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清风起[番外]

第一天上幼儿园的情境大多数人应该都是不记得的,但沈文风却记得很清楚。

小孩子头一次离开家人免不了要哭闹,他记得他那天本来也想哭的,只是还没张嘴,就被另一道不大的哭声引走了注意力。一个精致的小娃娃死死抓着妈妈的裤腿不肯松手,脸上挂满了泪珠。沈文风认得他,是一起在楼下玩的小弟弟。那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性子有些腼腆,玩闹时就很少像其他孩子一样尖叫,没想到哭起来也不吵人。

他面前的女人皱着眉扯他抓着自己裤腿的手,抬头看到沈文风跟看到救星一样,眼睛都亮了,也不管孩子站没站稳,一把把小孩子转过去,指着那边说: “你看,小沈哥哥也在呢,快去吧,妈妈还要上班呢,你听话。”

小男孩看到熟悉的人,终于止住了哭声,只是抹着眼泪还有些抽泣。女人见他不哭了,生怕一会儿再缠上自己,站起身就跑。再不走她就要迟到了,小孩上学哪个不得哭几天,周围有熟人也有老师,出不了事。

孩子看到妈妈跑走了,嘴一瘪眼泪又冒出来了,伸着小胳膊就要追,衣服却被人扯住。他回过头,小哥哥一只手抓着他,一只手伸过来,手心上放着一块糖:“给你。”

他看看拉着他的小哥哥,再看看跑远的妈妈,不知道该追还是该留在着,一着急眼泪流得更凶了。

“妈妈说里面有好多好玩的,等晚上玩够了就接我们回家。”他把糖纸拆开,亲手将糖果放进那张因哭喘微微张开的小嘴,牵上另一只小小的手,“小安别哭,我给你糖,我们一起进去吧。”

就这样,小小的枕槐安嘴里含着糖,眼圈和鼻尖都还红红的,被小小的沈文风牵着,第一次走进了幼儿园。

那之后的每一天,沈文风出门前都要在口袋里放上一颗小小的糖果,哪怕是上了小学,也要在楼下等着枕槐安出来,把糖给他,再去各自的学校,直到上了初中,枕槐安搬去了别处。

枕槐安的新家并不远,依旧是在乡石区,他们两个甚至可以报考同一个高中。时不时一起玩玩倒是容易,但想天天见面却是不行了。

初中的时候,沈文风突然开始喜欢买那种十来块一个的小饰品,只不过全都戴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初中的时候,沈文风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人。

碰巧,枕槐安不肯再喊他哥哥,也不肯让他喊“小安”,他就说连名带姓喊起来太生分,要只喊名字。其实是因为他觉得不带姓氏不带其他称呼地喊名字很暧昧,显然,枕槐安并不这么认为,也没有察觉到这一点,欣然答应了。

中考之后,沈文风问了枕槐安的志愿,时隔九年,他终于又可以每天都见到对方。

枕槐安当时的成绩并不好,哪怕是在十一中这样的学校也属于下游,沈文风就变着法地给他补课,地理历史背不下来就教他怎么靠着瞎编和抄题干得分,数学听不明白就研究一些更简单易懂的解题方法再教给他,英语实在是学不会就在练习英语的同时陪着他挨个试小语种,觉得哪个好像好学一点就试哪个。

沈文风本来只是上游的成绩,为了给枕槐安补课,硬是给自己学成了年级第一常驻,家长老师都以为他是高中了,知道刻苦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一切都只是为了不和那人分开。

沈文风对自己喜欢的人是有掌控欲的,他不喜欢枕槐安成天和别人打打闹闹,不喜欢和枕槐安聊天时对方嘴里突然冒出不认识的名字。好在他的理智还在,知道自己没资格去干涉枕槐安正常的社交。

他不能禁止枕槐安去看别人,不能禁止枕槐安和其他人说话,但他可以把枕槐安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而前提就是他们的大部分时间都要和彼此在一起,面对面的,可以触碰的。

他帮枕槐安补习是为了缩小两人成绩上的差距,为了增加考到同一所学校的概率。至于他自己成绩的提升,多半是无意,也有一点是为了保险。高考超常发挥比平时高个几十分的人不是没有,这个人也不是不可能是枕槐安。考高了可以向下选,考低了可没法向上选。

寒假的时候,沈文风看着枕槐安的耳垂,突然起了心思。

想在那上面穿个孔。

不是为了带耳饰,就只是为了在上面留下一个小孔。

他知道枕槐安怕疼怕得厉害,还是半哄半骗地带着人去了。

如果可以的话,沈文风更想亲手刺穿它,亲自在上面留下痕迹,但槐安一定不会答应,他只好主动退下这一步。

应是应了,可直到要去的当天枕槐安还是怕,路上一直在问沈文风真的要打吗?会不会很疼?

