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在发光诶!”
安焱眼神直直地盯着台上弹唱的少年。
“是他的精神力在作用,有催眠效果,别不设防。”
贝路加提醒。
然而已经晚了。
安焱只觉得暖洋洋晕乎乎的,直往贝路加肩头靠。台上莫里的眼神不时地望过来。
被那警告的眼神扫了一遍又一遍,贝路加反而放弃了推开安焱的想法,由她靠着。精神图景里的白鲸的大脑袋动了动,清脆悦耳的叫声响起。
蒲公英在半梦半醒之间,飘起来,落在海面。身边白鲸唱着歌,甩着尾巴,拍打着海浪,带的它们摇摇晃晃。栽进水里,洗的一身清凉。
安焱醒了过来。
台上飘散的光点避开她,钻进了附近极东军的身体里。
“这样没问题吗。”
“没事,这样很好。这个时候他们不需要太清醒。”
贝路加声音很轻,怕惊醒了什么似的。
安焱撑着脸看他,又越过他,观察那些端坐着的,眼神平静无波的军人。只觉得他们像那些经历千年尘封的陶俑,亘古不变,默默守护。
“楼屿姐叫我来是因为他们吗。”
“嗯,他们算是源头。”
贝路加拉着安焱离开训练场,走了许久,直到一处湿地沼泽边缘。但这里显然不是他的目的地。贝路加沉默地走在安焱身边。
拒绝了贝路加背她的提议,安焱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淤泥中走了许久,直到淤泥没至膝盖,每抬一次腿都格外费劲时。贝路加停了下来。
天暗了,头顶茂盛的枝叶挡住了大部分光线。数不清的气根垂落,梁柱一般承托着巨大的树冠。藤蔓缠绕,飞鸟盘旋,许许多多安焱见过,或没见过的动物植物栖息在榕树的枝丫和树下虬结凸起的根须上。
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站在不远处,背对着两人。
“楼屿姐!”
树下的人回头,大步朝安焱走来,脚下粘滞的淤泥没能让她慢下来一分一毫。
“安安。”
俯身拥抱了下,楼屿摸了摸少女的头,又捏了捏她的肩膀,长眉舒展,星眸明朗,瞬间散了一身疲倦。
“结实了,也高了点。”
打横将人抱起,看着安焱靴子上迅速滑落的泥水,楼屿忍不住亲昵地顶了下她的额头。
“厉害了。”
“嘿嘿。”
安焱傻笑。
“楼屿姐姐穿军装好飒,嘿嘿嘿。”
她第一次见。
楼屿单手把安焱扣在怀里,攀上榕树顶端的枝丫将人放下。摘下刚刚被顶偏的军帽戴在她的头上。
“别怪笑。给你定制一套。”
安焱坐在榕树高高的树杈上远眺,满目黑色,一时竟看不见淤泥的尽头。
“楼屿姐,这些……都是污染?”
全身裹得严实,只露出眼睛的安焱觉得身上痒痒的。之前贝路加、莎芙琳精神图景里的污染和这里相比,简直像是个只够小狗打滚的泥潭了。
“是。”
枝丫带着安焱降到与楼屿平齐。有力的大手握住安焱的肩膀。
“安安,我想拜托你尝试一下,把蒲公英移栽到这里。”
安焱的额头在她胸口蹭蹭。楼屿姐怎么这么严肃嘛,这是小事情。她的蒲公英生命力超强,到处种。
“没问题!”
楼屿把胡闹的小猫制住。
“安安,这里和其它人的精神图景都不一样,你应该能看出来。”
“嗯嗯。”
安焱点头。
“这里都成泥海了,是贝路加那种污染的加强版,我知道的,我会慢点的。”
楼屿目光柔和,很高兴安焱能先考虑自身安全。
“极东军遴选严格,但人活着总有欲想,他们极力压抑克制,在正面对抗异兽时,也无法避免的被一次次污染。”
“开始时很轻,不痛不痒,只需要像执行者一样沐浴火焰就能消散,后来反复被污染,火焰不断升级,心里的念想不断地被抽出来展露鞭挞,惧而生恨,由厌则生弃,烈焰灼烧变成了酷刑而不再是洗礼,再坚强的人也会被无尽的拷问和痛苦撕裂焚毁。”
眼前浮现出一双双麻木淡漠的眼睛,楼屿平静的语调难以抑制地起了波澜。
“这样下去,极东军只会死在自己手里。我只能拒绝黎星帆的帮助,把所有污染都引渡到精神图景里。”
“所以这里的污染比平常的污染更庞杂也更可怕,它裹挟着极东军反复滋生又剥离的爱憎欲弃。”
正踢着泥水戏弄污染的安焱闻言,默默把脚抬高了点,努力往后撇。
楼屿低头看着安焱泥水滴答的脚,两只交错着往树荫里藏,一点一点,就像小猫在揣爪子。
似是有风吹过,树冠从上而下,从里到外波荡了下,树叶哗啦啦的响。其间安睡的飞禽走兽茫然睁眼,看向两人。目光平静中带了些微好奇。
把突然前倾撞到怀里的安焱扶坐好,沉重的话题被打断。楼屿哭笑不得的捏了下她的鼻尖。
“安小猫,又调皮。”
“今天不是安小猫。”
白发翠眸的少女看她。
“是安小蒲。”
她不皮。分明是楼屿姐乱抖树枝。
“那么,这位掌管蒲公英的精灵小姐,请把你的子民种在这里,净化我伤痕累累的灵魂吧。”
榕树的枝丫抬高了一些,把安焱从楼屿怀里带离,楼屿拳头抵在左胸口,躬身行礼,动作利落又帅气。
“给给给!”
