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滓赶走后，外婆定了定神，看着路昭阳身边装扮奇异者，喃喃道：“小山啊，这是谁啊？”

尚疑山扶住外婆肩膀，正准备开口介绍。路昭阳打断他，搔搔脸颊，道：“外婆您好，我是小山的朋友，这位，小赵！我的朋友。”

愣了半响，路昭阳把缠在颈间的披肩拿下来，笑着叠好，道：“……那个，外婆，这是咱准备给您的礼物。这不是还没进来，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越说声音越小，希望方才行为没吓着外婆才行。路昭阳用力拍系统背，给他一激灵，忙站上前，抱歉道：“对，不起。外婆，您没害怕吧？”

他说的直接，外婆望着两人，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道：“我活了那么大岁数，闹着玩还是真的，差不多能看出来。你们两个小娃子，真是太有趣了。小山你上哪交的这些朋友，多和他们相处相处，你妈也就放心了。”

尚疑山把地上的卡捡起来，好好用破旧红袜子套上，重新放回铁盒子里。

出来就听见外婆说后半句话。

外婆和路昭阳道：“他妈妈去世的早，你也看见了，他爸爸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擅自休学我一直没允许，倒不是担心他落下学业。学校里都是一些和他同年龄的小伙伴，交些朋友，总归比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强。”

路昭阳双目瞪圆，微讶异：“您是说刚才那个男的是小山爸爸？怎么会？”

先前听尚疑山讲过家里的事，对于他爸爸有些初步了解，只是没想到这么凶。

见到第一眼的时候，心里也有些猜测，只是一直不敢相信。

路昭阳母亲也去世的早，父亲严厉些，但从未过分苛责。

更别说，这段时间，路腾温柔的不像样子。

尚疑山整理房间，看外面杂草长了，拿起锹出去铲，“外婆，我会早些回学校的。”

外婆骄傲地看着自己外孙，想起尚疑山小时候，趴在自己腿边，乖乖等妈妈来接的可怜样子，但是今天尚疑山过来，她看到这孩子整个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先前还疑惑，现在原因找到了。她道：“好好好，你看，他就是啥也不说的性子。不过，你们两个小伙子真是有趣啊，有你们这些朋友在他身边，我倒也不担心什么。”

路昭阳又讲了几句笑话逗老人开心，转眼过了两个小时，尚疑山还在外面除草。

赵巴承接陪聊任务，路昭阳闲步，悄没声到尚疑山背后，道：“这里有人不开心咯。”

冷不丁冒出一个声音，尚疑山冷静停下动作，不紧不慢摘下橡胶手套，缓慢转过身，手指在他脸上划一下。

手指迅速撤回，一颗泥点子跃上路昭阳脸颊，好巧不巧在鼻根附近，像是个巨大的痣，跟媒婆似的。

尚疑山盯他半天，嘴间露出笑，有样学样道：“这里有人变小花猫咯！”

路昭阳伸手一抹，泥点范围扩大，犹如油画一笔，笔锋往耳根去。

像外婆这种老房子，墙上嵌入彩色碎玻璃片，路昭阳弯腰借稍微大些的玻璃渣反射，擦掉自己脸上的土泥。

直起腰，把刚转移到手上的手雷朝罪魁祸首伸去。

“你跑什么！放心吧，我又不害你。”

尚疑山举着锄头，一直退后跑到土路上，与路昭阳周旋，眼瞅着他弯腰又抓了两把湿土。

尚疑山道：“你是小学生吗？这么幼稚。”

路昭阳：“那要看看谁先挑起的这个头。”一个泥球抛去，尚疑山闪避。

他们吵闹声音吸引了外婆和赵巴注意力，赵巴喝了一口外婆给他冲的蛋花汤，身体暖暖的，评价道：“这两人加起来，最多不超过十岁。”

事实证明，赵巴还是保守了。尚疑山被追到山林，这里杂草更多，小腿一大部分都埋入绿浪。

路昭阳扔泥球，把他逼到一棵树下，道：“我也没那么坏，就礼尚往来，你让我给你脸上也来一下就行。”

退无可退，背靠大树，阴凉处飞虫繁多细小，耳边全是翅膀拍打声音。尚疑山用手挥走头顶虫子，真诚道：“要不咱先回去，这地方没什么人来，万一你踩到一条蛇怎么办？”

