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焱拿起叉子,戳了戳那朵拳头大小,花瓣纯白有血丝从里向外延展的山茶,手腕一转,阻止了挥舞着叶子往上扑的蒲公英。
“这花?”
一朵山茶艳丽到近乎诡异,小蒲吃了不会出问题吧。
“克拉伦斯.霍尔的精神体。勉强晋阶的3S,不错的主食,刚好适合蒲公英。”
将自己的餐盘推开一些,伊比利斯悠然地为安焱处理着盘中的食物,没有理会艾萨克期待的眼神。
“他没死?”
想到那颗吞过她血的山茶,再看看花瓣上的红线,安焱的胃翻腾了下,把叉子放到一旁。
“杀死一个3S并不容易,如果你想他死,就再让蒲公英再吃十年,等他掉阶了再杀。”
不是,难不成她回家路上还随身携带个星盗,然后到家了妈妈问她这男人是谁,她怎么回答,储备粮?
这是什么极限一换一,放走了黎礼,迎来了克拉伦斯,她是必须屯点什么以防低血糖么。
安焱十分无语地斜了伊比利斯一眼,接过处理好的海鲜和新的餐具。
她不打算亏待自己,伊比利斯的计划把她置身于如此高调且危险的境地,她享受一下蒂文家主的服务是应该的。
对两人的交易一无所知,突然被告知多了个姐姐的艾萨克紧紧捏着餐刀,眼睛骨碌碌地看着两人互动。
所以他现在是没人关注的孩子了?那他可不可以……
“父亲大人有了奥罗拉姐姐做继承人,我是不是可以把家族的事务交给姐姐了?”
他要当躺平的小少爷!
竟然想给她增加工作量。
安焱把食物咽下去,把袖子往上挽了一点。造她谣的事还没了结,还想着躺平啃姐姐!正好新仇旧恨一起清算。
“我收拾艾萨克你不会阻止吧。”
安焱转向伊比利斯,清浅的瞳色像淬了冰一样,幽幽的凉凉的。
“吃完饭再打。”
伊比利斯眼神温和,带着纵容的笑。
“奥罗拉是姐姐,艾萨克要听话。”
艾萨克顾不上礼仪,放下餐具拔腿就跑。他能感觉到这个姐姐是真的要收拾他。
领域铺展开去,刚跑出大厅的艾萨克被蒲公英的叶子绊倒,直接扑在了茸球丛里。
安焱慢条斯理地吃掉最后一口,悠闲地踱着步子走到艾萨克身前,把人翻了个面。
她说什么来着,小猫报仇,三年不晚。
“小黑,咬他!”
黑黑的一团蹿了过来。
看见带翅膀的小猫球扑过来,艾萨克捂着脸呜咽。
“呜呜,别咬,奥罗拉姐姐,安安姐姐,我错了,我会好好帮姐姐打理家产的。”
“就这?你造谣我是你妈妈的事怎么说?”
安焱俯身看他。
“诶?”
艾萨克顶着满脸红红的爪印和牙印,眼睛水水地看她,可怜兮兮开口。
“那是父亲大人说的,不是我造谣。”
“老师说了什么?说小猫阁下是艾萨克的妈妈,他的伴侣?”
听见熟悉的声音,艾萨克倒吸一口凉气,眼神飘忽了下,果断向小飞鼠学习,脸一扭,装死。
唇边带笑,眼中却丝毫没有笑意的洛特斯走过来拉起安焱,看也没看艾萨克一眼,径直往里走。
“怎么这个时间过来。”
坐在主位的伊比利斯抬眼看过来。
“难道在老师这里我已经失去了家人的待遇吗,用餐时间竟来不得了。”
洛特斯拉着安焱在伊比利斯左手边坐下。还在慢吞吞扯山茶花瓣的蒲公英突然手中一空,连花带盘子被洛特斯丢远。
“这是什么脏东西,蒲公英已经饥不择食了么。”
洛特斯是不是在内涵她,安焱用力再用力,手也没挣扎出来,反而被握得更紧。
“怎么火气这么大,下手别那么重,弄疼了奥罗拉。”
伊比利斯抬手。
费文适时地为洛特斯摆上餐具。
“奥罗拉……”
“老师,你是想安焱夹在联邦与帝国之间,被撕扯成碎片吗?”
