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澄表现出相当程度的迷茫后,她感到办事员身上的“敌意”明显淡了许多。
是的,某种敌对感,不只是办事员,一开始梨所长的身上也有,但现在,梨所长和办事员对视一眼后,这种敌对感也要减轻许多。
程澄越发感到莫名其妙,她等着办事员给她答案。
不过办事员和梨所长,显然都不想多说,两人再三确认,程澄确实不知道什么是以太晶体后,她们就让她离开了。
程澄:“?”
“可是我的电池还没……”
“出门右转,外面会有人帮你检修。”梨所长将程澄的袋子和她喝了一半的饮料全都塞给她,直接将她推了出去。
走出交易所,程澄喝完最后一口饮料,将空瓶扔进了街边的垃圾桶。
沿着路往右边的走出不远,程澄确实如梨所长所说,看到了一个写着“智能人维修”的招牌。
这是一家极小的店面,看着玻璃门上许久不曾清洗的污渍,程澄犹豫了一下,这才拎着袋子,推门走了进去。
与外面看着满是污渍的玻璃门不同,门店里面却很干净整洁,地面刚刚洒扫过,湿漉漉的,扑面而来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程澄其实是有些想拎着袋子直接回家的,根据她在蓝星上的生活经验,这种又小又在角落里的门店,往往总能与坑蒙拐骗扯上点关系。虽说也有店大欺客,但像交易所那种地方,毕竟都是明码标价,有迹可查。
不过,她今天既然是来换电池的,她不想就这么回去。
“你好,有人吗?”程澄站在门口喊了一声,里间的门才传出一些动静。
最先从门里伸出来的是一只仿生人的手,然后是它的头和身子,它是手脚并用爬出来的,它的背上驼着个穿着米色长开衫的女子,女子的右脚上打着厚厚的石膏。
“不好意思,这两天脚崴了,行动有些不便。”女子虽说这样说着,但程澄从她的语气中可听不出半点歉意。
女子坐在仿生人的背上,一只手支撑着身子,另一只手则专挑仿生人身上手感柔软滑腻的地方揉搓,不一会儿,就揉红了好几处皮肤。而那仅穿了一条短裤的仿生人,竟然还在女子的动作中努力扭头咧嘴笑。
程澄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咋舌,“不是吧?还可以这样?”
她一开始就先入为主,认为女子身下的家伙是个“仿生人”,是因为她觉得只有服从命令的管家机器人,能够完成当“座椅”的命令,可现在看,无论是从它的身躯还是口鼻,都看不出半点齿轮拼接的痕迹,它还会如此自然的笑,它真的是“仿生人”吗?
女子说完话之后,静静等着程澄的下文,见她良久不说话,手上的动作便停了下来,看向她。
那名“仿生人”感受到了自己主人的意愿,又看来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学生,竟也抬起头来,学着女子的样子,看向程澄。
对上女子单纯充满问询的目光时,程澄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当她瞥到“仿生人”眼中带有的一丝轻视和嘲讽时,她不高兴了。
“穿件衣服吧让它。”
程澄说话的语气并不算太好,可她说完,女子却嘎嘎嘎地笑了起来。
等她笑完,方说:“你好有趣,我喜欢。说吧,要来找我订做什么,我可以给你半价。”她手腕上的终端来了一个信息提示,她看了一眼后给按掉了。
“这个——”程澄晃了晃手中的袋子,“看还能不能修,换一下电池。”她感到自己的脸颊很热,此刻她的脸一定红了,没办法,她从来都不擅长生气。
“放地上吧。”女子只瞧了一眼她的袋子轮廓,就大概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她露出轻松的表情,让身下的“仿生人”给她送到不远处的老板椅上去。
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让她把东西放地上,但程澄还是照做了。
然后,等女子在椅子上坐稳,程澄便听到她对“仿生人”说:“你去,把那个袋子叼过来。”
对于这样的命令,“仿生人”似乎极不情愿,隔了这段距离,程澄都能清楚地看见有水光在它的眼里打转。
不是,这真的是“仿生人”吗?
