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良没有怀疑儿子的判断力，看向北安阳拉出来的几人资料，指点说：“塔铭尔在左翼帝国的声望很高。皇室都忌惮他的实力。”

“帝国选择官吏不像星盟以选举的方式任命，凭得是皇室成员的喜好以及个人能力。这样的方式有个普遍特点，任人唯亲。而带来的问题就是帝国人员的关系极度复杂，以及更多的人期待拥有子嗣。

为什么这位塔铭尔伯爵的资料下没有孩子？”北安阳蹙眉说，“皇室对他的忌惮这么深？”

“当然忌惮他。他不仅掌握帝国三分之一的战舰，还有一个身份极度危险的儿子。”北良操作自己那边的光脑，调出两名一男一女金发碧眼的美人。

“这是丽萨夫人，皇帝的情人，她有一个孩子，名叫安德鲁列，算得上是皇帝的私生子，也是这次送亲大使的成员之一。

帝国那边的特派员传回资料：安德鲁列有可能是塔铭尔的儿子，而塔铭尔正在暗中计划让安德鲁列迎娶公主。”

“……”北安阳发现比星盟政权还混乱得是左翼帝国的皇室成员和大臣的关系。“皇帝……被蒙在鼓里？”

北良颔首，将左翼皇帝、公主米赛尔，丽萨夫人、安德鲁列、伯爵塔铭尔放在顶部，几笔勾画，形成一张复杂到闭环的关系图。

“你和公主是政权联姻，若是成功，两年后的星盟联合总长选举大会上，奥菲多利家族会有所忌惮。与我们合作的言家能借你的风，扳倒陈羽，成为新的军事总指挥。”

北安阳忍不住嗤了声：“你不觉得现在的星盟和帝国越来越像吗？父亲，星盟的宗旨是民主、自由、公平、富强……累世的积累让你们忘记……”

“住口。”北良蹙眉说，“你可有想过，一艘启航的大船，若不达终点，停在半途的命运是什么？”

北安阳垂眸，转口道：“左翼帝国内部的权势争斗激烈。私生子惯来被人不齿，在帝国不享受继承权。安德鲁列和公主米赛尔若能成为一对……安德鲁列就可以借机，在塔铭尔伯爵的帮助下成为皇帝。”

“不错。我很高兴你的政事敏锐度没有被感情消磨。”北良知道北安阳的能力，而他的性格终究软了些。但是，有人会成为他的磨刀石，而他终究会掌舵北家这艘已经启航的大船。

他愿意在北安阳彻底承担起责任前，给予一定的帮助和自由。

“丽萨夫人和塔铭尔的合作是为掌握左翼帝国。你的联姻也是星盟上层希望在大选期间保持边境稳定，而左翼帝国会答应联姻是皇后和大皇子蒂弥撒极力促成。私生子没有继承权，不代表公主没有。

你意识到联姻可能会黄，多半是丽萨夫人和塔铭尔伯爵在捣鬼。”

北良转看高大的儿子，平心静气地说：“安阳，在边境要小心。另外，关注德科伊尔的动向，陈羽不会放过他，他也不会就此罢休，左上将瓦伦多是德科伊尔老师，最大的后台。

若你暗恋的男人愿意重回星空战舰，北家会全力支持他。

若有一天他能站在德科伊尔曾经的高度，或者拥有瓦伦多在军部的地位，北家欢迎他成为一员。届时，你的母亲也无话可说。”

北安阳瞬间蹙眉：“你要利用他接言家的班。”

“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北宫安阳，别忘记你是北家的儿子。他不被你的母亲接纳，只因为他的筹码不足以捍卫家族的利益，而你不够强到捍卫自己的利益。”

北良的全息虚影转身，漫步在虚拟网络，随后消失。

北安阳握紧拳，看向面前的资料，几次深呼吸后呢喃说：“真正的大船是整个星盟成员和生活其中的公民，而不是某个家族的族群利益。

父亲，长期的政权浸/淫让你忘记星盟教育的初心。”

他背过身离开资料室：“黄蜂，存档所有资料。”

黄蜂收拢悬浮的资料入库：“好了，阳阳。前往约定坐标吗？”

“嗯。我要见过这位匿名人才能知道叶珂出现在公主战舰得真正原因。”若他……是为我而来呢？

北安阳压住正在舒展的眉宇，愉悦的心情让他喜出望外。

**

北安阳站在星源酒店的顶层，虚无的透明玻璃外是幽暗的宇宙。

若非重力系统将他固定在透明的玻璃地面，像是在一望无垠的太空里无遮无拦的用餐。

塔铭尔和安德鲁列带假公主和盖丽娅上顶层。

北安阳的目光落在妖娆走来的叶珂身上，转瞬又移向眸光深邃的塔铭尔。

“尊贵的先生，公主远道而来不熟悉环境，不介意我们在旁边陪餐吧？”塔铭尔笑说。

北安阳伸手作请，示意费若阳代为安排。

他走到一身礼服的叶珂面前，将手伸出去，与叶珂清亮的眼眸相较，温声说：“公主，请。”

