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灵雨以为新生的婴儿指的是精神体系相关资料，没想到真的是个婴儿。

廖青对后面的问题已读不回，只有一个要求：活着。

不知道是不是注射过药剂，婴儿沉睡没有要醒的意思，生命体征倒是稳定。

季尘提议把她放在医疗舱，以防她悄悄地死掉，然后惊吓所有人。

安灵雨点头，让他顺便带婴儿去检查一下身体。

她则留在驾驶室，把J系的情况及相关猜测写到晨星内部会议议题里，并置顶标红。

“师姐？”安灵雨上传完资料，抬起头 ，“我可把你在这做的事都写进去了。”

驾驶室空空荡荡。

安灵雨自顾自的说道：“师姐日理万机，想见一面真难。不过，你为什么要杀季尘呢？”

……

“好，你不说也没关系，我去问他。”

【我没有杀他】

“你想要杀他。”

【我只是告诉他一点事实而已】

“什么事实？”

【塞壬海的诞生】

“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要无理取闹】

“我明明在忍气吞声，我忍很久了。”安灵雨说。

【……】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我在研究如何产出墓志铭】

安灵雨把兜里的黑色方块掏出来：“这个？”

【嗯哼】

“很难产出？”

【仅此一份】

“你骗了他？”

【没有，我只是告诉他一点事实】

“掐头去尾？”安灵雨猜到师姐用了断章取义的小把戏，她把方块放在桌上往前一推。“我把这个还给你，不要再打他的主意，其他人也不行。”

【我已经送你了】

“我可以再送给你，”安灵雨停顿了一下，“我不想和你吵架，我想你跟我走。”

【什么？】

“跟我走吧，我来时就说过的。”

师姐停顿了一会才回复。

【我不入局】

“你已经在棋盘上了，”安灵雨站起身，“没有入局如何左右棋局走向呢？”

【执棋者偶然拨动棋子，不代表她在棋盘上。众生愚昧，真理只在少数人手中。我不想与大多数人口舌，徒增烦恼】

“众生不是你布局中的一环吗？”

【是，如何？你也是一环，衔在众生与我之间】

“我不配合，”安灵雨道，“除非你和我走。”

【自便】

全面揭露水萤指日可待。两人的目的即将达到，这个时候最不能掉以轻心。

联盟若撕破脸，做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师姐知道，安灵雨不可能真的放手不管。

若没出维奥莉特这个意外还好。

只要大多数人类相信水萤寄生之事，大家会非常温和地转变阵营。

水萤百年来一直伪装身份，代表它们需要人类。它们可能数量稀少，可能有其他劣势。失去人类会给他们带来相当大的打击，以至于她们隐瞒至今。

这个温和的转变不是指没有死亡，而是没有残酷战争导致大片死亡。师姐设置万神教这步棋，大大降低了内部战争发生的可能。

但维奥莉特成了特殊诺亚，联盟的战力大幅提升。她不会背叛水萤，她必定是人类的敌人。

与联盟对阵，需要晨星有顶尖的战力。何况联盟还有蝶影。

安灵雨作为诺亚，正是被需要的时候，不可能袖手旁观。

可是她，也不想让师姐游离于棋盘之外。

这太危险。

这是一个隐患，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间爆炸让她很难办。

她最讨厌麻烦。

在这个混乱的时代还好说，等一切步入正轨，师姐该以什么身份出现呢？

残暴的救世者？大义的杀人狂？

这浩瀚宇宙中的塞壬点都是怎么来的呢？

死亡。

悄无声息地大片死亡。

安灵雨不相信所有死去的人罪有应得，也不相信师姐置身事外。

这是一个特殊时期，功过难分。

可黎明的曙光将要出现，一切都会亮堂堂。

如果师姐不和她走，之后会做出什么也完全不受控制。

到时候让她来抉择，她又该怎么办呢？

“我可以建一座研究院，以你的名字命名。”安灵雨说。

“我可以在史书上浓墨重彩地描绘你，放在联盟瓦解的旁边。”

安灵雨了解师姐，就像师姐了解她。

师姐知道她不会扔下晨星不管，她也知道师姐挡不住名垂千古的诱惑。

廖青在母星时，就曾为此大费周章地自导自演。

她喜欢名声显赫，不在乎美名污名，但要嚣张疏狂。

“怎么样师姐，这些唾手可得。可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只要你来。”

前提是你来，安灵雨想。

在文献资料中删掉一个人不难，降低一个人的存在感更简单。

万神教和机械组织的故事没师姐也不耽误记录。

就像——百年前，联盟在晨曦之战后删掉她的事迹一样简单。

制订了超陨晶体融合初步方案的是师姐，却在后人的史书中查无此人。

流传在世的，只有一张通缉令。

“我可以修正过去的故事，把它们翻过来重新书写。”

