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扇门突然发出响声,枕槐安抬头看过去,正好和奚流对上视线。
“这么快?”枕槐安坐在一堆瓶瓶罐罐之间,头发抓的有点乱。
三个字,让奚流尾巴翘上天。
“我厉害吧?”他扬起下巴,连句敷衍的夸夸都没等到,又凑上去撒娇,“不快点怎么赶在你自己出去之前解救你?”
“滚远点,监控那头还有工作人员看着呢。”枕槐安躲开他要往自己身上挂的胳膊,从地上拿起一个药瓶塞过去,“安眠药。”
没等奚流看看药瓶上还写了什么,他指着地上其他东西接着说:“茶、咖啡、还有一点噪音,听见了吗?这到底是想睡还是不想睡?”
“你觉不觉得这儿的灯太亮了?”奚流问。
他的房间光线比较昏暗,刚刚过来只以为是自己眼睛不习惯,听枕槐安这么一说,才觉得这灯光有点刺眼了。
枕槐安抬头,眯着眼看了看:“是有点。而且没床没椅子,就那么一个圆木头,不知道是枕的坐的还是单纯摆着的。闹钟我看了,二十分钟响一次。怎么看都是不想睡,但为什么有安眠药?”
奚流想了想,说:“也可能是不敢睡?”
“噩梦?我试过了,失眠我也试过了,都不是。而且你看这个。”枕槐安掏出一张卡片递给奚流,正面和奚流拿到的那张差不多,只是句子的顺序不太一样,背面也是一行字。
“闹钟会抢走重要的东西。”
“先不说怎么抢走。”枕槐安疑惑道,“为什么定了那么多闹钟?”
“那是什么?”奚流没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想,而是指着角落里大小各异的记事本问。
“各种日记。”枕槐安从左往右指着说:“和爱人的,和朋友的,和家人的,生活的,兴趣的,最边上那几本是小说,没什么共同点,可能是凑数的。”
奚流随便拿起一本翻看。比起日记,这些更像是记录,趁着自己还记得,用最简洁的语言,记录下每一个细节。
枕槐安也说:“不过我觉得除了恋爱那本,别的都像是记录做的梦。”
最左侧的记事本明显比其他的要更大,也更厚得多。翻开第一页,奚流看到里面贴着的照片,直到为什么进来前要分组了。
这本也是记录,是为了填补爱人记忆空缺的回忆录。
他和枕槐安这一组的角色是一对恋人。
除了江殊彦,其他两组很可能也有什么角色关系。
奚流掏出口袋里的小本子,递给枕槐安,说:“你还真得等我拯救你。”
“简单来说就是,我们是一对恋人,我每天都会忘记你,但每次都会对你一见钟情。”枕槐安翻看着,奚流将重点口述给他,“答案肯定跟睡眠有关,这里总提到你脸色差,看起来精神不好,而且你看第一篇和最后一篇。”
说完,他坐在旁边,安静等枕槐安看完。
“醒来后突然哭,还有这句。”枕槐安翻到最后一页,“是不是在做梦,可明明还没醒,为什么就要失去。”
“嗯,”奚流说,“我猜和梦有关。”
“我也觉得,而且你有没有发现。”枕槐安停下话,再次翻看日记确认后说,“这里的我除了第一天,就没在你面前睡着过。而且两次身体不好都是在和你住一起的时候,中间那一次只是不太高兴。”
奚流把头伸过去,就这枕槐安的手又看了一遍。
床边,一直动,分开睡。
“明明还没醒,为什么要失去。也就是说醒来等于失去吗?”枕槐安想着其他几个记事本上的内容,如果那些是梦境,只不过是一个真实得好像在其中度过了几十年一样的梦境的话,“醒来就会失去梦中重要的人……或者重要的东西。”
答案呼之欲出,奚流却说:“做点附加题怎么样?后面说不定有用。我忘记你之前,你是可以正常睡眠的。”
他把日记翻回第一页:“醒来之后虽然会哭,但很快就没事了,还能和我开玩笑。既然会哭,应该是不想做梦的吧?但是你看这里。”
白色的药瓶举到枕槐安眼前,指尖按在一行小字下方。
“功效:提高梦境出现的几率。”
“写的这么白话,明显是个提示啊。”奚流放下药瓶,拿起一罐茶叶,果然配料表一栏只写着干树叶三个字,“闹钟响过吗?”
