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感谢季先生的见义勇为，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恐怕铃铛活不过当天，我代表巡逻队感谢您，以后如有什么需要请直接来找我。”

说着，向来ri天ri地的周舟竟然站起身对季林深深行了个大礼，吓得季林赶紧将他扶起。

周舟正色道：“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铃铛，也就是那次你救的女队员，她当时受到刑讯逼供，医生不建议她现在回到岗位上。可是我担心如果放任她在家里休养不仅没能好转可能还会出更严重的问题，所以想将她暂时放在你身边做事，换换环境也换换心情。铃铛很能干，你可以尽情使唤她，工资还是巡逻队发。”

季林没想到周舟今天来找他是为了这件事，想起当时看到的可怕场面，他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这个请求真的很难让人拒绝。

“我可以带她去荒星散散心，但是……我没有时间去帮助她走出心理阴影。”

“不用，我相信我的队员，她的坚强会支撑着她慢慢走出来。”

季林同意了。

见此，周舟立刻又恢复了松散模样，笑眯眯地坐回沙发上，拿起刀叉开始享用蛋糕，半点看不出刚刚担心的样子。

季林无语，只得又坐下去，陪着他把蛋糕吃完。

等到付账时，周舟立刻脚底抹油说自己还有任务跑了，只留下季林看着长长的账单欲哭无泪。

这家伙，竟然还打包了三盒，真能吃！

……

这已经不知道是陶振第几次来织族了，大家从刚开始的战战兢兢到现在的习以为常。而且这位大人似乎并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恐怖，反而相当和蔼可亲，即使是跟刚从沙堆里爬出的小孩说话时也柔声细语，令人忍不住想要放下戒心。

孩子们比大人的顾虑要少，虽然还记得叮嘱，但仍然难以抵抗食物的诱惑。其中一个最大胆的小织族人鼓起勇气走到陶振面前，看着他手中的烤红薯几乎要流下口水了。

他眼巴巴地抬头看着陶振，一边吸溜着嘴巴，一边小心翼翼地问：“大人，这是什么呀？”

陶振微笑着弯下腰，将烤红薯递到小孩面前：“烤红薯，星主大人为荒星带来的神迹，要尝尝吗？”

小孩动了动鼻子，只觉得那从未闻过的香甜气味几乎在往他鼻子里钻，诱惑着他答应魔鬼的要求。他不安地挪动着赤luo的小脚丫，警惕地朝不远处看了看，又赶紧低下头，生怕被家长发现。

“我……”

陶振：“眼族和灵族的很多孩子都特别喜欢吃，相信你们也会喜欢，拿去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领头的孩子一咬牙，伸出灰扑扑的手接过包裹着紫红色外皮的烤红薯，大不了就是挨顿打，他皮厚，不害怕！

其他的孩子立刻凑了过来，死死地盯着黄里发红的红薯芯，嘴巴不由自主地动了动，把分泌出来的口水又咽了回去。

“鲢哥哥，你快尝尝……”

其中一个孩子忍不住催促道，实在是被这香味弄得心里发焦，恨不得立刻尝尝究竟是什么味道。

织鲢也不犹豫了，在红薯边沿小小地咬了一口，软绵香甜、入口即化的红薯立刻征服了他的胃，让他仿佛被云托着飘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织鲢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能按捺住全部吃掉的心，让每一个小孩都能分到一口。

小小的一口是如此的珍贵，那份甜意仿佛是上天的恩赐，一点点地渗入到心里。织鲢他们不知道什么是红薯，也不明白星主和神有什么区别，但此时陶振的一个烤红薯却让他们心中的印象突然明晰了起来。

星主，会带给他们好吃到让人想要哭泣的食物。

陶振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他们，现在看来他的猜测果然是对的。虽然长着鱼头，但织族人的食谱却跟人类一样，也能够食用五谷杂粮。

“大人，您要去哪？”

眼看着陶振就要离开，吃了他如此美味食物的织鲢赶紧叫住他，心里对他的亲近感已经大大提升。

“我在织族看到很多无法独立生存的族人，需要统计他们的数量，全部录入电子系统里，等候星主大人的安排。”

织鲢比其他孩子年纪要大，也更懂事。虽然无法判断这位大人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假，但其中的含义他却是听懂了。

他覆盖着白膜的眼睛带着已经成熟的忧伤：“星主会把他们献祭给海神吗？”

陶振心中一动，“为什么要献祭给海神？他们不是你们的族人吗？”

织鲢低下头，用脚来回划拉着地上金色的沙子。

“大祭司说这些人对海神不敬，才会变成这副样子。只有将他们献祭给海神，才能保佑我们平安。”

陶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孩，他的心中充满着焦躁，在信仰和怀疑间不断动摇，就像是风雨中燃烧的一小簇火苗，努力想要照亮黑夜，却又无力地淹没于无边黑暗之中。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些人生来应该就是这副模样，对吗？”

织鲢诧异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陶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你觉得他们是因为对海神不敬而变成这样子的吗？”

织鲢犹豫了，大祭司是这么说的，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所以……

陶振将一粒苍米放在织鲢手中：“每个人都要学会怀疑和思考，这样才能不断发现世界的真相。这是以前眼族赖以为生的食物，坚硬、贫瘠、难吃。直到星主到来，他们才能吃上你们刚才吃的烤红薯。眼族没有怀疑过吗？

