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寸布惊雷,炉火铸魂

张头和春妮带回的硝土与硫磺块堆在角落,散发出刺鼻苦涩的气味,却成了据点里最珍贵的气息。苏璃蹲在硝土堆前,眼睛亮得惊人,手指捻起一小撮灰白色结晶:“王婶!快!找几个干净的陶盆,还有滤布!咱们得先提纯!”

王李氏风风火火地应声而去。草木染的技艺已在她手中熟稔,此刻面对这全然陌生的硝磺,她眼中没有半分怯懦,只有钻研新事物的兴奋。据点里的女人们迅速围拢过来,在苏璃的指挥下,开始用最原始的方法分离硝土中的杂质——溶解、沉淀、过滤、蒸发结晶。陶盆碰撞的清脆声响,水流滤过粗布的沙沙声,替代了之前的压抑死寂。

“这硫磺块也得敲碎,尽量碾细,杂质太多会影响燃烧。”苏璃拿起一块黄澄澄、夹杂着黑色石砾的硫磺块,眉头微蹙。她看向角落里堆放的本白粗麻布,一个念头闪过,“用细布包着碾,试试能不能筛得更细些?”

【叮!】

【‘火药原料预处理’任务启动!】

【当前进度:硝土提纯(初级)进行中,硫磺粉碎(初级)进行中…】

【提示:木炭(关键燃烧剂)需选用特定硬木闷烧炭化,要求质轻、孔隙多、燃烧稳定。】

【解锁科技分支:初级化学提纯/粉碎工艺(经验积累中)】

木炭!苏璃猛地抬头,目光扫过据点外那片在贫瘠土地上顽强生长的稀疏杂木林。胤朝官方的盘剥连烧柴都成了难题,更别提专门烧制优质木炭所需的木材了。“张伯!”她扬声唤道,“得想法子弄些硬点的木头,最好是柳木、杉木这类,咱们得烧炭!顶好的炭!”

张头正对着那堆“赏赐”的劣铁生闷气,闻言一愣:“烧炭?这节骨眼上?里正那帮狗官盯得紧,砍树动静大了可……”

“熏蛇!”春妮脆生生的声音突然响起,小脸上满是认真,“差爷那儿换硝土硫磺就是熏蛇!烧炭也是熏蛇!熏得厉害些,蛇就不敢来了!”

苏璃噗嗤一声笑了,揉了揉春妮的脑袋:“对!咱们熏蛇!熏大蛇!”据点里紧绷的气氛被这童言稚语冲淡了些许,女人们也低低笑起来。张头看着春妮,又看看苏璃眼中不容置疑的决心,重重叹了口气:“行!熏蛇!老头子带几个小子,夜里去‘捡’点‘枯枝’回来!”

“当!当!当——!”

深沉而极富穿透力的金属撞击声,就在这时,猛地从地窖入口汹涌而出!那声音带着一种原始的蛮力和不屈的意志,如同闷雷在据点狭小的空间里滚动,狠狠撞击在每个人的耳膜和心头,瞬间盖过了提纯硝磺的细碎声响。

苏璃的心猛地一跳。她放下手中的硫磺块,循着那震撼人心的锻打声,快步走向地窖入口。

浓烈的热浪混杂着铁腥气扑面而来。地窖内,景象灼目。

一座简陋到极致的泥石炉膛被架在角落,粗大的木柴在炉内疯狂舔舐着空气,吐出炽白耀眼的火舌。炉火的光芒将整个地窖染成一片跳动的赤红与橙黄,墙壁上巨大的、扭曲的人影随着火焰的节奏狂舞。

炉火正前方,嬴政的身影如同铁铸的礁石,稳稳立于灼人的热浪之中。玄色的深衣被汗水浸透,紧贴着他挺拔如松的脊背,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不断滚落,滴在滚烫的泥地上,发出“嗤嗤”的轻响,瞬间化作白气。他脸上沾满了乌黑的煤灰,连那标志性冷硬的下颌线条也被污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在炉火的映照下,亮得惊人,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寒芒,死死锁住炉膛中那块被烧得通体透亮、白热刺目的铁块!

两个臂膀如岩石般隆起的汉子,**的上身汗如雨下,油亮发光。他们紧咬牙关,腮帮肌肉虬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风箱般的嘶吼。沉重的石锤在他们手中轮圆了,带着全身的力量和一声声压抑的咆哮,狠狠砸向钳台上那块被嬴政用粗大铁钳死死固定住、烧得白热的铁料!

“落!”

“准!”

