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秦里的清晨,被一种紧绷的沉默笼罩。泥泞的地面残留着昨夜匆忙藏匿的痕迹,简陋的纺车部件被塞进草堆,几缕未纺完的麻线像被掐断的生机,蜷缩在角落。据点外围,林木幽深,湿漉漉的枝叶间,隐约可见几双警惕的眼睛,紧握着削尖的木棍或沉重的石块,呼吸都压得极低。张头带着两个精瘦的汉子,如同融入泥沼的蜥蜴,早已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东边林地的雾气中。
嬴政依旧立于土台,玄衣上的泥块在晨光中显出冷硬的轮廓。他手中的青铜短尺纹丝不动,尺尖如同凝固的寒星,遥指东方。每一刻的等待,都在无声地丈量着胤朝爪牙逼近的速度与据点存亡的界限。
苏璃的心悬在嗓子眼。她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扫过据点内压抑的人群,120点变革力在系统界面上闪烁,距离召唤那位能带来“裂土之牙”的冠军侯,还有漫长的530点鸿沟。硬拼?是自取灭亡。必须拖!必须用胤朝官场本身的烂疮,为这脆弱的幼苗争取扎根的时间!
“回来了!张伯他们回来了!” 一声压低的惊呼打破了死寂。
只见张头三人从林缘钻出,脚步急促却竭力保持隐蔽。张头脸色凝重,快步奔到土台下,气息未匀便急声道:“陛下!苏姑娘!看清了!是里正衙门的人!领头的是里正老爷的心腹,姓钱,是个管仓的书办!带了七八个兵痞,没骑马,走路来的,看着…看着不像是来拼命抓人的架势!”
嬴政眉峰几不可察地一挑。苏璃的心却猛地一跳——管仓的书办?不是缉拿的捕快?
“接着说!”苏璃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是!”张头咽了口唾沫,“他们没直接进林子,就在林子外头那片荒滩上转悠,好像在找什么东西…那姓钱的还拿个破本子记记画画…后来,他们扒拉开一片烂草,拖出来…拖出来两具尸首!” 张头的脸上闪过一丝快意,又带着后怕,“俺看得真真的!就是王书吏和他那个跟班!看那烂样,估摸是昨晚想跑,慌不择路陷进烂泥坑里淹死了!活该!”
王书吏死了?苏璃瞬间捕捉到了关键!那个告状的源头没了!里正衙门得到的只是两个死人,和一个被洪水吓得溃逃的军官带回的、语焉不详的“地脉震动”和“流民凶悍”的模糊信息!这中间,就有了巨大的操作空间!
【叮!】
【关键情报获取:告状源头(王书吏)意外死亡!胤朝地方官府信息链出现重大断层!】
【里正心腹(钱书办)出现,目的疑似勘查现场/确认王书吏下落,而非即刻武力镇压!】
【策略窗口出现:利用胤朝官僚体系**、信息混乱及‘死无对证’现状,进行‘技术献宝’策略,争取缓冲期!】
【风险提示:需献出足以打动对方、又不暴露核心发展(女户、据点规模)的‘实用技术’!需精准拿捏对方心理(贪功、惧责、畏天威)!】
苏璃的思维飞速运转,系统庞大的图鉴库知识在脑海中翻涌。需要什么?需要一种胤朝没有,能让对方眼前一亮,又不会立刻联想到武装反抗,且能解释新秦里“异常”的东西…最好是农具!胤朝重农,农具改良是地方官最容易理解的“政绩”!曲辕犁?不行,太显眼,而且已经在新秦里使用,无法解释来源。水车?太高,动静太大。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图鉴库中一个结构相对简单、功效直观的条目上——筒车!
“陛下!”苏璃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声音却压得极低,“有办法了!或许…能拖住他们!”
嬴政的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她。他没有问“何法”,只是那眼神无声地传递着压迫:说!若有纰漏,后果汝担!
苏璃深吸一口气,语速飞快而清晰:“献宝!向他们‘献宝’!献一种胤朝没有的灌溉农器——筒车!就说…就说王书吏其实不是来抓人的,是他发现了我们流民在洪水里捡到了前朝遗落的‘祥瑞’图纸,想献给里正老爷邀功!结果昨夜洪水突发,他为了护宝…不幸罹难!我们感念王大人‘忠心’,又怕宝物遗失,特在此守护,正巧等来了里正老爷派来的天使!”
她的话如同石破天惊!张头听得目瞪口呆。献宝?前朝祥瑞?王书吏护宝而死?这…这谎扯得也太大了!
