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一直记得

谢明溪有些许愣神,她有种很强烈的感觉,司逅的发问似乎有其他的含义。

但她并不明白其中的深意。

所以她望着窗外的行星,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相信基因。”

“那你知道吗,”司逅也跟随着她的视线看向星河,怅然道,“基因匹配工程启动至今已有50年,从未出错。”

“你光是这样躲……是躲不了多久的。”

“可我不是自愿的!”谢明溪的语气有些激动,但仍然强撑着笑。

父母告诉过她,她的基因是被强行征入基因匹配工程的,不属于自愿范畴。

司逅神情复杂,双唇微张,不知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陷入了沉默。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司逅再度开口,似是用尽了所有勇气,“之前我同事都在,我才会说基因匹配成功后很难解除,但其实基因匹配工程是可以单方面申诉的。”

谢明溪一听,眼中顿时亮起光亮,有些难以置信,“真的?”

“基因匹配可解除,但前提是提出解除的人,身份优先级必须要高于对方,才有谈判的资格。所以你要快快成为星轨测算师,拥有一定社会地位后,才能在这场谈判中拿到主动权。”司逅朝她淡淡一笑。

听了司逅的话,谢明溪的思绪彻底乱了,“等等,这是真的吗?真的可以申诉?”

有这等好事,为什么她会不知道?

司逅看着她吃惊却又重新燃起希望的模样,失声一笑,“基因匹配工程是不会将这些事放在明面上说的,但Echo的运行机制一直是以人为本。”

谢明溪虽然一时间还无法消化这些信息,但她抓重点的功夫倒是很厉害,反客为主问道:“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

“我?”司逅意味深长一笑,“就是因为知道的太多,才有今天。”

这番话让谢明溪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

司逅没有回答,而是无声地抬手指向她身后。

谢明溪回头看去,什么也没看见,她扭头,一脸迷茫地看着司逅,“什么啊?”

“拖把,”司逅平静回答道,“我只是个天天拖地的列车员罢了。”

好吧,再问下去就不礼貌了。

谢明溪颔首道:“谢谢小哥,等我成为星轨测算师后,我一定会解除基因匹配!”

“加油!”司逅一番鼓励过后,转而便换了个话题,“小丫头,你把你的星轨测算图拿给我看看。”

“干嘛,职业病犯了啊?”谢明溪甜甜一笑,将那张图纸递了过去。

他粗略地阅览一番,挑了挑眉,“这张图纸真是□□啊,一代传一代,竟然现在还在用!”

谢明溪:......

......没想到,让她算得这么辛苦的,竟然还只是张被历代星学者算得快包浆的陈年老图。

服了。

“这张图拿给新手训练确实不错,但难度还是稍微偏高,不然你不会算不出DK62的第三准入坐标。”司逅感慨道。

“我没算出来吗?”谢明溪站起身,来到司逅面前,仔细去看那张图纸。

“把工程算笔给我。”司逅将图纸放在小桌板上,朝她伸了伸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看上去宽厚有力。

嗯,很可靠。

谢明溪赶忙将手中的笔递了过去。

司逅将那条未定星轨单独划出,开始在下面罗列公式和计算步骤,他一边罗列,还一边口头解析。

他根本不需要演算稿,那些数据如同灵巧的线条,在他笔下翻飞。

他的解析过程行云流水,不过片刻,那个准入坐标便拨云见日,赫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神了。

司逅的逻辑思维,是她见过集严密和灵活于一体的最好例子。

大胆猜想,小心求证。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张图纸他早就做过......

但这丝毫不影响他解题的帅气。

司逅将笔和图纸一同递还给她,“小丫头,要加油啊。”

是鼓励,也是鞭策。

谢明溪深深记下了。

看着手中被公式和数据填满的图纸,她竟难得感到满足。

这时,司逅的接收器传来一声通知。

“滴!请注意,C462将在中央时间15分钟后,驶入政临星地港,各车厢列车员请做好准备。”

司逅干脆利落回了句,“收到,16号车厢共一人下车。”

接着他站起身,理了理制服,“谢明溪,你要准备下车了。”

分别就是来得如此之快,谢明溪刚被填满的心,骤然空虚起来。

她简单嗯了一声,开始收拾东西。

这时15号车厢的列车小哥走了过来,“哟,准备下车了?”

他们两人说了几句话,随后便将目光移到了谢明溪身上。

两人看着谢明溪的工程包,来了兴趣。

粉嫩的工程包上挂着一只毛绒绒的挂件。

两人手欠似的,纷纷上手。

“好像小姑娘都很喜欢挂这些?”

“确实。”

“挺可爱的。”

谢明溪沉默了。

她赶紧将图纸卷好,将其放进工程包。

那位列车小哥收回手,问道:“她下了后面是不是就没人了?”