“狠!”

嬴政的声音短促、冰冷、毫无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冰水,精准地指挥着石锤的落点。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尺规,捕捉着铁块在狂暴捶打下每一丝细微的形变。当石锤砸下,火星如同被激怒的金色蜂群,轰然四溅!有些滚烫的火星直接溅射到嬴政的手背、手臂甚至脸颊上,他却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仿佛那灼痛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翻!” 他猛地低喝。

钳子闪电般一扭,通红的铁块在石砧上翻滚了半圈,露出另一面布满蜂窝孔洞和暗色杂质的丑陋表面。

“砸!”

“当——!!”

石锤带着更猛烈的风声再次落下!劣质的生铁在千钧重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肉眼可见地,那些顽固的孔洞被狂暴的力量挤压、塌陷!暗色的杂质如同被挤出的脓血,在锤头下崩裂、剥离!铁块在石砧上痛苦地扭曲、变形、延展……每一次锤落,都仿佛在剥离一层屈辱的痂壳!

苏璃屏住了呼吸,站在地窖入口的阴影里,心脏随着那震撼的锤声剧烈跳动。她看清了钳台上那件器物的雏形——不再是一团模糊的铁疙瘩,而是一柄长度仅尺余、却线条异常凌厉的古朴短剑!剑身虽短,但脊线笔直,剑尖斜指,一股原始而森然的杀气,正伴随着每一次锤击,从那通红的金属胚胎中挣扎着透体而出!

他哪里是在锻造农具?他分明是在用这堆被胤朝弃如敝履的废渣,用这最原始野蛮的石锤泥炉,用自己帝王之尊的意志为薪柴,硬生生地要从这屈辱的炉火中,锻出一柄撕裂这腐朽长夜的獠牙!

“滋啦——!!!”

一声尖锐刺耳的爆鸣陡然撕裂了沉重的锻打节奏!伴随着大股蒸腾翻滚的白气,一股难以形容的焦糊恶臭猛地在地窖里弥漫开来!

“糟了!”一个抡锤的汉子失声惊呼,手臂僵在半空。只见那刚刚显出剑形的通红铁块,在最后一次重锤落下后,靠近剑尖的三分之一处,赫然裂开了一道狰狞的、贯穿整个厚度的黑色缝隙!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死死咬住了这初生的锋芒!裂口边缘,是快速冷却后呈现出的灰暗、粗糙的结晶断面。

过烧!劣铁中的杂质太多,局部温度过高或应力过大,导致金属晶粒粗大脆弱,无法承受锻打而开裂了!

地窖内瞬间死寂。炉火依旧熊熊,却仿佛失去了所有温度。两个汉子脸色煞白,汗水混着煤灰在脸上淌出沟壑,握着石锤的手微微发抖,不知所措地看着那道触目惊心的裂痕,又惊恐地望向钳台后那道沉默的玄色身影。

热浪扭曲着空气,嬴政的脸庞在蒸腾的白气后模糊不清。汗水沿着他紧抿的唇线滴落。他死死盯着钳台上那柄带着致命伤疤的短剑雏形,钳住剑坯的铁钳纹丝不动,指节却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那裂开的缝隙,仿佛胤朝官衙那嘲讽而贪婪的嘴脸,狞笑着撕咬在新秦里刚刚挺起一丝的脊梁上!

浓重的铁腥气和失败的焦糊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几乎令人窒息。

“陛…”张头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干涩嘶哑,却在对上嬴政侧脸的瞬间猛地噎住——那不是震怒,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封千里的沉寂。那沉寂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心悸。

“清理炉渣。” 冰冷的声音终于响起,毫无波澜,却让整个地窖的温度骤降。嬴政缓缓松开铁钳,那柄带着裂痕的剑坯“哐当”一声落在冰冷的石砧上,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回响。

他不再看那废品一眼,转身,走向炉膛旁那堆被视作废渣的剩余劣铁。玄色的衣摆拂过沾满煤灰的地面,他的脊梁依旧挺直如枪,但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无形的锋刃之上。他俯身,从最底下扒拉出几块颜色更深沉、夹杂着更多暗红锈迹和奇异蓝色石纹的劣铁块,动作粗暴。

“此物,何名?”他拿起一块布满蓝纹的石头,声音冷硬如铁,问的是苏璃,目光却穿透地窖的黑暗,不知投向何方。

苏璃压下心头的震撼,快步上前辨认:“像是…伴生的铜钴矿渣?冶炼不纯混进来的杂质,没什么用,只会让铁更脆……”话未说完,她猛地顿住,脑中图鉴库疯狂闪烁,一个尘封的名字跳出——大马士革钢!其神秘花纹正源于钢铁中不均匀分布的微量杂质元素!难道这胤朝视为废渣的劣铁里,竟藏着……

“无用?”嬴政嘴角勾起一丝冰寒彻骨的弧度,五指猛然收拢,那块坚硬的蓝纹矿石在他掌心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腐木蛀虫弃若敝履,焉知非天赐之锋骨?”他猛地将矿石狠狠砸向那堆被挑拣出来的、颜色更深的劣铁块,“入炉!再锻!”

