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呼地吹，从那荒林深处，吹进了男人轻薄的外衫里。

“阿嚏———”

赵明啐了口唾沫，猛地搓了自己发冷的胳膊：“操。妈的这么晚了，刘老四那狗还不来换班，是想冻死老子吗。”

听他暗骂，旁边人为他披了件衣裳，附和道：“就是！这破荒林有什么可看守的，要不是看介绍人说星币多，老子才不来这鬼……”

突然，男人的声音卡了壳。他像是在害怕什么。

“赵哥，你，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

赵明被他疑神疑鬼的模样激怒，见他还想往那荒林深处瞧，直接一巴掌拍到人脑门上。

“这荒林后头就是个乱葬岗，七年前的混战早死干净了，能有什么动静！别瞎看，咱们的工作是守着这林子入口，后边什么动静，别管。”

“可是……”

见他还想探头，赵明又是一巴掌：“可是什么可是？命不要了？你不知道咱这看守工作是谁安排的吗？”

“谁啊？”

“流域机械工厂……就是那个数千位工人失踪但却调查无果的那个、吃人的工厂。”

……

‘咔’、‘咔’———

夜更深了，荒林深处的风吹得更是嚣张。

它们刮过深处荒林的枝桠，拂过地面发臭的土壤，滚到了后面那一个巨大的、挤满了尸体的糜烂尸坑里。

堆堆残肢，恶臭漫天，可那正中却是极其突兀地坐起了一个人。

‘咔’、‘咔’———

骨头掰正的声音，清脆，瘆人。

刚刚赵明他们听到的，就是这般古怪的声响。

尸坑里，姜一宁坐在不知道是谁折断了的腿骨上，试探着掰了掰自己的脑袋。

‘咔’‘咔’‘咔嚓’———

突然，一声极响的脆声，只见姜一宁两手一拧，竟是把她自己的脑袋，足足拧了半圈。

“呼。”

吐出一口气，将脑袋从后背转到正前方的她，总算看清了周边情况。

尸体、尸体、还是尸体。

这是……乱葬岗？

她这是在哪儿？她不是炸了那恶心的人体实验地堡吗？怎么……怎么会还活着？

蓦地，姜一宁呆了双眼：对啊，她不是，死了吗？

怎么会……

双手伸到眼前，一张、一握。随着动作，姜一宁感受到体内源源不断的熟悉力量喷发而出。

这不是她的手，但，这股不断修复着这具身体的力量，却是属于她的自愈之力。

为什么会这样？

姜一宁，也被称呼为编号四二零，是末日地堡实验室的样本。拥有自愈能力的她，被地堡人员切片、破腹、淬骨、碾肉，日复一日，折磨不休。

超强的自愈能力，让她死不了，但也活不成。

后来她想了个办法，耗尽自身生命力，融合地堡生物，和地堡同归于尽。

所以，她该是死了。所以，她一定是死了。可现在……

小小的一双手，不属于她。可身体里修复着这具‘尸体’的力量，却是她的。

所以，现在的她，还是她吗……

踩着一脚发硬一脚发软的残尸，姜一宁翻身爬上了尸坑。然而，就在她想要撑身站起的时候，‘咚’一声，一个破烂发臭的麻袋砸了下来。

一只粗糙发黑的大手，伸到眼前。

刘立世本是被这尸坑里爬出来的恶鬼吓了一跳，可等看清，他立马换了副嘴脸。

丢掉麻袋，他笑着，一把拉起了‘躺’在地上的姜一宁，热络得诡异：“小姜！这不是小姜吗。”

他似乎认识她。

“怎么在这儿玩儿呀，走，刘伯伯带你回家找你爸妈去。”

刘伯伯？爸妈？

姜一宁没有挣开他的手，但……视线扫过他丢在地上那似是人形的麻袋，扫过刘立世将她手腕捏得红肿的掐痕，她不觉得他是什么好人。

从荒林深处往外走，穿过萧瑟晚风，迎来白日暖阳，刘立世带她坐到了一条小溪边。

走了一晚，刘立世累了，但她还不累。

体内源源不断的力量，让她精力充沛。姜一宁觉得，现在的她能干死十几头牛。

稍作休息后，刘立世大大方方地捣鼓着腕上光脑，像是在发送什么。

姜一宁看了他一眼，顿时愣了住：为什么他的手表，能弹出一个像未来科技的显示屏？

亲眼目睹刘立世打开手表、点击空气屏幕、操作马赛克图标，再关闭收回那虚无却又那么凝实的‘显示屏’，姜一宁的脑子宕机了。

这里，还是她原来的世界吗？

发完消息，见姜一宁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腕上的光脑，刘立世哈哈一笑：“小姜，看什么呢。你的光脑摔坏了没关系，回去让你爸妈给你买个不就行了。总盯着刘伯伯的做什么。”