枕槐安没回答,而是问他:“你进来的时候带耳塞了吗?”
“耳塞?”
看来是没有。
“耳塞眼罩挡住噪音和光,茶和咖啡都是假的,闹钟根本不会响。”枕槐安走向紧闭的房门,“如果现在的我是在你失忆后的那段时间,知道自己只要做梦就一定是个好梦,你猜我会不会去梦里寻找一个不会忘了我的爱人?”
哪怕醒来后会更痛苦。
爱人不在身边的话还可以骗自己,可如果对方就站在自己面前,问你是谁,还能骗的下去吗?
如果醒来后立刻会被迫接受残忍的现实,还敢去梦里寻找那个记得自己的虚假的爱人吗?
想要沉浸在美梦中,想要在梦中找回失去的,却不得不随着醒来一次又一次地失去。
“困扰着你的疾病是?”
“过于真实的美梦。”
第三个房间有些不同,这里的屋顶大概是前两个房间的两倍高,且四面墙上各有一扇门。枕槐安挨个看了一遍,其中两扇门上是同样的问题,另一扇门在问法上有些不同。
“疾病是什么?”
房间里没有人,只放着一套巨大的桌凳和书架。凳子差不多到枕槐安胸口,上面什么都没放,桌子有快三米高,站在下面看不到桌面。
奚流拖着枕槐安爬上去,和书架上与其他物品等比放大的书籍不同,偌大的桌面上孤零零地放着一个正常大小日记本,里面夹着一张卡片。
“你伸不开腿,直不起腰,只能蜷缩着。”枕槐安蹲在凳子边缘,将卡片背面的字念出来,递给奚流,再翻开日记本。
奚流接过卡片没看,伸手张开双臂:“你先下来。”
枕槐安没搭理他,合上本一翻身,手撑着凳面自己滑下来,走向其中一扇还锁着的门。
“这就知道了?”奚流跟上去,接住枕槐安扔过来的本子。
里面只有两页写了内容,时间间隔很远。
一页是儿童字迹的一句:“希望我长大后比窗外那棵果树还高!这样摘果子的时候就不用爬上去了!”
另一页是写得过于潦草的一句:“为什么还在长?”
实在是过于简单的答案,但枕槐安对自己制造不顺利没什么兴趣。反正错了也没有惩罚,先试了再说。
“困扰着你的疾病是?”
“不断生长的身体。”
“咔哒”一声,屏幕亮起代表回答正确的绿光,门却打不开。
“你去试试那边的。”枕槐安皱了皱眉,指着对面的门让奚流去试,自己走向剩下的那扇门。
绿光亮起的同时,身后传来答案错误的提示音,刚想过去看看,面前的门开了。
少女呈大字型仰面躺在地上,听到动静抬了抬头,脸上的无聊一扫而空:“这锁果然是双向的!”
枕槐安疑惑:“双向的?”
“对啊。”方文意站起来,打算先去看看终于解锁的新区域,“我这边之前开了一次,你那边刚才又开一次。”
“但是刚刚……”
“小树!答案是什么啊?”奚流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枕槐安小跑着过去,再次输入同样的答案,门锁响起错误警告,屏幕亮着红光,他看着和其他几扇门不完全相同的问题,回过头问跟上来的方文意:“你门上的问题是什么?原话还记得吗?”