叶珂没法说什么，将手放上他的手掌。若是他现在有一点不妥，公主战舰上的真公主就会下令杀死汤若嘉。

双手交握，彼此都僵了一下。熟悉的握感，干燥的温度，随即发渴的喉咙都让彼此的目光无法从对方的脸上移开。

他过得好吗？

他还在生气吗？

彼此的目光里流露这样的思念，又被对方身处的幽深宇宙背景溶解。

盖丽娅轻咳了声，打断两人的深情对望。

叶珂被北安阳牵到座位前，报以微笑。落座后，他飞快地瞟眼塔铭尔的方向。

按照道理，为怕叶珂暴露，塔铭尔不会同意这次餐宴，但是人家同意了，必定有什么在等着发生。

北安阳在长桌得另一头落座。

桌子本是圆形，但是塔铭尔要求调换为方形长桌，以便两方有距离的美感，也更好得观察对方。

等餐的功夫，北安阳还没动作，盖丽娅已经接过侍者的酒，给双方倒酒。

费若阳在远处瞧见后心知不妥，使眼色让下属接替盖丽娅的工作。

他要离开，又被安德鲁列拖住，被硬拉着坐下来交流。

叶珂象征性地浅尝一口，被旁边的盖丽娅提醒着要喝完。

他就知道这酒不妥，一口喝完后朝要喝尽的北安阳说：“安阳先生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已经是北家家主，应该去过很多地方吧？不知道都去过哪些地方？”

北安阳放下酒杯，看到对面的叶珂将手指抚在杯壁缓缓地敲击出无声的节奏。

他微敛眉宇，这是非常原始已经不怎么在星际社会出现的摩斯密码。他飞快地瞟眼一旁的盖丽娅，以及远处观望的塔铭尔和安德鲁列等人，轻笑说：“星盟可以去的地方很多，比方科莫星，上面有非常漂亮、神奇的生物，有非常特别的语言沟通方式。另外，还有如同失落行星一样的……天狼星。”

“那一定是非常漂亮有趣的地方。我在星网上见过科莫多星的日落，像是科里亚巨鸟下的金色蛋，布满奇怪的花纹。”叶珂想起科莫多星的经历，以此来说。

盖丽娅微微蹙眉，又给他倒酒，以眼神威胁他少说话多喝酒。

北安阳已经知道酒有问题，蹙眉看了眼盖丽娅，将杯子里的酒吸尽空间扣。

三轮交谈过后，叶珂眼前的杯子恍惚成两只。他知道一定是盖丽娅对酒做了什么。

盖丽娅发现叶珂软下去的脖子，低头说：“公主？”她假装慌乱地看向北安阳的方向，似要寻求帮助。北安阳在盖丽娅的眼中应该也喝了两杯酒。

另一边，塔铭尔伯爵和安德鲁列站起来，拉上费若阳离开餐厅，走向酒店的下层。

盖丽娅等北安阳走近，一眼扫到北安阳桌前的空酒杯，这已经是第三杯酒了。事情办成了，她轻声地微笑：“先生，麻烦你帮忙照顾下公主，伯爵他们离开了，我得喊他们过来帮忙。”

北安阳拉起唇角，点头接过叶珂的手臂，从盖丽娅走开的目光移向眼前的叶珂。

盖丽娅同另一外侍者说了什么，两人一起乘电梯离开餐厅。

这一下子，整个顶层就只有北安阳和叶珂。

“北安阳，这酒有问题。”叶珂咬破舌尖，疼痛让他有片刻的清醒，意识到盖丽娅离开，捏紧他的手，“你应该没喝吧？这帮该死的帝国人不知道要搞什么。”

北安阳静静地看他越来越酡红的脸色，连露出的脖子和锁骨都染上霞绯色。

他从空间扣里取出药剂管，看着迷离的叶珂，克制地说：“他们想要挑起帝国和星盟的战争。叶珂，为什么……离开蓝星？”

“呵……”叶珂感觉脑子里已经浆糊成一团，恍惚中抬眼看向北安阳，摸上他的眼角，“我认识你，见过你。”

“在哪？”北安阳将他安防在椅子，转着药剂管，耐心地追问了句。

“我……”叶珂的唇角留下鲜血，眩晕的眼神落定在他手里的药剂，伸手去拿，却直接错开位置。他的视线已经很难对焦，而体内冲上漫下的热力告知他即将发生的事。

他唯有的理智让自己深吸口气，垂头窝在椅子扶手中，轻若浮云地说：“我有朋友被他们扣在战舰，叫汤若嘉。你帮我救他出来吧。”

他的脑子在一阵阵的沉落，无力抬手抹去唇角的血液，只能软软地捏在北安阳冰冷的衣袖，软语呢喃，“救他出来。我无法再接受同队的人死在前面。”

北安阳叹了声，弯身吻在他的唇角，将流出的血液舐吮。

甜鲜的血味像是被酝酿过，熏得北安阳想要沉沦在这样的阴谋。顺了他们的意思……挣扎是必然的，他的内心也明白若真行动，毁得就是两个人。这里不是蓝星，不是可以任人冲动的地方。

安静下去的叶珂突然像醉鬼一样炸起来，捏住北安阳的手臂。

他没有看清北安阳略有些慌乱的脸色，茫然地喘息说：“以你的身份可以控制他们吧，趁现在去救人。啊……”

北安阳沉默地拔出扎在叶珂脖子上的药剂管，接住倒下去的叶珂。他舔舐脖子上的伤口，药剂的味道有点酸苦，却可以解开这种卑鄙的药力。

军事训练给军人的身体锻炼出一定的耐药能力，但是，这样的坚持清醒会消耗个人的意志和精力。

他不愿意叶珂这样坚守理智：“休息吧。你的事，我什么时候不应？”

费若阳被塔铭尔等人留住、拉走，何尝不是费若阳假意推拉的计谋。

此时，德科伊尔和菲莉等人在北安阳的撮合下达成合作，已经进入公主战舰，理由是例行公事，进行最后一次搜查。

北安阳将叶珂打横抱起，从浮空餐厅的太空出口进入短行飞车，直接将人带回北家的私人航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