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缴械

【孵化后54分钟】

整个乔卢拉地下设施内一片黑暗。

设施最上方的平台处,离穹顶最近的地方,岩石的碎屑正从一个不小的洞中往外滑落,簌簌掉在钢质平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平台的承重立柱、移动机械臂等建筑上,爬满了本应该被关在笼子里的虫族异兽。

当初将它们抓来的人,此时站在中心,静静注视着通往另一侧出口的通道。

特殊的眼睛让林佑能够在黑暗中视物,强健的四肢足以轻松跃向高处。

在她身后,正是那个正进行挖掘作业的大洞,附近的“触虫”们帮忙扒拉那些堆积在洞口的沙土。

“触虫”是最常见的虫族作战部队,是一种六只腿的小型虫族,身长1-2米,肩高1米左右,表皮呈现灰褐色,有类似爬行类动物的肌肉组织,行动方式类似蜥蜴。通过变种的方式,触虫可以异变为“大颚触虫”、“长鞭触虫”、“球触虫”、“小触虫”等……

但此时真正在挖隧道的,则是另一种虫子。

“地蠊……”

林佑并不吝啬夸赞:“挖得很好!”

那只地蠊在最前方挖洞,得到夸奖后更为卖力,沙土成片成片地往外扬。

利用地蠊挖通一条能够上至地表的甬道,就能在避免战斗的前提下逃出这里。

“虫族不惧怕战斗!为什么不直接杀出去?”咕姆疑惑:“林佑,你是不是不勇敢?虫族要勇敢!”

林佑摇头:“咕姆,这里是乔卢拉,外面都是我的士兵,跟刚刚那些怯汉士兵不一样。”

“战斗不只有一种方式。”

她说着往旁边挪两步,防止洞内飞溅的脏泥打在自己身上。

在对异虫生物的归类中,除了“触虫”类以外,还有一个名为“裂虫”的大类。

原生状态下的“裂虫”,是一种有着两对翅膀的中型异虫,身体呈长条蛇形,长满凸起鳞甲,最长可达3-5米,腹侧长有八对节肢足,可紧贴地面爬行。

裂虫皮革质的前翅短小,后翅稍长为膜质,呈扇状折叠覆盖后背,提供一定的低空短距离飞行能力。头部有丝状触角,视力基本丧失,全靠信息素进行活动,通过口腔喷吐高压气弹进行攻击,威力可在500米内击穿30厘米厚的高碳装甲。

就像一条巨大的,会飞的,长满痦子的蛇形蟑螂,还会吐口水攻击……

通过变种的方式,裂虫类目中存在“丝裂虫”、“地蠊”、“喷吐者”等异种。

其中“地蠊”是一种善于挖掘的裂虫变种——裂虫将长条形体表上全部凸起鳞甲进行消化,形成平滑的表皮,通过分泌足以分解包含硅在内多种物质的成分,可以快速进行挖掘。

虫族的“异变”通常都是不可逆的行为,它们也因为有着这种特殊能力,得以适应宇宙间光怪陆离的生存环境。

但……

林佑无意间抬头看见一条盘踞在平台立柱上的裂虫,强忍住心里不适。

“你看上那只裂虫啦?”咕姆注意到她情绪上的变化:“可是你还没到繁殖期……”

“……”林佑皱起眉。

看来咕姆并不知道,整个宇宙除了虫族自己外,就没有不讨厌它们的……虫族不知疲倦地繁衍、扩张、入侵,占领一颗又一颗的星球,一个又一个的星系,每到一处就吸干整个星系的资源,使这个族群的数量变得无穷无尽!

如此蛮横的生存方式,再加上其无法沟通的蜂巢意识,自然无法获得任何其他种族的好感。

唯一值得称道的,或许只有“忠诚与团结”了吧:

通过【灵能】的统御力量,林佑能够以类似“脑虫”的方式,靠精神力和信息素指挥这些听话的异虫,保证其百分百不会背叛自己。

至少这点可比人类强!