说罢刘立世示意她看自己的手腕。

姜一宁低头，果然，这个身体的左手手腕上，也有一个和刘立世手腕上的差不多的东西。只是她的这只，裂痕满满。

这是，光脑？

光脑，那不是星际小说里才会存在的东西吗。

见姜一宁呆坐着双眼空空，刘立世朝她递了一块白色的糕点，不动声色地试探道：“小姜，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到这儿的吗？”

怎么到这里的？

收敛心神，姜一宁抬头看了他一眼，摇头。

突然，刘立世笑了，又将手里糕点往前递了递，直接塞到她嘴边，不容拒绝。

“还有一阵儿我们就从荒林出去了，先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这糕点，刘立世在吃，姜一宁便也吃。

倒不是因为信任，相反，是因为不信。

姜一宁小口咽着糕点，眼神低沉：这个男人，大半夜抗了尸体麻袋想要抛尸，在尸坑边见了她既兴奋又害怕，十分诡异。

他怎么知道她的光脑是摔的？

还有，他给她的这块糕点，姜一宁说不上来，但总感觉和他嘴里吃的那块，不一样。

不过姜一宁不在乎，左右，她不会死。从前什么化学试剂没吃过，什么毒素病菌没注射过，她无所谓的，她只是想从这个明显认识‘她’的男人身上，找些什么。

找一些关于‘她’的事情。

糕点入口，发涩发酸，刘立世悄悄瞥着她，见她吃了快小半块仍面不改色，眼底的贪婪愈发汹涌。果然，能卖个好价钱。

可突然，姜一宁皱了眉头。

痛、脑袋要炸开一样的痛，就像是脑子里原有的脑浆沸腾了一样，咕噜咕噜着要往外激射。像要被抽空。

“唔。”

姜一宁倒在地上，她死死攥着自己的脑袋，指节发白。

姜一宁不会死，但死亡前的疼痛无法避免。她‘死’过千百回，早就不怕疼了，如今让她这般抱头倒地的，是那些突然刺入脑子里的陌生记忆。

那些，属于‘她’的记忆。

刘立世，所谓的远亲。他哄了她，骗了她，把她拐到偏远星球打骂凌辱，将她卖给禽兽老儿又突然反悔，逼她吃发霉发臭的食物，塞她咽涩酸加料的糕点。

将她弄死，还把她扔到乱葬岗，抛尸荒野。

喉咙肿胀的感觉涌上心来。

记忆里小女孩儿挣扎着在墙上抓出的血痕，蹬腿着磨烂皮肤的后脚跟，反抗却被强行捂嘴塞满糕点的窒息恐惧，一幕幕浮上眼帘。

刘立世，是用他先前递给她的这种糕点，残暴地，一块块，活活将‘她’噎死的。

“小姜！你没事吧？”

冲过来的男人伸手扶着她，包袱里晃荡的糕点散了些许。男人的慌张担心是真切的，毕竟她能卖钱。

姜一宁的眼里全是血色，她看了他，脑中满是女孩凄惨悲凉的哀嚎。

她要杀他。

抓泥挥洒，姜一宁直掐刘立世喉咙，然而她忘记了自己目前这具身体的短小。

见她突起杀意，刘立世也不再装模作样，一脚踹出。

“啧。”

看着痛摔在地上的姜一宁，刘立世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巴，满眼不耐烦：“小姜，何必呢。你说你好好被我卖了不好吗，偏不听话。”

“不过我很好奇。”他捡了地上一块加了料的糕点，说道：“当初你吃了这么多，怎么没撑爆呢？”

刘立世蹲在她跟前，他捏着那块糕点仔细端详着，丝毫没有在意她慢慢挪动的小动作。

在刘立世眼里，被他一脚踹飞的小女孩儿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先前哄骗，不过是想少费点力气，现在被戳穿，无非就是多费点力气而已。

肋骨断了一根，姜一宁难以动作，但别忘了，她可不是‘她’，她是不会死的。

体内生命力源源不断，骨头愈合瞬间，趁刘立世的注意力全在糕点上，姜一宁踢身而起，就着他的动作，把那块加了料的糕点一个猛踢，踢进刘立世嘴里。

“咳咳、呸、呸！”

