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区，百货大楼旧址。

夜晚有风，吹得旧广告牌摇摇欲坠、呼啦作响，破了一半壳的霓虹灯半明不灭的闪着，偶尔响起“刺啦”电流声。

百货大楼内部乌漆嘛黑一片，地板上，货物纸壳隔开一个个试衣间大小的区域，这样的区域有二百来个，流民躺在里面睡觉。纸壳外留了一米宽的道路，供人通过。

二零九号纸壳隔间。

林澜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有点儿冷，伸手去拽被子。

被子只有半截，里面塞着的草棉因数次水洗而缩成一团抠都抠不开，压在身上跟压了一层纸板一样。

但比没有强。

门口响起人来人往的走路声，络绎不绝，林澜被吵醒，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

她穿到这里已经一年了，这里高度机械文明与崩坏的社会结构并存，不是她所知的任何一个朝代。

她用了半年时间适应，剩下的半年拼尽全力在百货大楼买下二零九号隔间，算是有一个落脚地，从此安定下来。

搁往常，她闭眼睡个回笼觉，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续上好梦。

但今天不行，今天“开市”。

林澜坐起来，被子叠好靠着纸壳放，取下玻璃上挂钩挂着的小刷子轻刷一遍隔间地面保持卫生。

被子旁有一个塑料箱，从箱子中拿出三条牙膏一样的软管揣进兜里，穿上鞋锁门下楼。

绿色软管是口腔清洗剂，含在嘴里三分钟后吐掉，口腔巨干净。

百货大楼里只有林澜买这个，其他人没少背后蛐蛐，林澜丝毫不在意，毕竟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谁的牙谁保护。

蓝色软管是压缩水，省一点儿的话，一条能喝半个月。

白色软管则是营养剂，这个就看个人饭量，林澜一般三天一支。

林澜有一个手拉车，长三米宽两米，放在百货大楼负一层。

拖着车，林澜走不快，陆陆续续有人路过她，大家方向几乎一致，去往“开市风口”。

这个星球叫EMP753，是最大的垃圾星之一，每个月二十六日，发达星球垃圾船会飞到星球EMP753上空停滞两个小时倾倒垃圾，倾倒地点称为“开市风口”。

发达星球垃圾是最好的资源，运气不错的话，能捡到十分棒的东西，有人曾因捡到稀罕物一跃成为有钱人，举家搬迁离开这里。

林澜到了开市风口，把手拉车停在外围位置，坐在车厢上等。

擦了擦车厢，热情地邀请周围人坐这儿歇会儿腿脚。

当然，没什么人搭理她。

十分钟后。

耳边传来持续五分钟的高频次低鸣，空气流速跟着停滞，温度升高，天边突然亮如白昼，紧跟着一阵热风朝四周扩散。

这是飞船来临的前兆，林澜跟大家一起仰头，一艘黑金色飞船出现在亮光中心，舱门“咔嚓”一声打开，垃圾倾倒下来。

地下人群跟着欢呼，庆祝这从天而降的资源，然后密密麻麻如群蚁攀象一般潮涌过去抢占。

一个黑发黑眼的女生赵宁见林澜坐着不动，叫了她一声，“别看了，走。”

“我？我等会儿再去。”

“等什么等，等会儿好东西都没了。”

“现在过去命先没了。”林澜说。

每一次开市风口都会死将近一万人，其中八成死于挤压踩踏，还有二成是互相抢夺资源。

赵宁当然清楚，但是大好资源就在眼前，搁谁谁忍得住，“你怕死还是怕穷？我怕穷。”

林澜顿了一下，叫赵宁，“喂。”

赵宁回头，“怎么，改注意了？要跟我一起走？”

“你要是活着回来，请优先考虑租我拉资源，”林澜指了指自己，脸上是真诚的笑，“这附近我最便宜，一次只要一星币。”

“你活该穷一辈子。”赵宁转头就走。

林澜开心，第一笔生意介绍出去啦，今天开了个不错的头。

此次垃圾倾倒时间比以往要长，将近三个小时，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抱着东西满载而归。

抢资源是个体力活儿，搬资源更是，这直接导致林澜生意好到一个新level，拉着手推车来回跑，口袋里的星币哐当作响。

夕阳像熟透的烂柿子一样流在天边，林澜拉完最后一批资源送到指定地点，总算能喘口气儿。

从兜里摸出蓝色软管拧开，仰头放肆地喝了一半的水。水顺着脖子流下来，但谁在乎呢，她今天挣得多！

白色软管营养剂已经见底，林澜舍不得扔，叼在嘴里咂味儿，拉起手推车走。

路过售卖店，林澜进去，提了一袋子东西出来，放在车厢里。

林澜没再见到赵宁，但愿赵宁找到了珍贵而易于带走的东西，卖掉它，离开这里。

林澜把手推车放到百货大楼负一层，取来一个小板凳坐着，打开袋子，拿出润滑油涂在轱辘轴承处。

手推车今天辛苦了，多上点儿油犒劳犒劳。

底部龙骨处磨损较大，得再次焊接。她捡了一块飞行器残片，壳体连接处的合金是焊接好东西。

林澜翻出一个切割机把飞行器残片切开，用简易焊接机开始修补龙骨。

做完后，已经到了晚上。

林澜出来百货大楼，返回开市风口。

开市风口垃圾倾倒了三个小时，死亡人数则翻了一倍还多，将近三万人。

也就是说，差不多有六千人死于资源抢夺。这些人身上，很可能还藏着捡来的资源。

开市风口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死人，没有人处理尸体，没这个必要。因为下一次开市，新的垃圾倾倒下来，他们会积压下去成为垃圾的一部分。

林澜绕过死人，一双漆黑的眼珠四处打量，寻找趴着的死人。

倒不是她变态，而是成功抢到的人会习惯性将资源藏在胸前压在身下，做出一个回护的动作，因此这一类死人中奖率很高。

林澜没一会儿就找到几个被藏起来的资源，放到背包里。

不远处一个死人保持弓腰的姿势，双手拢在胸前，脑袋被高空坠物削去一半。

“哇，今天运气真好。”

这种死法是惊喜。

显然，他找到非常好的资源，好到竟能让他心中生出一丝能从高中坠物威胁下全身而退的错觉。

林澜小跑过去，踩在垃圾堆上深一脚浅一步，手脚并用爬到死人身边。

死人黑发黑眸，半张脸面容清秀，她见过她，赵宁十指死死地抠着物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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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