“再…再锻?”一个汉子看着那堆比之前更差的“废料”,声音发颤,“可…可那裂…”

“裂?”嬴政霍然转身,炉火在他眼中疯狂跳跃,映出帝王的怒火与无上意志,“裂的是朽铁,断的是腐胤之脊!朕要的锋刃,当自此‘废渣’中浴火重生!”他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雷霆,在地窖中炸开,“控火!备锤!”

“当——!!!”

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决绝的锤声,如同困兽濒死的咆哮,再一次从地窖深处凶猛地冲撞出来!这一次,锤点更密,落势更沉!火星狂舞,如同地火喷涌!

苏璃站在地窖口,热浪裹挟着汗味、铁腥和一种近乎悲壮的意志扑面而来。她看着炉火前那道与石锤、与劣铁、与这无边黑暗搏杀的玄色身影,看着他以帝王之躯亲执贱役,看着他以无上意志强压失败的屈辱,硬撼这腐朽世界的铁则!

她胸中有一股热流在激荡冲撞,几乎要破腔而出。她猛地转身,冲向硝磺堆旁的王李氏:“王婶!木炭!最硬最好的木炭!要快!咱们的‘惊雷’,等不了了!”

据点之外,夜色浓稠如墨。几匹快马卷着尘土,蹄声急促地踏碎了乡亭集市的死寂,直奔里正衙门。为首一人,正是白日在破败衙署里对里正低眉顺眼的税吏头目。他怀中紧紧揣着半匹深褐色的厚实染布,那是老陈“孝敬”给他、又被里正小妾一眼看中的“稀罕物”。此刻,他脸上再无半分谄媚,只剩下惊惶与急于撇清的狠厉。

“大人!大人!查清了!那布…那布绝对有问题!”税吏头目几乎是滚下马鞍,踉跄着扑到刚被惊醒、一脸不耐的里正面前,双手将那半匹布高高捧起,声音因恐惧而尖利,“新秦里那帮流民!他们哪来的这等好布?颜色还如此均匀厚实!定是…定是偷了官仓的染料!或是…或是私通了外州的奸商!还有那陈三!卑职逼问过了,那老小子眼神躲闪,支支吾吾,说什么新秦里献‘土仪’换硝磺熏蛇…熏蛇哪用得了那么多硝磺?分明有鬼!大人!那帮刁民…怕是在炼铁!私铸兵器!图谋不轨啊大人!”

里正披着外袍,睡眼惺忪的脸在听到“私铸兵器”四个字时,瞬间变得铁青。他一把夺过那半匹深褐色的染布,粗糙的手指狠狠捻过厚实的布面,感受着那绝非流民所能及的均匀色泽和质地。又想到白日里运去的那堆“赏赐”劣铁…一股寒意猛地从脚底窜上头顶!

“好…好个新秦里!好个献祥瑞!”里正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毒蛇般的嘶嘶声,眼中凶光毕露,“本官本想养着你们慢慢割肉,没想到…竟敢私藏如此技艺,还敢觊觎铁器?!”他猛地将染布摔在地上,厉声咆哮,“点齐衙役!备马!带上弓弩!给本官把那荒滩围了!一只耗子也别放出去!本官要亲自看看,这帮不知死活的泥腿子,到底在给本官炼什么‘惊雷’!”

夜色中,火把骤然亮起,如同恶兽睁开的猩红独眼。杂乱的脚步声、兵甲碰撞声、衙役凶狠的呵斥声瞬间撕裂了乡亭的宁静。马蹄声如闷雷滚动,裹挟着浓烈的杀机,向着荒滩深处那片微弱的灯火——新秦里的据点,疯狂扑去!

地窖深处,炉火正炽。

“当!当!当——!!!”

狂暴的锤声,一声重过一声,如同不屈的心跳,擂响在胤朝最深的黑夜边缘,与远处那滚雷般逼近的马蹄声,轰然对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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