“困扰着你的疾病是。”方文意回答。
枕槐安让出位置,方便她去看门锁上的问题。
她看了眼问题,后退两步坐下,掏出一张卡片和一副纸笔:“一会儿再研究那个,先互通下信息吧。”
奚流第二次看着高中生突然从口袋里掏出纸笔,依旧不是很理解:“现在小孩都这么复古的吗?”
“不是,这都进来之前找沈语秋要的。”方文意解释道,顺便表明自己属于现代派,“手机上能写能画的,谁平时没事口袋里装白纸铅笔橡皮啊。”
她在纸上画出三个房间和房门的大致位置,奚流补上自己的房间,枕槐安则拿起卡片。
“她牵起你的手,只有这时你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两人向方文意简述了先前的游戏过程,特地强调了貌似可有可无的“原因”。
“我的答案是无法理解语言。”方文意说,“房间里所有字都是乱码,但其实就是英语,所有字母后移一位,写的b其实是a,比如ifmmp就是hello。不过这个应该不是正经解法,要不遇上个沈语秋那样的岂不是直接困死在里面了。”
她将纸翻到另一面,密密麻麻全是英语单词。俩学语言的重本毕业生,谁也看不懂,谁也没接,谁也没好意思说要是他俩去那个房间也得困死在里面。
“总之,”方文意把纸翻回去,“我听不懂别人说话,看不懂文字,连自己说的写的也不行。任何语言对我来说都是乱码。至于那个类似原因的东西,应该是不想听别人说闲话。你们俩在一起的话,那我猜我隔壁是殊语,有提到遇上了一个人,她不能说话,却可以靠触碰让自己想说的话直接传到其他人脑中借他人之口说话,应该是指她。”
“你打不开她的房门吗?”奚流向她确认。
“打不开,”方文意在房门的位置画上双向箭头,“我这边两扇门的锁应该都是双向的,一开始哪个都打不开,还以为有别的机关,白忙活半天。”
“也可能是她能出但你不能进,奚流可以在我的题目解开前进我的房间。”枕槐安补上箭头,在疑似江殊语房间的位置补上线条,“她可能和奚流一样是最里侧的房间,如果能从外面打开,她就不用解题了。”
“如果有第八个人,应该是在这里,”奚流指着图上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我俩估计是被放过来给你们开门的。只有一边回答正确的情况下,从外向里进可以,从里向外不行,最中间的要两侧都回答正确才能开门。这样的话全部房间都得出正确答案所有人才能聚齐,要不要这么严格?”
江殊语穿过无人的房间,就听到最后这半句,问得驴唇不对马嘴:“你们进来的时候也戴着口罩?”
“殊语!”听见熟悉的声音,方文意立刻回过头,向自己从小到大的玩伴伸手,“我猜你有能让别人替自己说话的超能力!”
“嗯?”江殊语把手搭上去,“你怎么知道的?”
方文意简单重复了自己得到的信息,顺便拿着写满英语的纸张向江殊语求夸夸。
奚流:“什么口罩?”
“没事,我进来的时候是戴着口罩的,”江殊语坐到方文意旁边,“因为这个猜了半天哑巴啊失语啊,结果是靠触碰才能告诉别人自己想说什么。”
“原因呢?”方文意问。
江殊语:“什么原因?”
方文意解释道:“就是有一个类似原因的东西,像我是不理解语言,得到的信息中有一条就是不想听到别人说闲话。”
“啊。”江殊语突然反应过来,“我确实不能说话的话,那应该是别人不能理解我话语中想表达的意思,还以为这个是答案的提示来着。房间里找到的信息不多,最有用的其实是最开始的卡片。”
她将卡片背面朝上,放在几人中间。
“我牵起她的手,心中所想从她口中说出。”
方文意将刚刚三人互通的信息简述给江殊语。
“总之,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等他们三个出来,以及找到这扇门的答……”方文意话说到一半,看到亮起的绿光,强行改口,“现在可能就剩一个了。”
“你输的什么?”奚流凑过去问。
“愿望。”枕槐安答。
不要先于我忘记,那就我先忘记。
想要沉浸在美梦中,那就深陷在过于真实的梦境里。
无法靠语言表达,那就直接传达到对方的意识里。
不想听见闲话,那就什么的听不懂。
抛开实现的方式和结果,“疾病”确实是各自的愿望。
“还是两个任务。”他直起腰,手从屏幕上收回,“还有一个问题。”
门仍旧紧闭着,屏幕上再次出现一行字。
“为什么要离开?”
