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下“霸王合同”的江黎，终于如愿以偿地离开了看守所。

临走前，江黎仍不忘与惊讶得下巴快拖地上的杜睿告别。

杜睿站在原地，看到江黎气定神闲地走出看守所，如漫画定格般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是一个高度可疑的嫌犯，怎么就在短短十分钟内，摇身一变成为了总部特聘专家。

想到今日自己对江黎进入看守所间时所说的话，杜睿开始思考抱个枕头就地躺下，以此来实现升官发财早日脱单的可能性。

江黎走出临时看守所，环顾周围。看守所门口一带十分空旷，除了一辆看着快报废的灰白色空乘，和满地无人清扫的落叶，再无他物。

因着此处属于α区与β区交界地带，两区分界线因为历史遗留问题，并不是那么泾渭分明，多多少少有些管辖上的重叠与缺失。

也正是因为管理上的缺失，导致了这一块区域要比其他地方都乱上几分，一些流窜的逃犯以及地痞流氓都爱盘踞在此。

为此，实在看不下去的两区政府大手一挥，随便指派了几个不入流的小警员来此地巡逻，也顺带将原有的一座废弃房屋稍作整修，三两下凑合成一个临时看守所——以作震慑。

但说白了，就是两区政府各自形式主义一下，毕竟我都已经派了人下去管了，再乱那就不干我的事了。

因而这临时看守所虽然听起来像个正经的执法部门，但实际上也就处理点鸡毛蒜的工作。

所以无怪乎今天杜睿见到江黎能有那么大反应了。

但是眼下对江黎来说这不怎么妙。

先不说他的身份被锁定，没办法自行呼叫远程车辆，即便是走了狗屎运，恰好有人鬼上身，没事跑来这个鸟不拉屎的看守所晃悠，也绝不会载一个刚刚从看守所内保释的嫌疑犯。因而，除了求助眼前某个令人讨厌的家伙，再无其他办法。

但显然我们心高气傲的江医师不想低头，“请求”某个家伙捎他一程。

于是，江黎假装忙碌的样子，四周张望。

严渊看着步调故意快他一步的江黎在门口停下，又佯做等待的模样，就忍不住戳穿他：

“江先生这是叫到车了？”严渊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江黎，若有所指道，“真不好意思，我差点忘了，先生您的身份全被锁了，叫不了车。”

严渊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可听他的口吻，丝毫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相反，他对于暗嘲身前这位走投无路的江先生，挺好意思的。

“我想提醒一下，从这里到医楼，足足有两万七千多伦布卡，相当于你不吃不喝得走上三年十个月零六天。”

江黎当然知道这两地方有多远，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努力调整了一下面部的表情，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生硬可怕，然后挤出一丝看起来相对亲切的笑容，对严渊说：

“谢谢提醒，我都差点忘了，不知道指挥官现下是否方便捎我一程？”

虽说是求人的话，但是江黎说得极慢，一字一顿，像是从牙齿缝里蹦出一般。

此时的严渊目的达成，心情颇为愉悦，倒没再为难江黎，颇为大度地说：“车有点旧，勉强还能塞个人。”

当江黎听到严渊说出“车有点旧”这样低调内敛的话时，还颇有些惊讶，然而当严渊把他带领到空乘前面时，他才意识到，那根本不是谦辞，而是形容词——赫然就是那辆看着快报废的灰白色空乘。

然而这辆空乘实际上并不是灰白色，而是通透一体的黑色，只因上面沉积着太厚的灰尘，使他完全看不出来原本的模样。

江黎的手指划过空乘表面，在空乘的外壳上留下一道清晰的指痕。

“指挥官您是说，这辆半截入土的空乘，是您的爱驾？”江黎捻了捻指尖的灰尘，在严渊面前展开。

严渊没说话，但是随着他的靠近，车门“滴”地一下自动打开，也算是回答了江黎的问题。

“星球最资深的古董商都得从您这进货。”江黎嘲道。

毕竟这般成色的空乘可不多见。

当然，回应江黎的只有沉闷的关门声，严渊的意思也很明确，爱乘不乘。

虽然江黎一向挑剔，但是比起步行两万七千多伦布卡，他倒是愿意屈尊将就一下。

不过这车确实不是严渊的，刚刚出门的时候，严渊才想起自己的空乘刚好到了一年一度的检修期，一大早就被智能管家被送去工厂保修了。然而复聘江黎的事还需要他亲自跑一趟，毕竟如果假借其他人之手，严渊都可以想象得到，这位能力大脾气更大的先生，会怎么先呛对方一顿，然后再义正言辞地拒绝。