这么想来,议会那些家伙比虫子们来得恶心得多。

意识到自己在给虫群们找优点,林佑赶紧止住脑中的想法——这只是虫族的天性,并非它们的本意。

况且能指挥虫群的,还有那个神秘的主宰。

对方的等级凌驾在虫后之上,完全可以在关键时刻下令让异虫反水。

这是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对这些虫子,林佑明白自己只有使用权,没有拥有权。

“呲……”

一只触虫跑来,伏在跟前发出警报。

“是吗,他们来了?”林佑听懂虫子释放的信息,伸手碰碰它的脑袋。

然后抬眼看向另一侧黑暗的通道,那里传出人类的脚步声,正小心翼翼靠近这里。

她回头瞟了眼身后的孔洞,里面掉落的泥沙丝毫未减,估计要挖通至地表还要一会儿。

看来又一场冲突在所难免。

林佑从胸腔内发出一声类似虫族的低吟,指挥附近的异虫们行动——它们立刻听话地四散开。

“林佑,你要变勇敢啦?!”咕姆感慨:“虫族不惧死亡!不惧战斗!你已经是我们的一员!不要怕!我们和你在一起!”

林佑没有理它。

“虫子们,隐蔽!”

她发出指令,异虫们立刻藏进隐蔽的角落。

通道中已经看见透出些许亮光,那是再熟悉不过的战术矿物手电——一种不需要电力支持的发光装置。

看来对面已经换成机械武器,想要避免再次被“灵能风暴”压制。

人类对抗虫族的过程中,会尽量将环境照亮,在战斗时提供足够的光源,弥补视觉依赖所带来的不利。

因为大部分虫族生物不只靠视觉活动,所以在黑暗的环境下,人类就算拥有夜视装置也毫无优势。

只听见通道内“扑、扑”两声,两枚特殊的“爆亮曳光弹”划过凌乱的曲线,拖着明亮的尾巴蹿入地下设施内,随后在半空中“嘭”地爆开,迸发的强光将周围照得堪比白昼!

这种特质的“爆亮曳光弹”内填装的是液态的发光物质,除了在飞行途中提供光线引导,爆炸后还能将液态发光物质迅速蒸发,变成足够持续一定时间的发光气体。

亮光同时也暴露了来人的装扮。

林佑眼神定定,皱紧眉头。

又是怯汉的士兵?

重整武装的怯汉士兵们冲出通道,训练有素地呈战斗队形散开。

“老天!”

有位士兵发出惊叹。

林佑听得清清楚楚,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能闻得出对方发出的紧张和恐惧。

她独自站在平台上,守着背后正在挖掘的地洞。

其他虫子们则乖乖躲在士兵们的视野盲区,隐藏起气息。

陆战队员们只是摆开阵型,死死端着枪,却没有第一时间开火。从他们的表情以及四下张望的微小动作来判断,或许还在思考为什么现场情况跟长官所给的信息不一样。

“士兵们!”林佑再一次尝试为自己辩解:“我不是‘被感染者’!”

她侧头,思量了一下措辞:“现在乔卢星系发生政变,你们没必要为乔卢星系的内政丧命!”

因为动力装甲已经被卸掉,士兵们都没戴着面罩,能看到他们确实全长着怯汉人刚硬的面孔,一双双眼睛中透露着复杂的情绪。

对方并未放下枪口。

林佑明白身为合格的士兵,很难被人劝说“把枪放下”。

她语气严厉,换了个方式:“那些虫族生物已经都被我控制了,暂时不会伤害你们!想想你们接到的命令,是否让你们干涉其他星系的内政?”

这话一出,她便立刻就后悔了。

“开火!”

队长抢先扣动了扳机!

这群士兵们压根就不需要交流,他们只是冷漠的执行机器。

不管存不存在虫族的威胁,都要坚决执行命令——杀掉“被感染者”!

咕姆着急起来:“咕……林佑,勇敢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

林佑急忙朝旁边翻滚躲闪,幸好相比起威力巨大的能量子弹,机械武器的子弹打在她这副“虫化”的身体上,造成的伤害并不严重。

咕姆说得对,人类的身体确实比较脆弱。

她已经说过,怯汉士兵没必要因为乔卢星系的内政而丧命,但看来对方已经作出决定。

既然如此,那就是战场上的敌人,该为各自的性命负责了!

林佑浑身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气息,是一种久经沙场的杀气。

心念一动,四周埋伏许久的异虫们立刻接收到灵能指挥,嘶吼着从各个角度冲向陆战队员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阵型彻底打乱,把武器和人一同拍飞、咬断、扯碎……

“啊——!”

“虫族!是触虫!触虫!”

“好多虫子!我们中了埋伏!它们没在那个地洞里!”

“呃……撤!撤!……啊!!!”

“小心!有裂虫的空气弹……呃!!!”

