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贺一个激灵，倏地从沙发上坐直了身子，这么晚了，谭默来找他干嘛？他的目光在门口和电视上徘徊了几次，谭默不聋，应该听到他在看电视，于是他扯了扯身上的衣服，站了起来：“还没。”

打开门，顾元贺故作轻松地说：“谭总回来了。”

谭默点头：“嗯。”他朝卧室里面看了一眼，又说：“你喜欢足球啊？”

顾元贺顺着他的目光朝电视上看了一眼，道：“嗯，这不没事儿嘛，随便看看。”

谭默抬脚，顾元贺看他是要进来，忙闪在了旁边，看到谭默朝沙发那边走去，顾元贺呆了几秒钟，跟着走了过去。

“谭总平时都挺忙的哈。”坐下后，顾元贺没话找话。

谭默的目光从电视屏幕上挪到他脸上：“嗯，其实今年还好一点，之前更忙。”

顾元贺悄悄看着谭默的坐姿，即便是看个电视，他也是正襟危坐的：“我还以为你们做大老板的，都比较轻松呢。”

谭默：“一点都不轻松。”

顾元贺见他说话的语气严肃，微微一怔：“那，哎，反正做什么都不容易，你虽然忙，也得多注意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谭默似乎轻轻叹了口气：“现在好多了，以前才心累，我爸当时让我接受企业，我那几个兄姐都不服气，现在才算是彻底不再跟我找事儿。”

顾元贺对谭默家里的情况其实一点都不了解，前几天知道谭默有个表弟，现在从他的叙述中，才知道他还有兄弟姐妹，很是意外：“我以为你们家只有你一个呢，原来你还有兄弟姐妹啊。”

谭默点头：“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还有两个妹妹。”

顾元贺更加震惊：“这么多啊！”

谭默：“嗯，不过跟我都不是一个母亲的。”

豪门果然很复杂啊，顾元贺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谭默看了看他，又接着说道：“我爸的第一个妻子生了我大哥大姐，但是那个阿姨后来生病去世了，之后他又娶了我妈，不过他们两个没能走到最后，结婚几年后就离异了，那两个妹妹是现在这个阿姨生的。”

这么说起来，只有谭默是孤零零一个人，顾元贺禁不住有点同情他。

只听谭默又说：“其实在外面，生意场上那些明枪暗箭倒是还好，来自家里人的勾心斗角才更耗精神，你应该会奇怪，我爸为什么不把公司交给我大哥，我大哥那个人，因为是我爸的第一个孩子嘛，那时候他妈妈也在，我奶奶也还在世，一家人就特别宠他，给宠坏了，他小时候其实挺聪明的，读书也厉害的，只是性格不太好，本来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厉害，可是工作后，放开手脚的几个投资和决策接连失败，对他打击比较大，他开始酗酒，性格变得也更暴躁，不过那时候我爸对他还没失望，失望是后来那一次，那次有个定重要的会议，跟政府谈一笔很大的合作，本来是我爸去的，可是他临时身体出了状况，实在去不了，就让我哥去了，结果他把人给得罪了。生意没谈成，连带的，那两年我们家其他生意也跟着受损，我爸还去给人道歉了。后来，我爸就不怎么让他插手重要的业务了。”

起初，谭默进来的时候，顾元贺还有点不自在。一个想爱不能爱的人，又是形婚这种比较尴尬的关系，深更半夜，凡此种种，顾元贺不想在这个时候跟谭默走得太近，他怕自己会陷得更深，可是现在吧，听谭默说起这些，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谭默在家里的生存环境上了，反而忽略了别的。

谭默停顿了一下，拿起桌子上的水杯，顾元贺后知后觉，忙道：“那个是我喝过的，我再给你倒一杯。”他说着探过身，拿了一个干净的杯子，重新倒了杯茶递给谭默。他倒水的时候，谭默一直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水递到面前，谭默看着顾元贺，静了好几秒，才接过喝了几口，端着杯子，他的神思复又变得悠远起来。

“当时我妈跟我爸离婚的时候，俩人闹得很不愉快，我呢，一直话不多，嘴巴也不甜，其实并不怎么讨长辈的欢心，我爸又忙，有时候一个月都见不到他一面，所以，他对我基本上不怎么关注，后来肯把公司交给我，其实多亏了我姑姑。”

顾元贺忍不住脱开而出：“你姑就是袁坛的妈妈吧？”

谭默有点意外：“你知道袁坛？”不过没等顾元贺回答，他又是一个恍然回神的表情：“哦，你们在酒吧遇到过。”

顾元贺：“嗯，是，那天我同学的朋友的酒吧周年庆，他刚好也在。”

谭默又喝了两口茶，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我姑姑对我爸还算是比较了解的，她知道我爸喜欢什么，就把我按照我爸的喜好来培养，高中毕业后去国外读书，读的学校和专业也都是我爸喜欢的，毕业回国，我姑又拜托我爸身边的人亲自带我，其实读大学的时候，我爸就已经开始关注我了，后来他年纪大了，力不从心，就慢慢放权给我。”

