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森川便驾驶汽车带一雄与玲子回乡下老家。一路上,一雄望着窗外,但见马路旁的树木不断往后倒退,眼前的景色也渐渐变得熟悉起来。不久,成片成片的农田与果园映入眼帘,这也预示着爷爷奶奶家快到了。
下车后,一雄与父亲、妹妹来到一扇院门前。这时爷爷奶奶从屋里走了出来,迎接他们。
“玲子、一雄,你们来了啊!”
玲子立马兴奋地冲上前,扑到奶奶怀里撒娇。而一雄则站在一旁,看着她们俩,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玲子小时候曾经被寄养在乡下爷爷奶奶家一段时间,因此他们之间的感情特别亲密。起初一雄对此还有些嫉妒,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爷爷奶奶可怜她的身世,所以表现在外就对玲子偏爱了些。
走进庭院,只见里面种满了琳琅满目的鲜花,还摆放了不少仙人掌盆栽,其中有些花一雄感觉与昨天在夏美家见到的十分相似。
正当他要走进屋子时,一只黄色的小狗从里面冲了出来,并对着他“汪汪”大叫。
“阿盛,别叫!”奶奶对小狗说道。而小狗似乎能听懂奶奶的话,立马就止住了吠声。
“奶奶,刚才我听你叫这只小狗‘阿盛’来着,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养的它?”
“哦,这只小狗是你爷爷两个月前从村子里的一户人家那儿抱来的,还给它取了个‘西乡隆盛’的名字,我平时呢,就叫它阿盛。”
一雄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爷爷,你怎么给狗取‘西乡隆盛’这个名字?”
“因为西乡隆盛①是大英雄嘛!”爷爷笑着回答说。随后便带一雄走进了屋内。
“玲子,没想到你都长得这么大了,变得越来越漂亮了!”奶奶盯着玲子,眼里满是欢喜。
“是啊,我们都快认不出来了。”爷爷立马附和道。
“还有一雄也是……”说着,她突然停了下来,仔细端详起了一雄。
“奶奶,你这么盯着我看干嘛?”一雄一脸困惑地问。
“信田,你看看,一雄像不像他?”奶奶对爷爷说。
“怎么了,惠子?”
“你看看一雄。”
信田闻言细细打量了一雄的脸,口里不住喃喃道:“像,实在太像了,刚才在门外没怎么仔细看,现在看起来,他们俩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怎么了,爷爷奶奶?你们说什么呢?”一雄满头雾水。
“说起来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信田回答说。随即长叹了一口气,似乎在怀念着什么。
“是啊!”惠子感慨万端地说,“当初要不是他,我根本活不到现在,当然也就不会有你爸爸还有一雄你了。”
“怎么爷爷奶奶你们的话我越来越听不懂了?”一雄茫然不解地问。
“那还是二战时期的事了,”信田说,“那一年美军的轰炸机对东京展开了空袭,当时我们的家也受到波及,你奶奶的父母就是死于这场空袭,还好关键时刻有一位跟现在的你差不多大的大哥哥救了你奶奶。”
“原来爷爷奶奶你们原先住在东京啊?”
“没错!”惠子点头道,指了指桌子上的插花。“我做插花的手艺还是当初在东京时从一位大姐姐那儿学来的,那时候那位大哥哥也在。”
“那后来呢?”一雄十分感兴趣地问。
“你奶奶的父母在空袭中不幸遇难后,因为我家与她家是邻居,因此我的父母便收养了她。后来我们一家为躲避战乱,举家迁回了北海道,我和你奶奶就在这儿一直生活到了现在。”
“是啊,我至今都不敢忘记当初救我的那位大哥哥!”惠子说,眼眶有些湿润。“而他的相貌几乎和现在的一雄你是一模一样,只是时隔多年,不知道他是否还在人世?”
“那当初救奶奶你的那位大哥哥叫什么名字啊?”
“时隔多年我早已记不得了!”
“他不会和我是一样的名字吧?”一雄半开玩笑地说。
“这倒不是,”信田摇头道,“虽然不大记得清救你奶奶的那位大哥哥的名字,但可以肯定他不姓森川,而是好像……好像姓筱冢,至于名我是真想不起来了。哦,对了,惠子,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救你的那位大哥哥身边还有一位大姐姐,他们看上去好像是对兄妹。”
“没错,我还记得当时那位大姐姐穿着黑色的衣服,尤其是她的那双眼睛非常的漂亮。”惠子说。
“穿黑衣服的大姐姐?”一雄托着腮低头思索了起来。突然身子一怔,因为这让他联想起了某个人……
“爷爷奶奶,我和一雄哥出去玩了!”
玲子挥了挥手,背起背包,与一雄离开爷爷奶奶家,往小溪上游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但见清澈的溪水流过黑白相间的鹅卵石,与远处的小河会合。而在小溪的对岸,则是一片广阔的向日葵田,金灿灿的颜色,给人一种昂扬向上的力量。
就这样,他们沿着小溪一直来到了大山,山上生长着茂密的森林,还时不时能听到树上鸟儿欢快的歌唱。刚开始山坡非常陡峭,后来逐渐趋于平缓,最后两人在小溪旁的一块草地上停了下来。
“一雄哥,咱们休息下吧!”玲子脱下背包,找了棵大树坐下,接着从背包里取出面包和水,分给了一雄。
吃完面包,玲子突然感到有些热,于是便脱下鞋袜露出洁白的双脚,然后在小溪旁找了块石头坐下,将脚放入清凉的溪水中。
“一雄哥,你也来洗洗脚吧,这块石头这么大,足够容纳我们两人一起坐了。”她转头喊道。
“不用了,玲子,你一个人慢慢洗吧,我想躺树上休息会儿。”一雄回答说。
清新的空气混杂着野花的芳香,淙淙的溪流发着美妙的乐声,一切是那么的静谧与美好。此时,无论是一雄还是玲子,都多么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然而时间是不等人的,既不会因为你的意愿而增加一分,也不会因为你的意愿而减少一分,他们只能选择珍惜在这儿的每一分、每一秒。
不久玲子洗完脚,穿上鞋袜回到一雄身边,两人坐在同一棵树下开心地畅谈。不过聊着聊着,她眼里突然流下了珍珠般的眼泪,并一一从脸颊滑过,滴落在了草地上。
“玲子,你怎么突然哭了?刚才我们聊得明明很开心啊?”一雄有些不知所措地问。
玲子没有回答,只是躺在他怀中默默地流着泪。此后,两人陷入了一段长久的沉默中,谁也没有再说话。远处的山谷传来几声乌鸦的悲鸣,似乎在替玲子诉说她心底的悲伤。
过了良久良久,玲子才逐渐离开一雄怀中,但眼睛仍然还泛着泪光。“一雄哥,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要哭吗?因为我怕像今天这样快乐的时光再也一去不复返了。”
“怎么会呢,玲子?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怎么能说这样丧气的话呢?”
“一雄哥,如果我今后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原谅我吗?”看她脸上的表情,似乎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一雄摇头笑了一下,接着又点头说:“当然会啊,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永远都是天底下最好的兄妹!”
“真是一对情深意重的兄妹啊!”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一雄扭头望去,只见百合正双手交叉着站在不远处的溪边,脸上露着令人难以辨别其情绪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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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日本江户时代末期萨摩藩武士、军人、政治家,与木户孝允、大久保利通并称“维新三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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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往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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