被骑士姐姐迷得神魂颠倒的安焱朝楼屿伸出手,疯狂召唤蒲公英。
一分钟过去了,掌心依旧空空,连根蒲公英毛都没有。
“楼屿姐你等我一下。”
安焱打算亲自捉一批强壮的蒲公英去移民。
意识降临在精神图景里,一瞬间花香扑鼻,险些把她熏迷糊。安焱定了定神,俯视整个空间。
数不清的蒲公英挨挨挤挤的,将一丛蓝紫色鸢尾层层包围住。一会儿踮着脚,绒球脑袋拱拱花瓣,一会儿伸出叶子扯扯鸢尾的叶子,像一群得了新玩具的孩子,那些没有五官的绒球甚至表露出一种新奇的情绪。
安焱无情地伸出手,把羞答答的鸢尾从图景里薅了出来。玩物丧志,她不允许。
「花花、花花,喜欢、喜欢……」
蒲公英呐喊。
“安安,这丛鸢尾是怎么回事?”
楼屿靠近了些,探究地盯着正瑟瑟发抖缠着安焱手腕的花。
被绒球们喊得头疼,对其进行了**的安焱睁开眼。
“这是伊登学长送的,我当时以为是变魔术,没想到是他的精神体,被蒲公英掠到精神图景里种起来了。现在蒲公英沉迷吸花,都不听话了。”
那些毛手毛脚的叶子扒下去,又缠上来,安焱渐渐有些不耐烦,好粘人啊。
“伊登.普拉斯兰……”
楼屿指节抵在眉心揉了揉,头疼。
怎么就让安安碰上普拉斯兰家的粘人精了。果然西泽尔的人情不好还,她当初匆忙答应,也没看一眼交换名单。
“楼屿姐,现在该怎么办,蒲公英乖久了突然叛逆期好难管。不把鸢尾还回去不干活,还回去的话,沉迷吸花更不干活。”
安焱陷入两难。
“或许只是单纯的喜欢花,就像小猫也会偶尔和同类贴贴玩耍。我们假装把鸢尾种在这里,看看能不能把蒲公英引出来。”
安焱拎着鸢尾缓缓往淤泥里放。如果鸢尾能化形,现在大概是眼泪汪汪拼命蹬腿了。
「臭、脏脏……小蒲,救救」
一颗绒球从安焱肩上滚落泥里。冠羽飞扬洒落,明媚的小花迅速连成片,生生在污泥里给鸢尾造了一方净土。
和楼屿对视一眼,打算故技重施把鸢尾揪起来移栽的安焱,被自家精神体叶子甩了两巴掌。
这孩子没救了,开始攻击家长了。
猜出安焱眼神中流露出的意思,楼屿忍俊不禁。
“安安,小蒲不是你的孩子,它是你自己,喜欢花就给它好了,只要它不是认准了鸢尾就行。花而已,我带你去找些好看还好用的。”
榕树的枝丫升高,带着安焱和楼屿一起进入了茂密的树冠里,一株枝叶缠绕攀附在树干上的花娇艳盛放。
枝叶向着透光的缝隙舒展,橙色小铃铛似的花一簇簇垂落着,花瓣向外卷曲,内里带着些红晕,像是正在酣睡的花精灵。
可爱……
安焱指尖勾住卷曲的花瓣,轻轻扯了下。掌心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蒲公英晃动了两下,明黄色的小花突然凑近,啊呜一口咬在了花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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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兜帽的身影突然摇晃了下,颤抖着缓缓单膝跪地,撑着麻软的身体。
“弗兰阁下?”
弗雷德诧异地停下来。
“麻烦总督察带我到第四神庙入口。”
班尼.弗兰握住弗雷德伸过来的手臂,掌心已然生出汗意。
“您客气了,以后直接叫我弗雷德就好,联邦于我已是过去式了。”
“我明白了。”
班尼单手压在弗雷德的手臂上,几乎脱力,竟还有心琢磨掌心布料的材质。说起来,联邦的制服差不多都是这个料子。
到达第四神庙后,班尼扶着粗糙的石壁走了一阵,七拐八拐,脱离神像视线,又躲着穴居此地的人走了许久。直到完全听不到人声,才靠在墙壁上缓了缓,慢慢把指尖压进变软的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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