“还吓我？我田里长大的好吧，最不怕的就是蛇虫蚂蚁，再说了这个季节，早冬眠了。”路昭阳闷声，泥球成一个抛物线砸到树上，似乎树叶过于繁茂，进去了没再出来。

又浪费一颗弹药，敌人依然毫发无伤。

路昭阳准备寻找新的弹药，抬头一看，叶枝颤动，随着嗡嗡声，一只小蜜蜂茫然飞出来，路昭阳大惊，竟是不小心砸到马蜂窝了！

他拉着尚疑山的手就跑，跟在身后的十千万蜜蜂大军，纷纷亮出自己尖刺，准备给冒犯者来几下，以示惩罚。

“卧槽！这玩意蛰脸上，疼好几天，快走！”路昭阳加快步伐，还好他穿了件外套，里面还有一件长袖，把外套盖在两人头上，保护唯一裸露在外的脸。

只是维护虽好，还是有几只飞得快的蜜蜂早已经瞅到空隙，钻进去蛰了一下。

路昭阳和尚疑山主要躲避主力大军，没注意为了冲锋落单几只。

再者，蜜蜂刚开始蛰的那一下，除了忽然疼一下，后面就没有任何感觉。

论谁都会以为是自己不小心被树枝戳到。

好不容易逃进屋子，大门一关，蜜蜂碰壁后，戚戚然离开。

心里紧张与害怕落下，脸上伤口开始红肿起来，赵巴指着他脸问：“你被蛰啦？”

闻言，尚疑山脸色一凝。借烛火微光去看路昭阳脸上有没有残留刺。

确定没有后，给他涂了肥皂水杀菌消毒，然后找外婆要了红花油，细细给他涂抹。

期间路昭阳看他脸色不太好，道：“其实没啥事，小时候调皮经常被扎。哈哈哈脸老肿成一个包子。”

尚疑山抬头看他一眼，眼波微动，路昭阳噤了声。

临近傍晚，几人简单吃了个饭，就和外婆道别了。

回到家里，各回各房，路昭阳躺在床上，和系统道：“我是不是应该再道歉一次，毕竟我让他太不省心了。”

也难怪他爸每次都只能气急败坏，用打的解决问题，虽然并没有什么卵用。

系统看了一眼时间，快凌晨两点了，宿主还不睡觉，太折腾统了吧！

系统生无可恋道：“你忘了吗？我只是一堆会思考的数据啊。”

路昭阳像是自动忽略他说的话，仍然把他当成一个树洞使。

“我是不是应该沉稳一点，不过我性格就是这样，忍不住啊，特别是在小山面前，不过，话又说回来，想必小山不会介意的吧，他喜欢我不就是喜欢最真实的我吗……”

絮絮叨叨活生生吵得系统特别想离开，心想：“其实禁闭挺好的，清净。”

只能将就把这些神神叨叨的话当作一个助眠，系统昏昏沉沉，即将陷入深沉梦境。

忽然，路昭阳一个大声的“啊”，把他梦赶跑了。

“又怎么了？”

“我突然忘记一件很重要的事。”路昭阳现在才想起来，他本来是打算和尚疑山谈心的，结果一顿插科打诨，也忘了听他真实想法了。

他马上利索地起床，系统不解：“你现在去吗？我的大爷，天还没亮欸，吵别人睡觉不好吧。”

路昭阳穿好外套，开了灯，道：“小山又不是别人。”

系统莫名其妙又被塞了一口狗粮，脚底一歪，真的是有持无恐，就可以为所欲为！

路昭阳开了房门，为了不吵醒对面房间里父亲大人，蹑手蹑脚上楼，借手机开屏的光看脚下路，气声道：“我又不干别的，如果小山没睡，就可以顺势而为，睡了咱们打道回府。”

说话间，走到门前，他蹲下身喊了几声：“小山，尚疑山。”

没人应。

心想是不是自己声音太小了，对方没听见，路昭阳试着按下门把手，往里面探去。

手机光虽然不大，但是窗户外面射进来的月光和太阳能灯，足够他看清房间了。

床上被子叠成整齐的豆腐块，没有人，尚疑山不在房间里。

路昭阳大方进来，扫视周围，发现靠在墙边的小提琴盒也不在了。

路昭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在外面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养老院。

他也没想过，万一尚疑山不在这里怎么办，他只是凭借直觉，如果尚疑山真的要去什么地方的话，他能想到的，只有养老院。

这里存有他们很多记忆，是个特殊存在。

并且，养老院马上就要再次挂牌开启，路昭阳这次不用翻墙了。

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门吱呀作响，踏过门槛。

一阵琴声泄出，很小很闷。

路昭阳走到琴房，这里隔音很好，以前尚疑山教那些孩子们就是在这个房间里。

手还没接触门把手，路昭阳思忖片刻，还是选择站在门外，靠墙边，听那从窗户缝里漏出来的几点琴声。

琴声起伏跌宕，像是主人借此宣泄情绪，高音促且急。

冥冥夜色，尚疑山一曲终了，再次从开头开始拉。

路昭阳听着琴音，和平常温柔不同，这次显得霸道又高贵。

眼前浑然出现一个画面，一个野心家傲慢地洒落钱币，淡淡地望向底下人，看着他们为**而争抢，而自己只是掩匿所有，转身投入黑暗。

疯且冷静。这是路昭阳第一个念头。

他突然才意识到，尚疑山首先是个男人，然后才是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