“不想去也得去。”女子用打着石膏的脚敲了一下它的臀,“你对我的客户不礼貌,这是对你的惩罚。”
闻言,仿生人垂下头颅,到底还是乖乖地爬过来了。
以程澄的角度,她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事,难免有些好奇,不由多瞅了仿生人几眼。
离得近了,程澄听到了它体内齿轮转动的咔咔声,再加上它略显笨拙的动作,她总算是排除了内心的怀疑,心里的不适感也渐渐消除了。
趁着仿生人把袋子叼回去的当,老板问程澄:“对这种类人的仿生人感兴趣?它这个是我修改了一些参数,提升了情感表达,牺牲了四肢灵活性得来的,你如果喜欢,我可以卖给你。”
“不不不,我不缺机器人。”程澄连连摆手,她对役使机器人没有兴趣。
“好。”老板看到袋子里的东西后,却笑了笑,“那等你什么时候有兴趣了,欢迎来找我。修你这个东西不难,二百星币,一口价,我还会给它充满电。”
“这也太贵了。”程澄现在囊中羞涩,凡是过百的,在她眼里都是天文数字。
老板却不为所动:“已经很便宜了,你这东西若是拿到旁边的交易所,没人能给你修,她们只会让你买新的电池,但我看你这个机器的型号,建议你还是用原装的。它这个原装的新电池可不好买,少说也要三百星币,杂七杂八的电池倒是不贵,十几个星币的也有,但我想,你应该不想让你的机器人过早报废吧?”
程澄是秉着货比三家的准备来的,但她看老板说得真诚,这里又是梨所长介绍的,所以,她动摇了,然后点了点头,同意了。
看到交易成功后,程澄苦瓜样的表情,老板笑着眯起眼睛,看起来就像一只计谋得逞的狐狸。
该不会是被骗了吧?程澄觉得自己当了冤大头:“多长时间能修好?”
“不到一个小时。”老板拿出她的工具包,又将袋子里的电池倒到桌子上,仔细查看了一番,“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霍婵,是帝国之星学校的肄业生,在这里开店已经三年了。”
“帝国之星?”不是吧?这么巧!
“怎么,你不相信?”霍婵让她看墙边的展示柜,那里有一张帝国之星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名头写的是霍婵,“喏,没骗你。”
程澄凑近了看,发现录取通知书上的专业被旁边的一个音乐盒摆件挡住了,她踮起脚才勉强看见“美术”两个字。
美术专业?却靠修理智能机器为生?关键这家伙还说她是肄业生。
程澄不由对帝国之星学校产生了新的认知,这个大学很强啊。
或许是知道程澄的动作能够看到通知书上更多的内容,霍婵的脸色冷了下来:“这条巷子后面有条小吃街,虽然还没到开市的时间,但你可以去逛逛,一个小时后回来就行。”
有好吃的程澄当然感兴趣,不过她现在并不想走。
她摇摇头:“我想在这里等。”
“随意。”霍婵此时已经发现了这两块电池的问题,她将所有的东西都装进袋子,然后拿到了里间的工作台上。
听着里间时不时传出的机器打磨声和抛光声,程澄找了个椅子坐下,唤醒了终端小炎,找到她与卖家的交易界面,看到仿生人型号后,又到智网上搜索了一下价格。
还真像霍婵说的,这种型号的原装电池至少要三百星币,有几家店铺甚至标到了三百五。
看起来,她也没被霍婵骗得太惨。
程澄放下心,一低头就又看到了缠在她手指上的紫色头发,刚刚没太注意,她一直用这只手拎袋子来着,如今得了空,才发觉手上的头发一直没掉。
霍婵工作的时候,不只是别的人,连她的管家机器人也是不能进到里间的,但因为她今天腿脚不便,因此刚刚那个仿生人放了个矮凳进去,又爬出来在里间的门边蹲好。
程澄看到它安静地蹲在那,突然想到她家里那个让她起名,她是个起名废。
“喂,你叫什么名?”
问问它叫什么,她好给家里的仿生人做个参考。
她是这样想的,也就问了。可等了片刻也不见它回应,程澄便想作罢,哪知道那家伙突然怯生生地开口:“客人您在问我话吗?”
“这里只有你我,当然是在问你。”程澄有些后悔跟它说话了。
只听那仿生人继续怯生生地说:“我,我叫小明。”
“噗嗤——”程澄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想起了在蓝星上学时经常出现在课本里的小明小红,难道这个超现代社会,也有类似的课本吗?
不过,她自认为善意的笑声,在仿生人听来却如极大的嘲讽,仿生人的整个身子一下子就都红了。
程澄看在眼里:“你真应该穿件衣服。”
不想她刚一说完,这仿生人就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它的情绪变化也太像真人了,程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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