他们同样怀疑，怀疑星主带来的种子能不能种出食物，怀疑星主会不会强行剥夺他们辛苦劳动得来的所有食物。可即使这样，他们还是主动站出来接受改变。因为他们懂得，机会只有一次，得之不易，失之不会再来。”

看着小孩懵懂的脸，陶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关系，你只需要耐心等待，然后慢慢思考即可。”

“我还要去看看那些人，你们去玩吧。”

织鲢捧着手中的苍米，放在嘴里一咬，锋利的牙齿刺破坚硬的外壳，苦涩的滋味蔓延在嘴里，让他忍不住想要吐出来，又不敢浪费粮食。

难吃，真的很难吃，比腥臭的鱼还要难吃！

这就是以前眼族的食物吗？

他为什么会怀疑，因为他的家中也有一位罪者，是他的弟弟。明明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却在一生下来就被判定为渎神者，等待着献祭的命运。可是在他眼里，弟弟很可爱，虽然傻傻的，却知道叫他哥哥，总是小心地将自己的鱼省下来给他吃，捡到好看的贝壳也会满心欢喜地送给他。

可是父母不让他跟弟弟亲近，怕到时候感情太深，失去之时会更加痛苦。

但，那是他的弟弟啊……

他每天努力锻炼捕鱼的本领就是希望以后能供养什么都不懂的弟弟，这不会对族人造成任何负担，为什么仅仅是这样渺小的愿望都不被允许呢？

织鲢擦了擦眼角的泪，悄悄地跟了上去，想要看看大人所说的改变究竟是什么样的。

陶振走到一间屋子前，听见里面有哭声，看了一眼躲在角落里的织鲢，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织鲢听见声音，神色暗淡，“是织锦家，她丈夫织鲤在捕鱼时不小心划上了腿，伤口一直没有愈合。昨天发起了高烧，现在已经昏迷。”

陶振：“没办法治疗吗？”

织鲢摇头：“除非大祭司出手，可是大祭司说他是罪有应得，不虔诚之人终将被海神所厌弃。”

陶振：“为何大祭司会这么说，他做了什么？”

织鲢犹豫了片刻，还是告诉了陶振：“因为他想带着全家搬到眼族那里，而且还是半夜里偷跑的，被大祭司的人逮了个正着。大祭司非常生气，本想直接把他献祭海神，却因为织锦怀孕了而暂时放过了他。不过，等孩子出生后，织鲤估计还是要献祭。”

陶振若有所思，后退一步，站到织鲢后面。

“你去敲门，告诉他们我的身份，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织鲢呐呐地看着他，还带着些许稚气的脸上有些茫然不安。可是听着里面织锦的凄厉哭声，想起织鲤和织锦平时对他的好，黏在地上的脚步便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咚咚咚，他敲响了门，哭声一停，开门的是织锦。此时的织锦已经看不出平时姣好的模样，似乎哭得太久，以致于她身上的皮肤都皱巴了起来，看上去不像是年轻少妇，更像老太太一般。

见到织鲢，织锦尴尬地擦了擦眼泪，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努力控制住声音，没有泄露出悲痛。

“织鲢，有什么事吗？”

织鲢抿了抿唇，朝黑洞洞的屋子里看去，小声问：“织鲤怎么样了？”

织锦苦笑，这么多天，第一个来询问的竟然是个孩子，倒让她凉透的心有了一丝丝的温暖。

“不好，腿上的伤口已经化脓了，整个人都高烧不止，恐怕……恐怕……”

说到这，她几乎哽咽地说不下去，只能仓皇地侧过头调整情绪。

织鲢仿佛感染到了这种绝望，眼睛里也酸酸的。

“大祭司，还不愿意来吗？”

织锦沉默了，大祭司当然不愿意来，他们作为叛逃者，如果不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恐怕这会儿已经被祭海了。这本是他们咎由自取，织锦也不会怪大祭司的残酷，只是后悔，当时为什么不再跑快一点，或许这样就能够逃出生天。

织鲢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突然问了一个问题：“织锦，你们为什么要逃？织族不好吗？”

织锦茫然地看着外面的木楼：“好，当然是好的。在眼族吃不饱、灵族无处居住的时候，我们自然是好的。可是现在变了，织鲤曾经偷偷溜出去过一次，他说眼族现在不仅是大人就连孩子老人都能够吃饱喝足，表现好的话还有漂亮的大房子住。那里每天都是欢声笑语、香气飘动，宛如大祭司给我们描述的海底神殿般幸福美好。”

“他说他也想过那样的生活，比起死后入海神神殿，倒不如现在去同样的地方生活。而且，我们怀了孩子，如果生出那样的罪子，恐怕难逃一死。他不想让孩子经历这样的悲惨，便打算冒一次险。可惜，我跑得太慢了。”

织锦知道后悔已经没用了，如果织鲤死了，那她也没必要独活，倒不如带着未出世的孩子跟他一起死去，说不定一家人下辈子还能再在一起。不过，希望下辈子他们不要再生在织族。

织鲢的大脑已经不足以处理这么多讯息，他还需要再想想，好好想想。

“织锦，你知道最近来到织族领地的那位大人吗？他就在门口不远处，说可以提供帮助。”

织锦一愣，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宛如旭日跳出海面，朝霞瞬间照亮了黑暗。

越来越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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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