“不行。”枕槐安瞎蒙了几个答案,全是一片红光,“老老实实找线索吧。”
“那互相找找有没有什么漏下的信息吧。”奚流拉着枕槐安,往另外两个房间去。
都是卧室的布局,方文意的房间里放着许多画板画册,上面是各种各样的简笔画,看起来不像是出自一人之手,大概是用来和他人沟通的方式。江殊语的房间里则是放着许多沟通类书籍,桌上放着几张问卷,每一行都写满了答案,可答得全是与题目无关的事情。
“爱丽丝梦游仙境?”
一排的语言艺术中,一本儿童文学显得格外特殊。
奚流看过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仔细确认过架子上每一本书的书名,又跑去旁边的房间翻那些画册。
果然,其中混着一本手写乱码,和一本完全是文字的印刷书籍。
他和枕槐安英语一个比一个差,虽说不至于一丁点不认识,但有现成的英语学霸干嘛不用呢?
奚流拿着书要去寻求援助,刚走到门口,其中一扇原本锁着的门打开了,至于门后面是谁,不用看走过去看也知道。
“开了?这就开了?!你也太厉害了吧!答案是什么啊?我猜了那么半天都不对结果你这就打开了?有人吗?我们不会是第一个出来的吧?但是门开着啊。”
“你们是第一个出来的,倒数第一个。”江殊语从门后绕出来,就光看见自己的傻弟弟跟在沈闻枫身后,“沈语秋不在?”
“哼哼~”江殊彦扬起下巴,不知道在骄傲什么,“我是倒数第二个!”
方文意走过去站在刚刚打开的房门口往里看,左右各有一扇门,右侧门锁的屏幕亮着绿光,但仍关得严严实实,估计是沈语秋的房间。她在纸上补齐房间的位置,心里默默祈祷自己刚刚随口说的话不要成真,可别真让沈语秋遇上什么英语读写。
几人重新聚集在中央的房间,江殊语把目前已知的信息讲给刚出来的两人,方文意踢了踢江殊彦:“来吧倒数第二,讲讲你怎么出来的。”
江殊彦回答的异常简洁:“不知道!”
“我来说吧,他的题基本也是我解的。”沈闻枫语速放得很慢,像是边想边说,“江殊彦的答案是无法体会到情感变化,原因是觉得人类的情感太复杂,我的是在黑暗中会伤人,原因……应该是不想看到别人受伤的样子。”
“这也行?”奚流靠在打不开的出口上,抬头看着巨型书架上一排排的书籍,确认上面有该有的那一本,随口搭话,“亏你能猜出来。”
“我……”
“他……”
沈闻枫和江殊彦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没事没事,我接下茬习惯了,就是想夸你厉害,你说你说。”江殊彦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嗯。”沈闻枫刚刚有些急,和江殊彦撞上后语速又重新慢下来,“其实我的答案挺好猜的,倒是被原因误导着猜了半天别的。”
“其实我知道答案之后觉得我的也可简单了。”拉链刚拉上,就崩开了,“你们看,‘扯起嘴角,母亲告诉你这是开心,水从眼睛里流出来,母亲告诉你这是悲伤。’,直到答案之后觉得这不就是明摆着的吗?我竟然用了那——么久,用了那么久就算了,还一点头绪没找着,最后只能就这么往地上一躺,一直躺到沈闻枫来救我。”
说着,江殊彦往后一仰,原地展示自己获救时的姿态,双手垫在脑后,视线正好看到奚流背靠的门框上方。
哪里有一块墙纸掀开了一个角……不对,仔细看好像还有点不平,后面是有什么东西?