怯汉士兵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枪械胡乱开火,却根本保护不了他们自身。

如同六腿猎犬般“触虫”们飞扑着将敌人咬碎;“大颚触虫”作为变种的触虫异种,靠外表覆盖的角质鳞以及坚固的巨大下颚,使用冲撞和啃咬造成比起普通触虫更加恐怖的伤害;那些体型更大的,飞蛇般的“裂虫”,则匍匐在远处墙柱上,通过喷吐空气弹精准地击碎一个个试图逃跑的士兵……

战斗只持续一小会。

怯汉士兵遭受异虫埋伏,只能被单方面屠杀。

林佑缓缓从地上站起,冷冷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血腥一幕。

随着战斗结束,能感觉到自身意识内发生着神奇的变化——脑海里那张【虫化网路】逐渐明亮起来,有几颗淡青色的“进化能量”在黑暗中浮现。

“进化能量?”林佑操控着这些气泡,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

咕姆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忘了跟你说,我们只要勇敢战斗,就能获得进化能量!”

“我们大虫后能够在战斗和战役中获取进化能量……不论是自身勇敢战斗或者指挥战役都有……恭喜你!”

“战斗……”林佑瞥了一眼惨不忍睹的平台,呼吸着身边传来的血腥味。

“获取经验不分种族的……”咕姆提醒:“如果遇到危险,大家都会愿意为你牺牲!”

为我……牺牲吗?

“停!”

林佑叫停了异虫们的屠杀。

整支奢侈的怯汉地面武装部队里,只剩下奄奄一息的最后一人。

那些触虫、裂虫们低低地嘶吼着,发出些许不满和郁闷,但仍乖乖听话退往两旁,匍匐在地上,为林佑让开一条道路。

平台上,到处都是血淋淋的断肢,陆战队员新鲜的尸体如破败的玩偶,散落一地,一些孤零零的手臂或者大腿神经性抽动一下,很快瘫软死寂。

林佑缓步走至幸存的士兵跟前。

虫群散开后,他躺在血泊中,没了一条胳膊,腹部有一个巨大的洞,汩汩鲜血根本止不住——过不了片刻,他就会自己死去。

“说话,士兵。”林佑的语气听起来毫无情绪。

“……”

士兵的出气比进气多,眼神里没有聚焦,不知是否还留有意识。

林佑翻开他胸前的狗牌,查看上面的名字和军衔。

“说话,陈力先副官。”林佑叫道。

叫做陈力先的士兵从喉咙深处发出痛苦的嘶鸣:“……谁?”

他的眼睛确实看不见了,因为伤势过重导致视觉丧失。

“乔卢的星域长在问你话。”林佑口吻严厉:“你们听从谁的命令?”

“……”

“你要死了,快说!”

陈力先沉默了片刻,像是缓过神来,又像是想通什么,嘶哑着回应:“古非……长官。”

果然是那只老狐狸!居然还没死?!

林佑继续问:“你们是不是怯汉的部队?”

陈力先点了下头。

“怯汉的部队为什么会听乔卢拉的书记官指挥?”林佑知道他已处在弥留之际,撑不了多久,赶紧将问题抛出来:“谁把你们的指挥权交给古非的?纪家还是联邦?”

“……”

“告诉我!陈力先副官!”林佑难掩心中复杂的情绪:“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外面还有多少武装?”

“星域长……”将死的陈力先终于再次开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到底是不是‘被感染者’……”

虽然知道他看不到,但林佑还是摇了下头:“我不是。”

“你……能控制……虫子……?”

“我可以。”

“……”

陈力先露出苍白茫然的表情,腹部伤口里的血已经流干,双眸里逐渐蒙上一层雾。

他呢喃着:“真神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这种……”

“别废话……你们还有多少部队?”林佑追问:“告诉我,士兵……陈副官……?陈力先……?该死!!”

不论怎么叫,这名士兵都已经失去生命体征,无法答应了。

地下设施里逐渐安静下来,“爆亮曳光弹”的照明效果也开始消退。

黑暗重新笼罩这里。

一条触虫从后方跑来,穿过碎石和尸体,报告了“地道已经挖通至地表”的消息。

“挖通了?”

林佑最后看了一眼陈力先的尸体,将其佩戴的狗牌在他胸口放好,随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刚挖好的地道。

虫子们跟在她身后,蜂拥着钻进地道中。

“咕姆。”

“林佑。”

“主宰也像我一样控制虫子吗?”

“咕咕咕……”

“为什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单纯在‘咕咕咕’而已……”

“虫子都像你一样吗?”

“咕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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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人与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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