嬴政眼底的冰寒却微微波动了一下。此计…险!但抓住了胤朝官僚最致命的弱点:贪婪、好虚名、怕担干系!王书吏已死,死无对证。昨夜洪水确是天威,胤兵溃逃也是事实。将“流民聚集”解释为“守护祥瑞”,将“冲突”解释为“意外”和“王书吏护宝牺牲”,再抛出一个足以让里正心动、甚至能成为其政绩的“祥瑞”…这层层叠叠的谎言,恰恰是腐烂官场最可能接受的“真相”!
“筒车为何物?”嬴政的声音冰冷依旧,却已是默许。
“一种利用水流自动提水灌溉的器械!”苏璃迅速捡起树枝,在泥地上勾勒出简易结构:巨大的轮辐,斜挂的竹筒,湍急的水流。“无需人力畜力,日夜不息,能将低处之水提灌高处旱田!尤其适合悬河这种水流充沛之地!比现在全靠人力挑水,效率高十倍不止!若在里正老爷辖地推广,必是大功一件!” 她刻意强调了“大功一件”!
【叮!】
【‘筒车’图纸选定!符合‘实用’、‘非武装’、‘易理解’、‘政绩驱动’策略要求!】
【宿主决策:以‘技术献宝’为饵,利用官僚**换取发展时间!策略风险评级:高(依赖对方贪婪程度及临场应对)!】
【执行方案:1. 现场绘制残缺筒车核心结构图(保留关键细节)。2. 强调王书吏‘护宝牺牲’。3. 引导对方关注‘祥瑞’价值,淡化对据点探查。】
嬴政的目光扫过苏璃在地上勾画的草图,又穿透林木,仿佛已看到那钱书办贪婪闪烁的眼神。他手中的青铜短尺,尺尖轻轻向下一点。
“准。”
“张氏,”他目光转向张头,“汝为‘里老’,带两‘村民’,‘恭迎’天使。言:祥瑞现世,天佑胤朝,王大人为护宝殒身,吾等草民感念天恩,特守宝待献。” 他竟直接指定了张头扮演“流民头领”!
“苏璃,”他的视线回到她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汝为‘通晓古物’之人,献图。图,只绘其形,略去枢机。言,此乃残卷,修复需时。”
“春妮,”他竟点到了那瘦小的女孩,声音依旧冰冷,却隐含深意,“扶汝母出,泣诉王大人‘恩德’。”
命令层层下达,如同冰冷的齿轮瞬间咬合!张头一咬牙,胡乱抓了把泥抹在脸上,又挺了挺佝偻的背,点了两个还算镇定的汉子。苏璃迅速捡起一块相对平整的树皮,用烧焦的树枝头,凭借记忆飞速勾勒出筒车的大致轮廓和轮辐结构,却在关键的轴承连接处和竹筒倾斜角度上刻意模糊、甚至画错!春妮则用力揉了揉眼睛,扶着虚弱但眼神清明的王李氏,缓缓走出棚舍。
当钱书办带着七八个满脸不耐烦、靴子沾满厚厚泥浆的兵丁,骂骂咧咧地拨开最后一片灌木,出现在据点边缘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一个满脸泥污、穿着破烂却努力挺着胸膛的老头,带着两个同样破烂的汉子,噗通一声跪在泥水里,声音带着夸张的激动和哭腔:“小老儿新秦里…呃…里老张…张有田,叩见上差天使!天佑胤朝!祥瑞现世!王…王大人他…他为护宝…殉…殉职了啊!” 说到后面,竟真带上了几分昨夜恐惧的哭音。
一个脸上沾着灰、头发散乱却眼神清亮的年轻女子,双手恭敬地捧着一块画着奇怪图案的树皮,跪在侧后方,声音清晰:“民女略通古物,此乃王大人拼死护下的前朝灌溉祥瑞‘筒车’残图!昨夜洪水凶猛,大人为保此宝不被冲走,不幸…呜呼!” 她适时地哽咽了一下。
旁边,一个瘦小的女孩搀扶着一个脸色蜡黄、气息奄奄的老妇。那老妇浑浊的眼睛望着钱书办的方向,嘴唇哆嗦着,发出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声音:“王大人…好人…护着俺们…的宝…没了…” 春妮适时地“哇”一声哭出来,小肩膀一耸一耸,真情实感。
钱书办,一个四十多岁、面皮白净却带着常年盘算留下的油滑精明的男人,完全愣住了。他预想中的凶悍流民、激烈反抗,一样没见着。眼前这跪了一地、哭哭啼啼的场面,还有那“祥瑞”、“护宝”、“殉职”的字眼,像一个个金元宝砸在他脑门上,砸得他有点晕。王书吏死了?死因是护宝?什么宝?灌溉祥瑞?