司逅嗯了一声。

列车小哥叹气,“那太无聊了。”

“没事的,卓跃,跑完这一班你可就转正了。到时候工资噌噌往上涨。”司逅拍了拍他的肩。

卓跃被这样安慰一番后,好受多了,“谢天谢地,我在星航局干了这么久,可算要转正了。”

谢明溪在两人的交谈中,默默收好工程包,站起身。

“滴!C462即将泊入预定星轨,到达地港,请各车厢列车员注意。”

“我过去了。”卓跃朝司逅点头示意,随后离开16号车厢。

司逅直直伫立在车门前,注视着越来越近的地港。

一旁突然来了两位中年男子,手中拿着香烟。

司逅看了一眼,好心提醒道:“两位,请别把烟灰弄得到处都是。”

两位中年男子嘿嘿一笑,连连点头。

普速星航没有严格戒烟令,在车厢的连接处是可以抽烟的。

但谢明溪很讨厌烟味。

她越过两人,来到司逅身后。

猛然间,车身剧烈晃动了一下。

“小心。”司逅用手护住她的后脑勺,以防她的脑袋撞击在墙上。

谢明溪用另一只手扶住墙,嗯了一声。

C462顺利泊入预定星轨,接入地港。

政临星高度忙碌的站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星航彻底停稳后,司逅打开车门,退至一旁,“注意脚下。”

谢明溪说了声谢谢,便走了出去。

“小丫头!”

谢明溪将将要走远,司逅却突然叫住了她。

她转身看去。

黄昏之中,司逅朝她笑了笑。

“我一直都记得……任何一个伟大的星学者都不会否定自己。”

原来他记得星学者守则扉页的那段话……

那段被所有星学者刻入骨髓的话。

谢明溪知道,她遇见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再见。”她释怀一笑,回身离开站台。

才走出政临星航站,被她掐掉频段的接收器就像鱼儿入水一般,活跃起来。

“晚上好,谢明溪女士,我是中央系统Echo,想要追上你的行程可真不容易啊。”

“现在是中央时间晚间七点五十,政临星坐标时间晚间八点,”Echo那副邻家大姐姐模样通过投影,出现在谢明溪面前,“欢迎你来到政临星。”

“你好Echo,我的星学深造资料进入政临星星学院档案库?”谢明溪一边拦下一辆计程车,一边问道。

“政临星星学院已将你的资料归入档案库。”Echo将资料入库的邮件展示在她面前。

谢明溪颔首,坐上计程车。

她用全息面板输入政临星星学院的地址,然后共享给无人驾驶,计程车得到指令后,瞬间启动,朝着目的地而去。

在申请通过的邮件下方还有很多未读邮件,但谢明溪可不打算一一查阅。

谢明溪猛然想起司逅的话,赶忙问道:“对了,Echo,基因匹配工程是否可以单方面申诉?”

“......是的,基因匹配成功后,如果不满意是可以进行单方面申诉的。”Echo没有隐瞒,大大方方回答道。

司逅说的竟然是真的。

谢明溪心情大好,将工程包打开,没再去管那些邮件。

“Echo,屏蔽一切关于基因匹配工程的信息。”

Echo只用了半秒反应,接着便迅速应答。

“已屏蔽相关内容。”

果然,那些烦心事一消失,整个邮件界面都干净了。

她借着头顶的车载能源灯,再度将那张星轨测算图打开。

虽然她还没有成为星轨测算师,但她听说每一个星轨测算师都要对自己测算结果负责,所以他们会在测算结果下面签上自己的名字,这被称为“承算”。

口头记忆往往是最不靠谱的,她现在还能记得列车员们叫他司逅,但随着时间抹去一切,以后回忆起来,她也只会记得有一个拖地小哥,曾经是一个星轨测算师。

所以她尝试去寻找司逅的名字。

她想记住那个充满故事的拖地小哥,连同他的名字。

但她却扑了空。

那个准入坐标后面没有承算人。

在数据的最后,一个猛然顿住的“横折勾”,像是犹豫不甘,又像是决绝,到最后终还是没有下文。

“亲爱的,你在想什么?”

“想一个人,”谢明溪喃喃道,“Echo,你有所有星轨测算师名单吗?”

“当然有,”Echo笑了笑,“只是,你现在还没有查看权限。”

在这个时代,什么都是需要权限的。

司逅绝对不是一个简单人物,她很确信,他在星轨测算师之中一定算得上首屈一指,但他却放弃自己的才能,选择成为一个普速星航列车员。

“你是有什么想了解的人吗?”Echo好心问道。

“没有。”谢明溪否认,顺手将那张星轨测算图收好。

看样子,他们的缘分到这里就结束了。

再见了,司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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