沈文风故意装出一副忍着失落的样子,说要不就算了吧。

果不其然,一见他这样,枕槐安就松口了。

“那我们先一人打一边怎么样,如果你觉得疼了就不打了,陪我做点别的事。”

枕槐安爽快地应下来,丝毫没想到自己怕疼只打一边,为什么沈文风也要只打一边。

不出意料地,金属穿过左耳耳垂后,枕槐安说什么也不肯再打一个耳洞了。两人各带着一个通红的耳垂走出来,枕槐安抵着头,还带着一副泛红的眼眶和鼻尖。

沈文风想着这人刚刚埋在自己怀里偷偷掉眼泪,又想想这几天还可以哄着他消毒,不小心笑出了声。

当然,这声笑在枕槐安耳朵里听起来完全就是嘲笑:“你再笑话我,别的事我也不陪你了!”

“行啊,那先攒着,正好我还没想好要干嘛,等想好了再让你补上。”

这一等,就等到了高三的寒假。

沈文风说要枕槐安陪他去旅游。枕槐安早就忘了自己还欠着沈文风一件事,不过听他说去玩几天放松放松还是答应了。临近高考,整天学得焦头烂额,确实需要放松一下。

两人并不是头一次在没有家长陪同的情况下去外省旅游,不过去郁流这么远的地方倒是头一次,去探索深山老林间的野瀑布更是从来没有过。枕槐安问沈文风从哪听说的这种地图上都查不着的地方,沈文风只说是一个网友告诉自己的。

他原本是想暑假去的,上一个暑假,或者下一个暑假。只是上一个暑假等他做好准备已经要过去了,下一个暑假距离大学开学又太近了。他要给自己留出足够的时间用于失败后的补救。

坐在动车上,沈文风还在想万一失败了要怎么办,他特意选了个不那么适合表白的地方,为得就是万一枕槐安不喜欢他,甚至压根就不接受男人,自己可以说是开玩笑,不至于直接给人吓跑,但那之后呢?怎么才能让他答应呢。马上就要上大学了,万一他们考不到同一所学校,甚至相距千里,枕槐安被别人抢走了怎么办?

正想着,伴随着“咚”的一声,身侧传来轻轻的一声痛呼,枕槐安眯着眼揉了揉额头,手肘撑在台上,靠着自己胳膊继续睡。

沈文风看着他太久没剪有些挡眼的头发,摸了摸口袋,轻手轻脚地干完坏事儿,打开手机看见日期显示二月十四日,又从包里挑了个发卡出来放进口袋。

酒店的卫生间里,枕槐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就知道刚才买吃的的时候老板为什么总看自己了。

“沈!文!风!”

“怎么了?”沈文风站在门口,脸上的笑都不收一下就装傻。

枕槐安指着自己头上的小揪揪:“你干的是不是!”

“我这不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能发现自己头上多了点什么吗?”沈文风捡起刚刚砸过自己的纸团,抛进垃圾桶里,走到枕槐安背后,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去。

他把下巴放在枕槐安肩上,看着镜子里的两人,拨了拨枕槐安过长的刘海,不知道从哪变出个发卡,将一侧的头发别上去。

从镜子里看好像只是个做成曲线的银白色一字发卡,尾端貌似有什么装饰。偏过头去才发现其实是玫瑰花枝。

“毕业之后你把头发留起来吧?肯定好看。”沈文风说着,偏头用鼻尖在枕槐安头发上蹭了蹭,很暧昧的举动,但枕槐安没什么反应。

“留长了还得扎,而且你就是想买发饰往我脑袋上戴吧?要留自己留。”

“我给你扎啊。”

这次的行程不算来回一共三天,一天去爬山,一天去找瀑布,一天去泡温泉。

山不算高,山上人也不多,或者说很少,毕竟刚过完年,社畜们忙着复工,学生们忙着补作业,就是雨一直在下。郁流比望河要暖和,但毕竟是冬雨,把能穿的全穿上了还是冻得手脚发麻。雨势时大时小地下到了转天一早,沈文风原本都想改计划了,就看到枕槐安把自己裹成个粽子,雨衣鞋套从头到脚给自己包了层膜,拎着雨伞站在门口等自己。

俩人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儿,冒着大雨,拿着一份附带笔记的手绘抽象地图,就敢往那连个人影儿都没有的深山老林里钻。踩了一脚的泥,衣角也湿了,手和脸都冻得没了知觉,终于抵达了传说中的瀑布之下。

水从高处落下,混在同伴的身体里,掺着空气,带着雨滴,聚集、融合、再摔得飞散,风声、雨声、瀑布声,混在一起,大自然的摇滚乐盖过了渺小人类的情愫。

“你说什么?”枕槐安提高了声音问。

“我说!”沈文风手拢在嘴巴两侧,让自己的声音盖过一切,“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吧!”

那一刻,周围好像真的安静下来了,枕槐安的耳朵里就只剩下那一句“我喜欢你”。

他喜欢我。

那我喜欢他吗?答案肯定是喜欢,但这真的是同一种喜欢吗?

“没关系!你慢慢想,不管你要想一个月还是一分钟,不管是什么样的答复,都等到回去之后再告诉我吧!”沈文风笑着说,“这件事很重要!值得你想很久!碰巧的是,我们正好还有很久很久!”

他心中有终于将心意诉说出口的激动,有因为枕槐安完全没有表现出排斥而生出的惊喜,还有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的不安。不过都无所谓了,沈文风想。向他传达了心意,他也并不排斥这份心意,想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准备,留了那么多退路,结果到最后发现,自己原来只要这样就够了。只要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只要他心里有自己,只要他开心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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