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明目张胆地往后走，而是以避开后面上来的人的姿态侧身，不动声色后退两步，偶尔在看管人没注意到我的时候逆着人流大跨几步靠近目标。我的目的是靠近灰虫子，和它上同一架飞行器。

我注意到小花蛇在观察着我，故意落后我一步。但我装作不知道，只回头提醒他跟紧。

那部少人的电梯出来的人质没有人族，语言不通，我在这短暂急促的时间里分辨不出他们互相交流时表露的身体信号，只能通过海盗之间漏出来的话分析现在的局势。

那部电梯在中途停了一次，上下层环节的人恰好谁都没有发现；事发后某一层的值守人员没有回应呼叫。

电梯口的黑制服扯住那部电梯中出来的其中一个人质的衣服，以威吓的语气大声质问他电梯下来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事。那个绿鼻涕星人液体样的半透明身体差点被从硬币大的毛衣孔洞里挤了出去，它朝着毛衣被拽过去的方向踉跄了两步让哆嗦的身体完全回到毛衣里，战战兢兢地发出像蜗牛蠕动时身体与粘液的摩擦声音。黑制服通过翻译器听懂了它的话，问完后挥手驱赶它继续前进，并向联络器里的其他同伴讲明质问到的当时情况。

我听到他说，一个，穿白衣服的，治安保障队的。

应该是治安保障队中的某个人逃跑了。我猜测他应该是逃往了市场的紧急避难出口，他作为治安保障队人员无疑是最熟悉这里的地形的。这是他们的优势；而我得争取让自己的事情按照计划发展。

这样的场景让我回想起战场上和团队的合作进攻，现在的现场气氛远没有当时紧张，但现在我是一个人，没有队友协作，后背完全暴露，单枪匹马，为我单薄的生命负责。

人质路径上的三人之一最先发现我的异常，他出声喊我，但我离灰虫子还有好几米远，于是我就装作没意识到是在叫我，反而我伸直手臂高举起来向后挥手，向灰虫子挥手，脸上扬起笑，热情洋溢地像见到老熟人那样小跑起来想冲过去。电梯口那个黑制服把眼神移到我这边，原本在和联络器对话的嘴嘣出脏话抬手直指着我，骂我想干什么。最先发现我异常的海盗当即凶神恶煞地上前，他单手扣着枪扳手的外部环形轮廓，另一只手大力推开我和他直线路径中最外围的人质。

我的手臂被拉扯住。

禁锢住我手臂的力量让我本能地绷紧了手臂肌肉。

目前海盗团还没有在大众的眼前伤害过人质，我以此选择了这种莽撞的方式。我转回头，看向抓着我手臂的人。小花蛇正举着他另一只棕色的手臂，摊开的没有任何东西的手掌掌心依次朝着冲进人群的海盗和电梯口的海盗示意，稳定他们的情绪，表明我们接下来会乖乖听话的立场。

他这么做是有效的，冲进来的黑制服说了几句狠话退回了原来位置。

我不能再在这个时候后退了。

小花蛇收回视线看向我，不过只看了我一眼，他没有询问，直接用那只原本举起来的手握住我另一边的肩膀，把我转了个向，接着手臂顺势环住我的后背；之前左手反手扯我的那只手变成了拇指朝上的动作，而握住我手臂的位置没变。他就这样一把把我揽在了怀里，紧紧贴着他，拖着我往停机坪走。

我浑身不自在地摆了摆手臂暗示他放手，但他捏得更紧了。我微微皱眉仰头看他的脸，希望他能看见我的不满，结果斜向上的视线让我看见了他双眉间隐隐跳动的眉头。小花蛇嘴角两端明显被刻意抑制不冲下撇，右嘴角附近的脸颊肌肉几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他的脑袋朝着另一边黑制服的方向，我看不见他的眼神。

人质路径中的其中一个黑制服对着人群挑眉又挤眼睛，像是在和某个人进行有默契度的微表情交流。

到了捆扎带环节的等待处，我朝后看灰虫子的位置。等后面等待的人多了一些，它也进入拥挤的等待区的时候，我执意挣开了手臂上的人形禁锢，腾挪位置到了灰虫子旁边。小花蛇照旧跟了过来，只是这时候他的表情已经和最开始遇到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了，戾气在他的脸上消失了。

灰虫子根本没注意到我靠近了它。

我仰头看着它黑色反光的眼睛，弯曲右手食指敲了敲它垂在身侧的前肢。但它还是没反应过来我在叫它。也许是它的硬甲壳的外缘触感没有人类皮肤那么灵敏。我只好向下扯了扯它的马甲。这下它发现了我。

它用前肢捂住衣服前片，低下头找衣服下扯的原因时看到了我。

它低着头，头顶的触角抖动；我仰着头；我们无声对望着。我故意侧过身子，背对小花蛇，举起双手，在胸前将双手手腕并拢，然后做出分开的动作。

我希望它能看懂我是在向它发出合作邀请。

灰虫子头顶的两只触角停了下来，大概停顿了两秒左右的时间，它的其中一只触角顶端凭空晃了个小圆圈。接着，两只触角又开始乱动。

我在沉默中回忆之前打过交道的那些虫子曾表现出来的来自触角的细微反应，揣摩灰虫子的动作是否是对我的回应。

“你在做什么？”小花蛇的声音从我背后传过来。

没有人会甘心被绑架，只要有稳妥的机会，正常人都会选择逃跑回到安全区；我默认灰虫子答应了我的合作邀请。

我让自己的手指摸上衣领，假装在摩挲衬衫布料，之后朝小花蛇转回半个身子解释：“没什么，本来想和它说两句话，忘记翻译器已经交上去了。”接着我向他示意我们和绑捆扎带那两个海盗之间的距离，借此分散他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