“槐安哥,你能够得到那吗?”他翻了个身,半趴在地上,扯了扯枕槐安,“那块墙纸没贴好的地方,那后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啊?”
“有站着的喊坐着的干嘛?”奚流转过身,抬手够那个掀开的小角,位置有些高,想要揭下来本来就有点费劲,江殊彦还隔空在他心窝子上踹了一脚。
“这不是摸高的活儿下意识找个儿高的吗。”
奚流,从身高达到一米七八的那天起,坚信自己还能再长两厘米至今,长得只有大学体侧时自己报的身高。
“他明明比我矮!”
两个女孩低下头,沈闻枫看看枕槐安,江殊彦直接把不信俩字摆在脸上。
“他真比我矮!”奚流指着枕槐安盘起的腿,“不是,你自己看看他那鞋底,少说得有五厘米!”
枕槐安十分配合的地屈膝支起右腿,抬起脚尖晃了晃:“嗯,确实不止五厘米,奚流也确实比我高。”
他等奚流揭下遮盖物,取到里面的卡片,干完活回来坐下,才接着说:“高一厘米。”
常年执念于两厘米的奚流对此不以为然:“高一厘米就不是高了吗?”
“是啊,”枕槐安点点头,表示赞同,“但穿增高也是高啊。”
奚流不跟他争,转头挖苦江殊彦:“四个人半天没发现的东西你一眼就能看见,怎么自己屋子里的线索找不找呢?”
“我找着了啊。”江殊彦说,“我找了一堆疑似是线索的东西,沈闻枫一看就解出来了,找的肯定没错,就是我串不起来而已。”
光会找,看不懂。江殊语想起前些天一起过圣诞节时,安静对自己弟弟的称呼,评价道:“还真是小狗。”
“小狗比他聪明。”方文意补充道,突然,一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本子递到眼前。
“帮个忙。”奚流举着刚刚从她房间带出来的本子,朝她笑笑,“这上面写的什么?”
“爱丽丝梦游仙境。”方文意答得很快,她房间里总共就这么两本全是字的,自然也看过这一本的标题。
“你们俩那边有吗?”奚流问沈闻枫和江殊彦,“爱丽丝梦游仙境。”
“我去看看。” 沈闻枫站起身,江殊彦本来打算和他一起去,被他拒绝了。
约莫过去了七八分钟,才终于有人从江殊彦的房间里出来,不过不是沈闻枫,而是沈语秋。
“终于出来了?再不出来我们都快出去了。诶诶,先别过来,回你屋里看看有没有爱丽丝梦游仙境。”奚流打着哈欠,给沈语秋安排完活又朝屋里喊,“小沈同学!还没找到吗?小小沈同学都出来了哦!”
“来了!”沈闻枫抱着两本书,站在门口,等沈语秋也找到书,两人牵着手一起回到几个人围成的小圈中坐下。
“上下册?这是买不起道具了吗?”奚流看看两本明显薄了不少的书,等沈闻枫给一脸茫然的沈语秋讲完目前的情况,才把刚刚拿到的卡片推向几人中间,视线落在兄弟二人相触的手环上。
正面看起来好像和他们每人进场时一样,手指上挑,卡片被掀到反面。
“这里不是现实。”
“还没发现么?不要被迷惑了。”
“不要去深处。”
“杀了他,我救你们。”
“杀了他!”
那双十指相扣的手用力到指节都有些发白,明显是在较劲。奚流就那么明晃晃地盯着它们,它们的主人却毫无察觉。
“要杀谁,怎么杀,这是第一个问题。”奚流故意慢悠悠地说,俩小孩争得起劲,他看得有趣,不过再有趣也差不多了,沈语秋手背都开始发红了,再不管他怕一会儿出去别人以为他虐待儿童,“第二个问题是你俩先把手撒开!再攥要折了!”
