲了个澡。

刚在书桌前坐下，目光落在药膏上，眉头便轻轻蹙起。

这个圆柱体外壳的膏体，有两头，而且两头都有药膏，一个白色，一个绿色。

先涂哪个？

瓶身上有使用说明，可上面写的是......

另一边的宿舍里，陈之南在手机上逛着购物软件，准备挑一条围巾，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一条预览消息：

【关你什么事：学长，这个药膏怎么用？】

这人是三岁小孩吗？这样想着，陈之南毫不客气地回过去几个字。

【。：你不识字？】

【关你什么事：[图片]】

图片上是一张瓶身上的文字说明特写。

使用说明是外文，并且不是常见的外文，看起来像奇奇怪怪的符号，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文字。

这药膏是陈之南当时在药店随便买的，并且一年前自己也只擦过几次，早就忘了使用方法。

找找包装盒看吧，也许有中文说明书。

陈之南把抽屉里的物品全都翻了出来，一无所获。

他看着桌面上的木纹发起了呆，试图回想起些什么，脑袋里稍微一琢磨，思维就开始发散了。

每天需要涂的最小值是1，那么由此可得：一天涂一次必定是安全的。

微信提示音开始接连响起。

【。：一天涂一次。】

【关你什么事：可是两头都有药膏，怎么涂？】

【。：一起涂。】

【关你什么事：你确定？】

【。：不太确定。】

【关你什么事：你不会害我吧？毁容了怎么办？】

【。：被你猜到了。】

微信那头，韩屿盯了会儿屏幕，又看着药膏两头，犹豫了三秒，还是挤了一点混在一起，往皮肤的泛红处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