倒退三步，刘立世像是吃到了剧毒，立即把嘴里糕点渣滓吐了出来。

恼怒大骂：“妈的臭婊子。”

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注射器，不顾姜一宁挣扎，身高力大的男人拎小鸡仔一样把她拎了起来，一手掐住喉咙，一手注射药剂。

这一刻，男人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无论姜一宁再怎么挣扎撕咬都无计可施。

姜一宁晕了。

刘立世泄愤似的朝着她猛踢两脚，随后才扛起她。

看着地上用掉的针筒，刘立世啧了一声：“艹。本来想留给后面那个倔脾气的小畜生，没想到先给你用上了。妈的，浪费老子三百星币的麻醉剂。”

大步流星，刘立世现在只想赶紧把手头这货卖了，省得糟心，可他没想到的是，麻醉剂对姜一宁，可没什么作用。

果然，霎时之间，被刘立世扛在肩上的姜一宁，醒了。

滴溜圆的黑色眼睛，漠然又冰冷。

折下随着刘立世走动而打在脑袋上的枝桠，姜一宁不动声色，默默往里面灌入自己的生命力。就像之前摧毁地堡时那样，融合生物，操控生物，为她所用。

姜一宁的动作很小，但刘立世还是察觉到了不对。

感受到男人前来抓她的动作，姜一宁眼神一冷：还差十秒。

毫不犹豫，她先手出招，捏着枝桠直戳刘立世后背最脆的那块骨头。

“艹！”

一抓一扔，刺了人的姜一宁又一次被摔到地上。

伸手摸到后背出血的痕迹，虽然不多，但足够刘立世愤怒。怒火中烧，刘立世横眉瞪目，冲上前去就想一掌扇死她。

姜一宁趴在地上，死死抓着手里那一截枝桠。

三、二……一。

读秒结束，就在刘立世一掌扇来的同时，姜一宁抓死手里的那截断枝，往前捅去。

刘立世毫不在乎，小孩儿的短小胳膊再加上一个脆到不行的短小枝桠，那么短，根本够不到他。根本不算威胁。

但他的愤怒却是真的：妈的小婊子，扇死她。

刘立世毫不收力。

然而，就在巴掌即将扇到姜一宁，瞬间，枝桠疯涨！

只听‘刺啦’一声，原本短小脆生的枝桠竟是直愣愣地捅穿了刘立世。

倒刺横生、粗壮尖锐，从他的左眼，直直刺破后脑勺，整个穿刺。

抽搐、瘫软，刘立世被这‘小小’枝桠钉死在地上。

撑着身子起身，姜一宁浑身赃污却仍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见他一改先前暴虐，满眼惊恐，疯狂流泪，记忆里那个被他折磨致死、苦苦哀求的小女孩再次涌上心来。

姜一宁沉默。

从他身上摸出那些乱七八糟的糕点，不管有没有加料，不管有何作用，姜一宁全部一股脑的往刘立世嘴里塞。

塞、塞、塞，塞到刘立世嘴角撕裂，塞到刘立世喉咙鼓胀充血，把他塞给‘她’的，报复回来。

刘立世死了。

被一截枝桠插在地上、满嘴糕点的死掉了。

做完这一切，姜一宁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

接下来，她该去哪儿？

漫无目的，精神松散，她看了那荒林外耀眼的天光，她往那边走了两步。

然而，只两步，下一瞬，浑身精神力崩溃的她突然眼前一黑，倒地不起。

……

天渐渐黑了。赵明两人又一次进入荒林进行守林接班。

男人满嘴不满：“昨晚上过点儿了也没见刘老四来，狗东西不知道去哪儿鬼混了。”

“卧槽！这、这！刘老四！”

听到惊吼，赵明冲到男人那边，看到了死去的刘立世。还有他身边昏倒的姜一宁。

不同于男人，了解流域机械工厂的赵明很清楚这里面都是些什么勾当。

看着刘老四嘴里的糕点，再看向地上的姜一宁，贪婪蔓延。

这小姑娘，应该是刘老四私下弄的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刘老四死了，但……

赵明踢了惊恐中的男人一脚：“喂，去看看小孩活着没有。”

男人虽怕，但赵明算是他的上级，应声立马去看：“赵哥，还、还活着的！”

“嗯。”

赵明贪念愈强，伸手接人：“这小孩我认识，我亲戚家孩子。你把孩子给我，我给人送回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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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