“跟我走吧，”安灵雨笑着，“我想，你没有拒绝我的理由。”

师姐停顿了很久，安灵雨也没有说话。

【这是一个牢笼】

“这是最好的归宿，”安灵雨的笑容消失，转身朝门口走去，“我等你的答案。”

显示屏上的字符在跳动，但没有人在这里观看了。

安灵雨不可能给廖青所有想要的，她不允许肆无忌惮的实验。

廖青知道师妹的死脑筋。

这意味着去晨星必定要抛下很多。

她要融入人类社会，要忍受愚蠢的气息。她要做的第一步是研究法律，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多条条框框，让她很不痛快。

她喜欢混乱点的星际，在无人监管的角落肆意妄为。

这样看，联盟的统治倒也不错，起码对边境很是松懈。

其实晨星其他人统治也没有关系，只要不是师妹都好说。

师妹实在是，太了解她了。

她想起带着镣铐跳舞的舞者，和在律法下搞实验的她异曲同工。

她不是不可以放弃那些不被允许的实验，就像舞者可以放弃一些大幅度的动作。

她还没有想出一支惊世的舞，就发现信号断开了。

“这样没关系吗？”季尘看着安灵雨在设置里开了一层又一层安全锁。

“没事。”安灵雨把所有权限都勾了高级保护，“她要是有事找我，就发消息，天天黑我星舰算什么。”

季尘在后面傻笑，安灵雨回头看了一眼他立马正襟危坐了起来。

“报告，女婴已经醒过一次了，身体健康，刚刚又睡了。”

“好。你跟晨星的人比较熟，有没有什么靠谱的人家，到时候得寄养一下，我养不了小孩。”

“嗯……我问问吧。”

“这个女婴的来历不明，先雇人照顾也行。到地方先让医生做个详细检查看看。”

“嗯嗯。”

安灵雨设置完星舰打开光脑，直奔腥风血雨的热搜。

惬意的是，这次是水萤内斗，她坐享渔翁之利。

维奥莉特带头自爆身份，部分水萤拥护其后。

联盟震怒不已，用上各种话术紧急处理。

“滴滴滴！”

“滴滴滴！”

克莱尔暴躁地抓了抓头发。她的发根白了还没补上颜色，不知道是最近没去补，还是白的太快，来不及。

“还不接电话！”她把手中的资料往旁边一摔，面容好像更苍老了。

办公室的其他人噤若寒蝉，默默祈祷她不要迁怒。

维奥莉特坐在永恒号的驾驶室里。

这里有许多水萤与人类的尸体，但她没有清理。她在发呆，在尸体间发呆。

通讯系统一直亮着，她从自己的冥想中走出来，缓缓按下接听。

克莱尔看到接通成功激动地推开手头的文件，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碍于身份没有讲出来。

维奥莉特能做出自爆水萤这种事情，录她的音再泄露出去也就不足为奇。

她迅速梳理思绪：“之前你说遇见塞壬海，可能遭受了某种精神攻击。

你现在要保持冷静，谨言慎行。

我知道你精神上有些错乱，但你要相信联盟。我们给你找了很多专家，大家都会帮你治疗。嗯，你现在安全吗？法兰克林率军去救你了。”

克莱尔说了很久，才发现维奥莉特压根没说话。

她停下来，一双碧蓝的眸子如鹰扫视。

“你老了。”维奥莉特说。

克莱尔张了张口，却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来。

这轻蔑与讥讽让她相当不适，她觉得自己像一个滑稽的巫婆。

而维奥莉特容光焕发，傲慢无礼。

“你……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老去？为什么活着出来了？

她还记得自己的人设，还记得有的话不能说。于是她死死盯着维奥莉特，似乎想看个洞出来。

“从此之后，不要再直呼我的名讳。”维奥莉特道，“如果实在要喊，你可以称我为——维奥莉特?圣。”

“什么！”克莱尔拍桌起身，茶杯惊起又重重磕下。

“不可能，万年来都没有成圣者！”克莱尔迫切反驳，已经忽略了有些话不能说。

维奥莉特只是淡笑看着她，所有的反驳在她指尖流转的力量上都苍白无力。

克莱尔失神落魄，她跌坐回去。

“那孩子真是有几分预言天赋，你说呢？”维奥莉特慢吞吞地展示自己的力量，施施然火上浇油：“还记得吗？她祝你——机关算尽一无所获，千秋万代永失所爱。”

克莱尔的手在颤抖，她感觉自己执着已久的东西在悄悄溜走。

她本来已经打算换一个躯体了，她昨天还审过了这个躯体过世的讣告。

她打算换一个年轻的躯体重新来过。

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维奥莉特为什么不死？

维奥莉特为什么成圣！

她不会放过自己的！

“克莱尔，我族的荣光即将到来，我会开辟一个新的时代，你可以……见证我的辉煌。

你也会……与有荣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