他狐疑的目光扫过跪着的几人,又扫过后面那些躲在棚舍缝隙后、满脸惊恐麻木的流民,最后死死盯在苏璃手中那块树皮上。那上面画的轮子、竹筒…虽然看不懂,但“前朝祥瑞”、“灌溉”、“无需人力畜力”这几个词,像钩子一样挠着他的心肝!这要是真的…献给里正老爷…老爷再往上献…这泼天的富贵…
“呈上来!”钱书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努力维持着官威。
苏璃膝行几步,将树皮高举过头。钱书办一把抓过,眯着眼仔细端详那简陋却新奇的图案。他不懂技术,但他懂“祥瑞”的分量!尤其是在这洪水肆虐、朝廷焦头烂额的时候,献上一个能惠及农桑的“祥瑞”,简直是瞌睡送枕头!
“王大人…当真为护此宝而殒身?”钱书办压下心头的狂喜,故作严肃地看向张头和王李氏。
“千真万确啊大人!”张头哭嚎着,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烂泥坑方向,“就在那边…大人他…死死抱着装图的竹筒啊…” 这倒不算完全撒谎,王书吏逃命时怀里确实抱着他那本告状的破册子。
王李氏适时地发出一声悲鸣,春妮的哭声更响了。
钱书办眼珠飞快地转动。王书吏死了,死无对证。这些流民看起来吓破了胆,只想献宝求活命。这图…虽然残缺,但形制新奇,不似作伪。更重要的是,昨夜那场诡异的洪水爆发和胤兵溃逃,用“地脉震动”、“王书吏护宝殉职”、“流民守护祥瑞”来解释,似乎比“流民造反”更能让上面接受,也更能推卸他巡查不力的责任!毕竟,“发现祥瑞”是大功!
他脸上的严肃迅速褪去,换上了一副矜持又带着一丝“悲悯”的表情:“嗯…王大人忠心可嘉,以身殉职,实乃我胤朝楷模!尔等草民,守护祥瑞有功,亦是…嗯…忠义之举!” 他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将树皮图卷起,塞进自己怀里最贴身的位置。
“此事,本官已知晓。尔等…暂且在此安分守己,莫要再生事端!待本官将此祥瑞图呈与里正大人,禀明王大人忠烈及尔等之功…自有定夺!” 他刻意强调了“功”字,眼神扫过苏璃和张头,带着暗示——好处,少不了你们的!
“多谢大人!多谢青天大老爷!” 张头带着人磕头如捣蒜,戏做得很足。
钱书办满意地点点头,仿佛已经看到自己飞黄腾达的前景。他大手一挥:“撤!回衙复命!” 带着那七八个同样一头雾水、但看长官脸色知道似乎捞到好处的兵丁,转身就走,脚步都轻快了不少,仿佛生怕流民反悔要回那“宝图”。
直到那队人影彻底消失在林间,新秦里紧绷的空气才如同被戳破的皮囊,骤然松懈。张头瘫软在泥地里,浑身冷汗。妇孺们从棚舍里涌出,脸上依旧是茫然和后怕。
嬴政缓缓从土台走下,玄衣拂过泥泞。他走到苏璃面前,深不见底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那目光中,第一次没有冰冷的审视,而是一种…近乎探究的锐利。
苏璃对上他的目光,心跳如鼓。她知道,这只是一次成功的缓兵之计。钱书办的贪婪暂时挡住了屠刀,但新秦里也彻底暴露在了胤朝官府的视野下。那“筒车”图是残缺的饵,也是悬在头顶的剑——胤朝迟早会发现它的不完整,会索要更多!
【叮!】
【‘技术献宝’策略成功!成功利用胤朝官僚**及信息断层,化解迫在眉睫的军事威胁!】
【获得关键缓冲期!据点暂时获得‘胤朝官府默许’状态(不稳定)!】
【苏璃临危应变,展现政治智慧与谈判技巧!威信大幅提升!】
【据点民众亲历‘智慧’与‘技术’结合带来的生存转机,对苏璃的依赖与信任加深!‘变革’理念获得现实印证!】
【变革力 30!当前:150/650!】
冰冷的提示音带着一丝暖意。150点!距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此隙,”嬴政冰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他手中的青铜短尺,尺尖指向那片被藏起的纺车部件,指向远处沉默的曲辕犁,最终落在那片刚刚播下种子的盐碱地上,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命令的紧迫:
“以日计,以刻争。”
“筑墙!深窖!”
“纺车复起,日夜不息!”
“操练丁壮,砺石为兵!”
“待其索‘宝’之日…”
他的声音微微一顿,冕旒下的阴影中,仿佛有冰冷的锋芒在凝聚。他看向苏璃,又仿佛透过她,看向那虚无的系统界面,看向那遥远的650点目标:
“朕之新秦,当有…裂帛之音,惊雷之器!”
“民力、技艺、甲兵…速成!”
新秦里如同一株在腐木缝隙中艰难求生的幼苗,终于赢得了片刻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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