金色的发丝晃动,脊背绷直,洛特斯明显在压抑着剧烈起伏的情绪。
安焱挣脱的动作一缓。
“是我主动入局。不能再僵持下去了,我没有几个二十年可供挥霍。”
安焱双手握住洛特斯的手,慢慢抚平他手背上突兀的青筋。
洛特斯卸了力气,眸光沉郁,声音艰涩。
“我知道你想要尽快离开,也会尽全力配合。但请稳妥一点,不要拿生命去赌。神明不是那么好当的。”
见安焱目光平静,并不言语,明显已经拿定了主意,洛特斯神色微暗,转向造神计划的主使。
“老师,女王利用安安,您也利用她。”
“她本就被女王当作棋子,视为诱人生爱欲的魔女,如今又成了您的剑与盾,被打造成净化污染治愈世人的神明,若是有朝一日双重身份暴露,您可想过后果。”
神明坠落,骨肉生花。
人们会把所有的错和恶果都归咎于她,即使她从未伤害过他们。
那一双双捧她上天的手会亲自把她拉下来,重重摔进泥土里,会爱而生恨,会失去理智,放纵恶念,撕咬、吞噬那从前触不可及的,芬芳的血肉。
未来可能发生的场景在洛特斯脑海中电影一般飞速掠过,他似乎看见了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小猫阁下被人践踏欺辱的样子。
怒意上涌,风丝缠绕,逐渐形成风眼。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伊比利斯抬眼,对上火光缭绕的碧色。
“洛特斯,停止思考,剥离意识。”
绵绵细雨如丝,扑了洛特斯一头一脸,连带着旁边的安焱也没放过。
沁心的凉意打断了洛特斯的遐思,止住了他滑落深渊的脚步。飞速扩张的风旋消散,洛特斯闭上眼,沉沉地靠在椅子上睡去。
“他怎么了?”
安焱抬手抹了下睫毛上缀着的水汽,轻声问道。洛特斯的情绪不对。
低迷、压抑、躁动,似乎还有不安。
“污染的种子萌芽了。”
伊比利斯握住少女的手,水流细细卷过那一圈红痕。
“几天前我和洛特斯精神体接触时,并没有污染的痕迹。怎么会突然爆发,而且势头如此迅猛。”
抽回手,安焱俯身撑在椅子上,额头贴在洛特斯眉心,直接以本体的形象站在了他的精神图景里。
视野范围内黑压压雾沉沉的,暗影重重,一如末日将临的城。
安焱抬头看去。天空像是布满了裂隙的巨大玻璃镜子,破碎扭曲,仿佛随时会倾塌下来。但细看能发现,那些只是污染的触须。
“那时候蒲公英还在,污染的种子显然有趋利避害的意识。”
不愧是伊娃,那样细小如尘埃的精神体分支,竟然也有本能的意识。
“污染的位置可真刁钻。”
安焱的意识退出来,表情有些纠结,蒲公英的能力强大,但也有局限,飞不高。要不让小黑背着小蒲上去?
“你该做的是寻找污染的源头,种子不除,欲念扭曲,混杂着洛特斯无处不在的自然系精神力,污染只会源源不断地产生。”
“种子长什么样?”
好找她自己上,不好找只能派蒲公英大军了。
“一粒尘。”
这臭狐狸怕不是在逗她。
“我在洛特斯风沙漫天,荒无边际的精神图景里找一粒尘埃?”
甚至都不是沙子!
“你是觉得我的眼睛太亮了,想让它瞎掉吧。”
明媚的面庞忽然凑近,鼻尖脸颊的细绒尤带着雨丝沾染的潮气,伊比利斯望进那双清透的眼睛,抬手扣住少女的腰。
“找不到尘埃,你可以找它的载体,一只美丽的,透明的,带着光辉的——蝴蝶,你该见过的。”
安焱下意识后退,却被牢牢锁住。神色空茫,似是陷入了迷障,呼吸渐渐乱了节奏。挣扎了片刻方才清醒过来,扶着伊比利斯的肩膀稳住身形。
“你骗人……”
这样一戳即破的谎言,伊比利斯这样精明的狐狸怎么可能会说,安焱嘴唇哆嗦着,眼前逐渐变得模糊,泪水大颗大颗地从脸颊滑落。
“莫里……他骗了我?”
接过费文递来的手帕,伊比利斯轻柔地擦掉了少女脸颊的水痕,薄软的丝绢很快被不断滚落的泪珠浸透。
凝视着自己湿润的指尖,本打算落井下石,顺势把倒霉小狗从少女身边撵走的伊比利斯心一软。言不由衷地补了句。
“嗯……也许不是刻意?毕竟以女王的手段,利用一下小狗,笨蛋小狗发现不了是很正常的事。”
“是,是吧,莫里是笨蛋小狗,他没有这样的心机的。”
你不能再用他拿捏我了。
雨歇云散,天色空明。
对上这样一双眼睛,不难猜到少女想表达的意思。
伊比利斯倏地笑染眉梢。指腹由轻至重从安焱的肋骨边缘捻过,在尖端的凹陷处流连压碾,惹得小猫连连吸气,胸口剧烈起伏,眉眼压低,明亮纯净的眸子渐渐露出凶光。
“怎么,小猫以为,人的软肋只有一处?”
“更何况,被种下污染种子的,或许不只洛特斯。你打算轻轻揭过?”
生无可恋的小猫收了爪子,仰在伊比利斯臂弯里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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