两人被突然飞过来的卡片吓了一跳,都下意识伸手去接,不过伸的都是空着的手。
“卡片是手铐吗?一边手握着还不够另一边也得接上?”奚流掏出自己的卡片,捏着一边,将另一边递到枕槐安手边,“来,咱俩也拷上。”
方文意也掏出卡片凑热闹:“殊语!”
江殊彦把卡片放在地上,手掌按在上面:“那我和地板拷一起。”
“不逗你俩了,说正经的。”看着两人手忙脚乱地分开,奚流努力让脸上的笑稍微收敛了一丝,清了清嗓子,“没猜错的话,这个‘这里不是现实’,应该就是我背后那扇门的答案。”
“那走啊。”江殊彦手撑地改为蹲姿,“这应该是最后了吧?不会后面还有别的门吧?”
“坐下坐下!还没说完呢。”奚流手掌向下一扇,“如果这就是答案的话后面几句是干什么的?都出去了还杀什么杀?都出去了还要谁救?而且爱丽丝梦游仙境是干什么用的?怕我们眼瞎或者个矮吗?你们的房间我不清楚,反正我的房间里很多提示不是现实的线索,二一五四年哪来的二月二十九日?照片为什么会突然变模糊?而且这个‘疾病’本身就很梦境。还有那个不要去深处?不要去这扇门里吗?到底去不去?”
“所以说,要不过了这道门还有下一关,要不这门压根就不能开。我觉得是后者。是吧?两位小沈同学。”奚流突然点到还在悄咪咪往对方手腕上够的两人,“我都说这么多了,要不你俩也说说呗,共享一下信息嘛。虽然不知道你俩是争着想赢还是想放水,我估计是放水,能不能给我们也放点?雨露均沾啊。”
“嗯?”沈闻枫看向他,脸上的疑惑恰到好处。
“你以后学表演去吧,未来影帝非你莫属,就是切记别跟你弟一块,你俩那小动作太明显了,想看不见都难。手环有什么特殊作用啊?抢半天了。”奚流将自己手环上的金属转到红色一面,看看那张特殊的卡片,问,“用这个杀?”
“别紧张嘛。”余光瞥见沈闻枫遮住沈语秋手腕的小动作,他眯了眯眼,接着说,“我猜你俩的通关条件相冲吧?但是和我们的不一定相冲,是不是?要不小沈同学刚刚应该是找机会坑我们,而不是拖延时间等小小沈同学出来。别反驳我啊,说话跟开了慢放似的,找个书去半天,你弟一出来立马找着了,还有那个什么不想看到别人受伤的原因也是现编的吧?坦白从宽!”
枕槐安玩着自己的头发,头也不抬地补充道:“说不定有一起出去的方法呢?”
沈语秋看着奚流腕上的红色,眼神带了点警惕。确实,他们的通关条件和其他人并没有冲突。
“这玩意怎么用?”枕槐安晃晃手腕,“感应?用红色面贴绿色面可以杀死对方?”
沈语秋摇摇头,沈闻枫说:“不知道。”
他俩倒是默契,枕槐安本来也没觉得能得到真正的答案,按着自己的猜测提议:“如果是的话,所有人都翻到红色面,然后把手环裹在袖口里不就好了。”
奚流第一个照着他说的,将袖口向内折,塞进手环与手腕之间。
扯开袖子再翻过手环的时间足够让人反应,况且其他人的任务应该只有总这里出去这一项,如果他们想,大可以现在就联手淘汰这对可疑的双胞胎。
半分钟后,所有人的手环都裹在了袖子里。
双胞胎对视一眼,沈闻枫先开口:“在黑暗中会伤人是真的,至于原因,我不清楚。或者说和你们类似的原因我不清楚。门上的问题也和你们不一样,我的问题是‘你想要什么?’,答案是让一切归位。除此之外,我房间里不仅有爱丽丝梦游仙境,还有一本名叫造梦者的书。总之,我创造了这些梦境,但有人让它变成了噩梦。我将他和自己一起困在梦境里,我们只能出去一个,或同归于尽。”
他越说,沈语秋脸上越茫然,等他说完,顿了三秒,接了一个:“啊?”