顾元贺道：“你姑姑对你挺好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的滋味其实不太好，因为想到谭默的姑姑，就必然会想到袁坛，一个是对他好的姑姑，一个是姑姑的儿子，谭默那么喜欢袁坛，说不定还跟他姑姑有关系。

“其实，我对我姑的感情挺复杂的。”谭默看了顾元贺一眼。

顾元贺愣住了，目光没什么顾忌，直直地盯在谭默的脸上。

谭默被他这样看着，依然是一派坦然：“我姑之所以培养我，其实也有她自己的打算，谭家的资产，主要是我爸创造的，我爷爷并没有留下多少东西，所以如果分家的话，我姑分不到多少。”

顾元贺一下子就明白了谭默的意思，难怪谭默刚才说，家里人的勾心斗角才更耗精力。

“我哥被我爸嫌弃后，手里只有三两家发展稳定的企业，我姐一直都是只拿钱，我那两个妹妹还在读大学，那个阿姨眼界虽然不大，但也没什么手腕，说起来，近几年，让我比较心累的其实还是我姑这边。”

这多少出乎顾元贺的意外，他忍了几忍，想问谭默，那你和袁坛呢，肯定也会受到你姑姑和你这种关系的影响吧，不过他最终忍住了。

谭默慢慢把杯子里的茶水喝完，放下空杯，他淡淡笑了笑：“不过现在都好了，这些烦人的纠葛差不多算是料理清楚了。”

这一下子，顾元贺心里的疑惑更深了，可是又不太好问。

谭默大概也看出来他脸上纠结的表情，看着他微笑说：“这些事情我从来没有对人说过。”

谭默笑起来的样子实在太帅了，顾元贺被他笑得心跳又开始不稳，傻傻地‘哦’了一声。

“我发现啊，这说出来后，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谭默接着说。

“那，那你以后再碰上什么烦心事，都可以跟我说，我虽然帮不上你什么忙吧，但是人都需要倾诉和发泄嘛，我可以当你的树洞。”

谭默微微一笑，抬起了手，顾元贺愣住了，看着谭默，神色渐渐定住了，腰身也挺得笔直。

谭默的手本来已经伸过去了，看到顾元贺有些僵硬，最终没有落在他脸上，向下，落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那天有时间了，我也想听你说说你的事情。”

虽然隔着一层衣料，顾元贺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谭默掌心的温度，谭默的手掌烫着他的肩膀，也烫着他的心，他眼睛忽然有点酸，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那么好的一个人，现在就在眼前，却不能爱。

他不想让谭默看出异样，含糊‘嗯’了一声，站起身，做了个送谭默出门的动作：“那谭总也早点休息。”

谭默偏着脸看着他，屋子里没有开大灯，球赛已经播完了，现在正在播广告，电视上五颜六色的光打在顾元贺的脸上，谭默有点读不懂顾元贺的表情，他沉默了一小会儿，点了下头：“嗯。”

走出去两步，他的身影忽然又顿住了，回过头对顾元贺说：“明天上午我有个会议，中午应该要应酬饭局，要到下午才能回来。”

顾元贺还没有从刚才的情绪里彻底抽离，所以也没想明白谭默为什么向他汇报日程安排，他愣了愣，说：“哦，我知道了。”

谭默再次盯着他看了好几秒，然后才向卧室外面走去。

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下顾元贺一个人，他的心也渐渐变得空落落的，他本来就是一个容易七情上面的人，学不会谭默的不动声色，现在这样跟谭默住在一栋房子里，朝夕相处，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难了，他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会万劫不复，那样，不仅会打破他在谭默心底的印象，连他自己也会唾弃自己的。

谭默此刻的心情也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方才跟顾元贺说的那些话，他确实是第一次对人说起，本来，他以为那些东西他会永远放在心里的。其实他只是因为晚上刚见过袁坛，很自然想起了袁坛的妈妈，他的姑姑，才会有冲动对人说说，本来就是随便说说的，没想过要顾元贺有什么表示。可是当顾元贺真的没有什么表示的时候，他还是会有些微的失落。

谭默对着书房里悬挂的那幅海边拍摄的图片站了很久，图中的那艘船，他们曾经在上面避雨，这幅镜框在他书房里已经悬挂很多年了，不知道顾元贺还记不记得这些。转念，他又想，这些天顾元贺住在这里，如果进书房，肯定一眼就看到了，既然他一直没提起过，应该是不记得了。

谭默没有追过人，现在这个年龄，他也做不出来小年轻谈恋爱会做的那些事情了，所以，到底要多久才能追到顾元贺呢？

又盯着镜框看了一会儿，他走到书桌前坐了下来，白天他一直心不在焉，怕明天的会议出错，现在还得再把明天要用到的资料浏览一遍。

下午三点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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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