于是他便顺手借了谈煦的空乘，暂且应付一下。这位小少爷出生于天马星三大财团家族之一，别的没什么，钱是实实在在的多，平日行事又高调，一向看不上政府配备的官方用车，每天轮换着开着自己那一堆限量款空乘，因而原本分配给他的空乘早已在总部车库积灰三尺厚了，这也是为什么江黎会形容他为“灰白色”。

有求于人的江黎这回老老实实上了车，没再整出些幺蛾子。

然而等他上了车，坐了下来，他才反应过来，严渊口中的“勉强还能塞一个人”也不是夸张，而是写实。

这车内部看起来被改造过，没有后座，前排只有驾驶位附近一个狭小的座位，看大小像个儿童座椅，普通成年人坐下后天灵盖都得和车顶贴上，更何况江黎这样身量比较高的，只能猫着身子，才可以勉强将自己“塞”进车座。

反观一旁的严渊，座位占据了前排的三分之二，可谓又宽敞又舒适，看得江黎气不打一处来。

严渊余光扫到蜷曲成一坨的江黎，可能是从没见过这位意气风发的先生如此憋屈，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虽然声音很轻，但还是被江黎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

江黎真是后悔坐了这家伙的车，早知如此，不如刚才借杜睿的小警车一用，至少也比现在抬得起头些。

物理意义上的抬得起头。

严渊似乎知道江黎在想些啥，按下了开门键。

“要是江先生觉得坐我的车太过憋屈的话，我不会勉强，看守所内也有配车，”严渊道，“或者说，江先生是喜欢上了坐警车的滋味？”

严渊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少了平时的板正与刻意，多了几分调侃的意味，倒是与平日里端着官腔内的模样大相径庭。

“不敢，谁会对指挥官的座驾挑剔呢？”江黎轻笑，倒不是他不想借警车一用，而是他料到杜睿绝对不会把所里唯二的车借给他这个没一句真话的人，而严渊也绝无可能卖他这个面子，替他开口。

就这样，昔日得意的江医师，此时就如同货物般，被“装载”上路。

随着空乘逐渐驶离β区，周围的布局随之发生了巨大变化：

大片枯黄的荒草和不修边幅的灌木丛逐渐向后撤退，取之而来的是反着灰青色亮光的高分子材料建筑楼，楼与楼之间的绿化也更为规整些，就同那办公楼里的打工者，各有各的工位。

不一会，空乘就驶入市区，进入了近地航道。

然而正当江黎想要趁着坐车的空隙，阅读一些研究领域相关的书籍时，突然一个急刹车，巨大的惯性使他猛地向前冲去，差点破窗而出。

江黎艰难地扭过头去，目光上下扫视着，试图找出这个罪魁祸首。

只见严渊神色如常地坐在自己宽大舒适的座位上，前方是车内配备的简易工作台，此时的他正在处理着工作上的事务，专注的眉头微蹙，像是遇到了什么头疼的事。

严渊余光扫见江黎扭头看着他，便放下手中的活，抬起头，疑问道：“有事么？”

按理说以现在的自动驾驶技术，可以预判三分钟内出现的任何路况，不应该会出现如此紧急的制动，江黎如是想着，便将目光下移，果不其然，他在工作台下的刹车脚踏上发现了某人尚未撤离的右脚。

“故意的？”江黎冷着脸道。

“什么？”严渊好像真的没听懂江黎在说什么，一脸疑惑。

“是你踩的刹车？”江黎意有所指。

严渊“嗯”了一声，“我也是出于江先生的安全考虑，”说着严渊抬头示意了前方，“堵车了，我总不至于撞上去吧？”

江黎心想自动驾驶系统还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必定是某个心怀鬼胎的小人有意作祟。不过这回他倒是没再计较，因为——

此时的空乘前后左右已经和其他车辆紧紧相贴，动弹不了半分。

他们二人真的被结结实实地堵在了半空。

远远看去，近地航道内停满了密密麻麻的空乘，像是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

严渊侧头，对身旁的江黎轻笑道：“天马星空乘干道堵车，这还是我任职以来第一次，可真是热闹，看来我们江医师的排场还挺大。”

江黎：“……”

是挺大的，指挥官亲自当司机接送。

恰巧此时右前方的一辆空乘不知抽了哪门子疯，喇叭突然响个不停，恰好应了严渊那句话，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

江黎接过严渊侧视探寻的目光，嘲道：“天马星的文化，果真……标新立异，这迎宾的阵仗，看着倒更像是迎亲。”

严渊接道：“也不一定，还像送终。”

江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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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就任