众人的目光汇聚过来,沈语秋没头没尾地憋出来一句:“我也是啊。”
“也是什么啊?”见他说完这四个字就闭嘴了,江殊彦连珠炮似的问,“也是黑暗中会伤人?也是有造梦者那本书?也是创造梦境?”
“我的房间一开始是没有光亮的,什么都看不见。”沈语秋拿出自己进场时得到的卡片,和其他人有些不同,他的卡片上面的字是凸起的。
“黑暗中你才能现身。”
“开灯之前全靠摸,门上的问题也是‘你想要什么’,我答的回归。”他将卡片扔在几人围成的圆中,和方才扮演手铐后被随手扔地上的卡片混在一起,
“再后面的就,都一样了。”
“嗯?”
本来已经跟着卡片移走的来自同龄人的三道视线再次齐刷刷转回来。
不应该是一个创造的一个破坏的吗?
“等我一下。”奚流想到分组前工作人员的话,站起来,往沈语秋的房间去,拿了本书,又去沈闻枫的房间,这次拿了一本书和一条红色的纱巾,出来后没回来,而是再次去到沈语秋的房间,手上又多了件只有帽子是红色的斗篷。
几人坐在原地等他,方文意无所事事的看着摊在一起的卡片,突然发现了什么:“我们的卡片是不是都不太一样?”
“应该是随机的吧。”奚流快步走过来,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先看这个。”
他翻开两本封皮完全相同的造梦者的目录页,果然,内容也是上下册:“你们进来的时候是什么状态?小树!听我说嘛,好不容易能在你面前出出风头。”
枕槐安将刚刚从地上敛过来的卡片放在自己腿边,扬扬下巴示意他继续。
“就是除了眼罩还戴着什么,或者什么姿势之类的。”奚流补充道。
“我进来的时候穿着斗篷,但是没带帽子。”沈语秋说。
沈闻枫想了想,说:“那个纱巾一开始应该是放在我头上的,不过还没摘眼罩就弄掉了。”
“有没有可能,你们其实是一个人?”奚流拉着枕槐安站起来。
他催着众人抬屁股挪地儿,枕槐安冷不丁地说了句:“是藏头。”
腕上的手明显紧了下,抬头看过去,对方脸上全是委屈:“就不能让我完整地装个逼吗?”
“不能。”枕槐安要过沈闻枫和江殊语的卡片,蹲下身,按着方文意的房间布局图,将卡片摆成九宫格,“看每张卡片第一句话的第一个字。”
两、个、我、一、起、逃、出、虚、假。
“我就说嘛。”奚流抱着胳膊,靠在江殊彦房间的门上,“两个一起。来来来,让我装个逼然后咱就出去了。”
他站在靠近沈闻枫房间一侧,大概距离门口不到两米远的位置,伸手做出一个介绍的姿势:“首先,这两个房间,布局几乎一摸一样。”
众人绕过奚流,在门口看了一眼,又被他喊去另一侧。这次他直接走进房间里,站定在一面半米多宽的落地镜前。
这镜子正对门口,十分显眼,另一个房间如果有的话刚刚那一眼就能看到了,并不需要回去确认。
“小沈同学的卡片上写的是你将花瓶砸向了你最爱的人对吧?”奚流向沈闻枫确认,等对方点头后才继续说,“那为什么红纱在你头上?小小沈同学只有在黑暗中才能现身,为什么带上红帽子灯就开了?”
他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对沈闻枫说:“因为那是血,因为花瓶就是砸在你自己脑袋上,所谓爱人只是你在黑暗中幻想出来的另一个自己,所以他只能在黑暗中现身,所以他戴上帽子,回到那个被花瓶砸破了头的身体,变回你,灯就亮了。”
“现在再想想,镜子里是什么?”奚流侧身,让镜面映出其他人的身影,“是另一个自己。”
“所以,这镜子才是出口?”江殊彦问,他感觉自己好像听懂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懂,干脆只关注结论,“那怎么出去啊?总不能砸啊,这玩意一看就不是一次性的。先不说价格,硬砸万一碎片乱飞戳着几个什么的那不就完蛋了。”
“所以现在要找怎么文明地打开它。”奚流抬手摸上镜子边缘寻找开关,又在小孩们凑过来时让开位置,站在旁边看着。
“我记得这边有几个按钮,但是当时按了没反应……”
枕槐安看着镜子旁边已经碎掉的花瓶,放轻了脚步走到对面房间同样的位置。
踢开一片靠着墙的较大的碎片,俯下身仔细看,那里用和背景相似的颜色画着一个小怪物。
“啊!开了开了!”
“为什么最开始我按的时候没反应啊?”
“可能对按的顺序或者个数有要求?”
“不应该啊……”
“也可能是所有房间都解锁之后才能开吧,就跟那个双向锁似的。”
“槐安哥!走了!”
枕槐安走到门口,然后拐弯向中心的房间去:“我要走另一扇门!”
“啊?可是不是说……”江殊彦想去找他,被奚流一把拉住。
“你们先过去,我去喊他。”
枕槐安站在最后一扇上锁的门前,答案已经输入,他的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
“怎么偏要走这边?”
“我乐意。”枕槐安朝他勾勾手指,等人凑过来覆在耳边说了句什么。
奚流小跑着回去,一脸严肃:“快走快走!”
高中生们来不及反应,被他赶着迈入镜子后漆黑的通道,看着他重新合上镜子。
从镜子的另一侧。
巨大的吼叫声突然响起,混着分不清谁的尖叫。
奚流站在最后一扇被打开的门前,枕槐安的声音好像还留在耳边。
“你说,十秒之后,那边如果能听见我这的开门声,他们还会乖乖和你走吗?小怪物?”
不愧是自家男朋友啊,虽然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出来的。
奚流小跑几步,追上枕槐安,两人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走向另一个出口后的休息室。
他们绕了一圈过来,这边几个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
休息室的沙发是两人位,枕槐安坐在江殊彦旁边,拒绝了奚流一起挤一挤的请求,他不想和一会儿的矛头所向之人坐在同一个方向。
本场游戏玩家一共有三种身份:入梦者、造梦者、和梦魇。
造梦者本是一对双胞胎,一对出生时共用一个身体的连体婴。
弟弟被分离,哥哥有了正常的身体,只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一直共用一具身体。不论是被割开前的那具身体,还是被割开后存活的那具身体。弟弟一直活在哥哥的身体里。他们想要触碰到彼此,所以他们制造了这个梦境的世界。可因为梦魇的恶作剧,一切愿望都被以扭曲的方式实现。他们不再共用身体,不再共用意识,他们终于可以不借助镜面和反光就能见到对方,他们终于可以触碰到另一个自己。可哥哥在黑暗中会攻击他人,而弟弟只能在黑暗中现身。哪怕是在梦里,他们也只能在光暗交接的那一瞬相拥。
最后一扇门要他们杀的是梦魇,不要被梦魇迷惑,不要跟着梦魇去深处,藏头的句子只是要两人一起出去。
入梦者的任务是从正确的出口逃出,造梦者的任务是杀死梦魇并一同逃出,而梦魇事先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任务,知道另一个出口的位置,手环可以控制镜子的开关,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谁,但也知道造梦者的存在,他的任务是将他人引入深渊。
也就是说,由于枕槐安,奚流并不算完美完成任务。
“话说你怎么猜出来的?”奚流顶着一众视线,绕到沙发后方,胳膊搭在枕槐安肩上,“我有露出什么破绽吗?”
枕槐安仰头冲他笑:“你最大的破绽就是不该表现得这么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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